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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立地飛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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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天氣越來越冷, 戎國與大周之間的局勢便越來越嚴峻,雖還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役,卻已經有了好幾次的交鋒。

起初, 戎國因提前知道了大周的作戰計劃,便輕而易舉取得了勝利, 而大周自然損失慘重。

但賀江不虧是經年老將, 熟讀兵法,且作戰經驗豐富, 很快便調整了對策。他既然已經懷疑軍中有奸細,自然便有了警惕。

他初來乍到, 對邊軍的眾將領並不太熟悉,因此賀江便索性直接重用了自己的心腹。

如此一來,雖讓邊軍眾將不滿,但因著他才是主帥, 軍令如山, 他們心中再是不滿,也不得不聽命。

而且, 這樣也確實折了奸細通風報信的路。

賀江制定的計劃,唯有他與自己的心腹知道。等到最後一刻, 他才會公布出來。因著他快速變了對策,也算是打得戎國有些措手不及。

接下來的幾次交戰, 戰勢終於不再是一面倒,大周也不時能取得一些小勝。

只是誰也沒想到,就在局勢慢慢變好的時候,副帥魏瑄被俘了!

此前,魏瑄只在將軍府時,外界雖然有關於她的眾多傳言, 但總歸是沒有見到真人,不好判斷。

但作為真假千金的另一個當事人,外界對她的關註和好奇絕不低。

尤其是她如今乃是將軍府的唯一血脈,身後代表的乃是整個將軍府,便是邊境三十萬魏家軍也對這位將軍府的真千金有過不少期待。

也難免把她與容鈺相比。

只可惜,魏瑄雖是副帥,卻深居簡出,讓人難以探尋。

以她的身份,一些小摩擦自然不需要她出面,因此,雖已來到邊境數日,可大家對這位魏瑄將軍依舊不了解。

而如今,隆冬漸至。

冬季作戰是很艱難的,因此,無論是大周還是戎國,雙方不約而同都加快了步伐,想要快點結束這場戰役。

大周的目標是守住關州,最好能重創戎國。

而戎國,卻是想要在隆冬來臨之前攻下關州!

賀江身為主帥,自然要坐鎮軍中。

而身為副帥的魏瑄,便不得不代替主帥出場了,並且最好作為先鋒軍,取得一場勝利,以振軍心。

不日前,賀江決定來一場夜襲。

如今戎國勝多輸少,且因著大周邊軍換了主帥,那讓戎國兵將畏懼的魏鈺已經被換下,而賀江在邊境的名聲不顯,因此戎國這邊信心大振。

正所謂驕兵必敗!

賀江便是抓著戎國這種心理,欲來一次夜襲——在戎國人看來,如今的大周邊軍就是沒了首領的羊群,不足為慮。又輸了這麽多次,正是士氣低落的時候,恨不得龜縮在關州府內呢。

而賀□□心腹探子夜探了戎國兵營,查到了戎國糧草所在的位置,頓時信心大增。戎國不比大周地大物博,他們土地貧瘠,糧草比不上大周充足。

但戎國兵強馬壯,尤其是騎兵,更是大周不能比的。如果與戎國正面對戰,即便是勝了,怕是最終也是兩敗俱傷。

可若是燒毀了戎國的糧草,那這場戰役便不戰而勝了!

此次夜襲極其重要,領頭的人必然要品級和勢力足夠高才行。

作為將軍府的繼承人,又身負皇家血脈,且名義上也是魏家軍的領頭人的魏瑄,便是極其合適的人選。

況且,賀江在朝堂上沈浮多年,乃是經年的老狐貍,自然明白此次魏瑄被封為副帥塞進來的原因。

即便他不派魏瑄去,怕是長樂郡主那邊也不會同意。

這可是刷軍功和名望的好時機!

既然如此,他不如順水推舟,也算是向長樂郡主那邊賣了個好,而且還能收攏魏家軍的軍心,倒是一舉兩得。

因此,魏瑄便成了此次夜襲名義上的頭領。

但賀江如今也了解了這位新小魏將軍的實力,自然不會真的任由她瞎指揮,是以,也派了自己的心腹跟上。

而將軍府這邊,自然也派了不少人保護在魏瑄身邊。

只是卻不想,他們都被戎國騙了。

消息洩露了。

那糧草的位置是真的,可等到他們帶人過去時,早便埋伏在周圍的戎國人立刻沖出來圍住了他們。

敵眾我寡,他們根本不是早有準備的戎國人的對手。

最終,魏瑄被俘。

此等機密之事,本應只有賀江及幾個高級將領知道的。但也不知是誰,竟然洩露了消息,不到半天,軍中上下便都知道了副帥魏瑄將軍被俘的消息了。

而且戎國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若想要換回他們的副帥,便用一個人來交換!

“三日後,便是戎國定下的交換日期。”破落的小院中,年輕的帝王聲音寒涼,直白的說出殘酷的事實,“他們想要的人是你,若是你不去,魏瑄必死。”

而且,魏家鎮守邊關多年,魏家人不知殺過多少戎國人,戎國自是對魏家一系恨之入骨。

“戎國人是一群沒有人性的畜生,你在這裏待了五年,應該知道他們對待俘虜會多麽的殘忍。”

“魏瑄,是魏家最後的血脈了。”

“容鈺,你可明白?”

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布衣女子,平靜地與她對視,沈聲強調道:“魏瑄,不能死。”

容鈺當然明白。

她只是沒想到,司馬承竟然會為了這件事親自來到邊關尋她。

“我明白。”容鈺的聲音很淡,她的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靜,仿佛早便猜到了這個結局一般,輕聲道,“她不能死。”

她淡聲重覆了這一句,聲音聽不出喜怒。

司馬承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眸色發暗,一瞬間,小院裏的溫度似乎直接降到了最低點。雪花落在身上,帶起了刺骨的寒意。

他並未打傘,便是帝王,此時也暴露在風雪之中。

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更何況是天子。

身為一國之君,即便邊關告急,他也應坐鎮京中,而不是千裏迢迢來到邊境。可連司馬承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當得到魏瑄被俘的消息後,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直接快馬加鞭,輕裝趕了過來。

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去軍營之中,便鬼使神差的先來了這個破落的小院。

司馬承出身皇家,自來養尊處優,後來登基為帝之後,他更是住在了世間最豪華的宮殿之中,享受著無數人的伺候與參拜。

吃穿住用,無一不精。

如這種破舊的小院,他更是從未踏足過。

容鈺出身農家,成了農女。

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句話代表了什麽,才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農家。

面前的女子仿佛與記憶中的那個威風赫赫的魏鈺將軍徹底成了兩個人,他看過她穿著錦衣羅裙,也看過她身著威嚴的鎧甲,卻唯獨沒有看過如此的她。

身上的衣裳早已洗得發白,上面甚至還有許多補丁,在司馬承看來,比之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這便是容鈺在容家過得日子嗎?

她在大周,是可以被人肆意欺辱嘲諷的農女,而戎國,卻願意以侯位許她,讓她成為這天下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女君侯。

當身處淤泥之中,面對這般誘惑,真的有人能不動心嗎?

思及此,不知何時,司馬承的面色漸漸冷了下去。

“你既然知道,便應該明白怎麽做。”他的相貌生得極好,可如今,那雙好看的唇微啟,突出的卻是冷酷至極的話,“當年是你生母換了兩個孩子,才讓魏瑄長成了今日這般不堪一擊的樣子。”

“她被人偷走了整整二十年的人生。”

“容鈺,這是你欠她的。”

他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擊在了容鈺的心上,毫不留情的在上面捶打。若是二十年前,她的生母沒有調換兩個孩子,那今日,魏瑄還會不會被抓?

她會不會如他父親一般,成為頂天立地的大將軍?

誰也說不清。

可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

若是當年沒有調換孩子這一事,她們各自在自己的家中長大,那麽,這世間……至少如今是絕不會有一個魏鈺將軍的!

畢竟,一個農家出身的女子,便是再天賦異稟,難道能無師自通不成?便是她有心向學,又能去哪裏學?

她可能會如這世上絕大多數的農女一般,做飯洗衣、刺繡種田,到了年紀便嫁給一個合適的人,組成一個家庭,然後相夫教子,就這般平淡安穩的過一輩子。

所以,司馬承沒有說錯。

她確實偷了魏瑄二十年的人生,也確實欠了她。

無論如何,魏家於她都有再造之恩。

而如今,魏瑄被俘,她應該立即站出來才對。

可是容鈺的喉嚨裏卻像是被堵住了,如何也無法幹脆的說出那一個好字。

非她不願,而是……

容鈺看著這雖只住了一段日子,卻已經慢慢有了家的味道的小院,心臟像是被一根堅硬的繩子用力捆了起來。

她緩緩握緊了雙拳。

院子裏靜默得可怕,只有他們深深的呼吸聲,以及那越來越重的雪落之聲。

“朕不會逼你做決定,二十年前的你是嬰兒無法選擇,那麽今日,朕便讓你自己做這個決定——”

“是換還是不換,都由你自己決定。”

“容鈺,這一次,朕給你時間考慮。”

半晌,司馬承再次開口打破了這滯悶的靜默。

“阿鈺。”沈默片刻,他忽然輕聲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似是帶了一些親昵,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他們最信任彼此的時候。

容鈺擡眸,與帝王對視。

不錯,是帝王,而不是當初的那個尚有稚嫩天真意氣的少年皇子。

然後,她聽見他說:“你說你不負初心,那麽,就別讓我失望。”

不負初心,曾是他們對彼此,對這個世間的承諾。

而如今,他卻把它化作了枷鎖,欲要牢牢捆住她。

容鈺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帝王之威儀,普通人不可直視。可此時,容鈺卻忽然仰著頭,像是與曾經的十幾年一般,直視著面前之人的眼睛。

“司馬承。”她甚至直呼了他的名諱。

在如今,這可以算是冒犯天顏的殺頭大罪,可曾幾何時,她甚至親切地喚過他一聲,阿承。

那時,他是不許她叫他殿下的。

甚至偶爾,他還想要哄著她,要她喚他一聲,“表兄。”

只他們兩人年齡相近,她卻是不願如小孩兒一般喚他哥哥的。因此,後來,他便退而求其次,硬要她喚他的名字。

“阿承,阿承……這個名字,除了父王和母妃,我便只讓阿鈺這般喚我了。”

彼時,他笑看著她,清亮的眸中滿是笑意和期待。

將軍府家教甚嚴,長樂郡主也極其重視她的禮儀規矩。

自小,長樂郡主便教過她何為尊卑,何為君臣。司馬承雖只是皇子,還未登基,可於她來說,她也是君。

身為臣子,如何能直呼君上的名諱?

容鈺自幼便謹記著這些規矩。

可那一刻,對上那雙帶著期待的黑亮眼睛時,她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頭,順著他的意喚了他一聲阿承,竟是忘了學了多年的尊卑規矩。

那時,他聽到那一聲阿承,眼裏的笑意幾乎要溢了出來。

她不由自主的也跟著笑了。

偶爾,他做了壞事,容鈺才會生氣的連名帶姓叫他司馬承。可他卻從未生氣,甚至還會乖乖的應一聲。

可此時,這個稱呼一出,容鈺卻分明看見那高大的帝王眉頭微微蹙了蹙,那雙曾蕩滿笑意的眼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暗沈。

容鈺卻是笑了。

她主動的走近了他,然後問他:“你信過我嗎?”

容鈺曾以為他們之間從不需要問這樣癡傻多餘的問題,這是她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想來也是最後一次了。

司馬承沒有立刻回答她。

他們看著彼此,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兩人的身上都被已經披滿了雪花,久到容鈺以為他再也不會回答時,他終於開了口。

“阿鈺,我想信你的。”

只一句,便已如萬箭穿心。

容鈺笑了笑,回了一句,“原來如此。”

分明一覺華胥夢,回首東風淚滿衣[1]。這一場君臣知己,原來不過只是她的自欺欺人。

話必,帝王再也沒看她一眼,而是轉身朝門外走。只是剛走了幾步,又忽地停了下來,然後轉身看向容鈺,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她道:“這是表姑讓朕帶給你的。”

他口中的表姑,自然是長樂郡主。

“……朕走了,你好自為之。”

話落,司馬承也沒等容鈺回答,已經大步出了院門,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容鈺接過了那封信,信上是長樂郡主的字跡,只一眼,她便認了出來。長樂郡主身份尊貴,卻很少人知道,她熟讀詩書,且自幼跟隨書法大家學習,習得一手好字。

只是她很少現於人前,便無人知道,這位長樂郡主的書法已經不必名家差了。

容鈺三歲,便是由長樂郡主親手開蒙的。

她的字,最初,也是跟著長樂郡主學的。即便後來,她有了新的師傅,可那一筆字,卻早已刻上了那熟悉的印記。

便是過了多年,也依稀可見其痕跡。

她十五歲遠赴邊關,雖五年未歸家,可每月都會有從京城寄過來的家書,皆是長樂郡主親手所寫。

所以,她對這字跡再熟悉不過了。

可那時,每一次,她都是迫不及待地拆開那些家書。而如今,同樣的封,相同的字跡,她竟是有些不敢打開。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瑄兒中了戎國的計,被戎國所俘。可他們想要的不是她,而是你。”

信很短,不過寥寥幾句話,容鈺只一眼便掃完了全部。

她捏著那封信,恍然間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時,將軍府很是安寧祥和。

她還不是威名遠播的魏鈺將軍,只是承歡在母親膝下的小孩兒。

那是充滿兵煞之氣的將軍府中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光,她的面前是一張小小的書案,她坐在母親的懷裏,由母親握著手,認真的描紅。

只是她太小了,三四歲的小孩兒手小小的一只,哪裏握得好筆?更別說寫字了。

因此,即便有長樂郡主把控,可小魏鈺依舊寫得一團糟糕,純白的紙張上落下了她自己也不認識的鬼畫符,甚至連小臉上也沾上了漆黑的墨點。

以嚴厲示人的長樂郡主卻並未生氣,甚至看著懷裏的小花貓輕輕笑了起來。

她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柔地點了點懷中小孩的眉心,無奈地笑道:“小笨蛋,這字可不是這般寫的。來,母親教你握筆……”

那些溫情已經太過久遠了。

直至如今,她不再是那懵懂小兒,也再不能喚她一聲母親了。

“容鈺,瑄兒是我的親生女兒,我不能讓她死!”

在信的最後,長樂郡主這樣寫道。

容鈺捏緊了手中的信紙,緩緩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上不知何時沾上了雪花,寒意竟是侵進了眼底。

守在門外的侍衛們不知何時,早已離開了。

這小小的院子似乎又重新恢覆了自由。

司馬承來時,已經讓人屏退了容家其他人。他如今離開,擔心了許久的容家人便尋了過來。

“阿鈺,方才那人是誰?”容貴皺眉問道。

他雖沒什麽見識,可也看得出那人非富即貴,身上氣勢太強,絕非等閑之輩。

“一個故人。”

沈默了片刻,容鈺如此回道。

確實也是故人,只是人心易變,他們也只剩下了一點微薄的舊故之情了。

而容家這些日子實在是經歷了太多事,擔驚受怕了許久,好不容易勉強安定了下來,容鈺並不想打破這份來不之易得安定,便沒有說明司馬承的身份。

容貴本還想再問什麽,這時,容威卻叫了起來,大聲道:“爹娘,姐,那些人都走了,我們門口沒人守著了。”

聞言,容貴和顧氏便忙跑了過去,果然發現門口已經沒有了看守的侍衛了。

容家人也搞不清那些人為何突然就走了,不過不管如何,這總歸是個好事。只是容家人心裏還是有些不安穩,再加上冬日天冷,邊疆尤甚,因此便也沒有出門。

只是晚上的時候,顧氏特意做了一頓豐富的晚餐,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了個開心。

難得有這般高興的時候,容貴來了興致,甚至還拿出了自己珍藏著舍不得喝的酒來——那其實也不是什麽好酒,在那些貴人眼中更是不值一提。

可於容家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也只有遇到喜事的時候,容貴才會奢侈的喝上了一點。

顧氏是不喝酒的。

而容威雖是男孩,卻年紀尚小,也不能飲酒。倒是容鈺,在軍中多年,倒是能喝酒。

最後,倒是父女兩人一同喝了起來。

“這大冷的天,就該喝點酒暖暖身子。”

容貴舒暢的喟嘆一聲,這瑟瑟冬日裏,一杯烈酒下肚,只覺整個身體都開始暖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失了內力的原因,不過兩杯酒下肚,容鈺便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喝喝喝,酒又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可悠著點吧。”顧氏埋頭吃著飯,聞言,立刻斥了一句,“你自己喝就行了,何必帶著女兒喝?她是女兒家,喝酒像什麽樣子!”

“女兒家怎麽就不能喝酒了?”容貴反駁,“我說能喝!”

氣得顧氏立刻伸手打了他一下。

容鈺聽著父母鬥著嘴,旁邊的弟弟正大口大口地吃飯,明明是冬日,家裏也沒有點什麽炭火,可屋子裏卻仿佛縈繞著一股暖意。

“來,閨女,和爹再喝一杯!”

說著,容貴便又給容鈺倒了一杯酒。

“爹,”容鈺張了張嘴,忽地開口道,“我想去軍營看看。”

話落,屋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不等容貴回答,顧氏便搶先應道:“不行!如今這正在打仗,兵荒馬亂的,你跑去幹什麽?這刀劍無眼,若是受傷了可怎麽辦?!”

她一方面擔心容鈺受傷,這另一方面自然是害怕又引來禍事。

況且軍營中全是男子,她一個女兒家去哪裏還有什麽清白可言?

見容鈺沒有應,顧氏便急了,“反正我不許你去!”

說著,忽地就沖進了廚房,片刻,竟是拿著菜刀沖了出來,然後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聲對容鈺道:“若是你偏要去,那就等我死了吧!”

“娘!”

容鈺的臉色倏然變了,容家父子也變了臉色,都沒想到顧氏竟然要以死相逼。

“老婆子,你這是作甚?!快把刀放下來!”容貴酒也醒了,急忙吼了一聲。可是顧氏卻不動,只看著容鈺。

容鈺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知道你是擔心孩子,可也不能用這般激烈的法子吧?”容貴無奈的勸道,“快放下來,有話好好說。”

“只要她不去,我就放下刀!”顧氏直接道。

聞言,容貴和容威父子兩個都只能看向容鈺。

“我此次去軍營是有原因的,日前,大周夜襲戎國,卻中了計,數人被俘,其中便有……”

“阿鈺。”

只是容鈺話未說完,院門忽地被人推開,一個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傅晟。只這一次,他身著堅硬冰冷的鎧甲,像是才從戰場上下來。

見到他,容家其他三人都緊張了起來。

與司馬承不同,容家三人是知道傅晟的,他畢竟是邊軍守將,關州府的百姓幾乎都認識他。

只是傅晟因是儒將,倒是不必其他武將可怕,百姓們對他尊敬,卻不會害怕。

可此時,傅晟卻是穿著一身鎧甲,一股血腥之氣隨著風飄了過來。天色雖漸漸黑了,可廊下掛著燈籠,容家三人都看見了那鎧甲上鮮紅的血跡。

背脊不由生出了些寒意,不由自主的朝後退。

“傅將軍來此是有何事?”到底是一家之主,容貴雖心有畏懼,但依舊站在家人面前率先開了口。

傅晟卻是看向容鈺,直接道:“阿鈺,魏瑄被戎國俘了。”

“你說什麽?!瑄兒怎麽了?她怎麽就被戎國人抓住了?她現在怎麽樣了?”

話落,驚到的卻不是容鈺,而是顧氏。

她臉色倏地白了,甚至顧不上害怕,忙跑到傅晟面前,便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足以可見其焦急擔憂之意。

傅晟便與容家人解釋了一番。

顧氏聽著,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瑄兒膽子最小了,怎麽能把她送上戰場?!她該有多害怕啊!”

說著,她忙拉住傅晟的衣袖問道:“要怎麽才能救回瑄兒?”

傅晟聞言,卻是先看了一眼容鈺。

只是還沒等他回答,便聽容鈺道:“他們要得是我,我可以把她換回來。”

顧氏一怔,驀然想到了方才容鈺提出去軍營的事情。

“我要去軍營,便是為了此事。三日後,便是交換之日。”容鈺這才補全了之前未說完的話。她本來也不準備瞞著家人的,只是顧氏反應太激烈,到讓她來不及說。

而此刻,聞言,顧氏卻是楞住了。

她手上還拿著菜刀,可此時再聽,卻再也沒有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容貴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麽,最終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容鈺是他的親女,可魏瑄也是他精心教養疼愛了二十年的女兒。

容威站在父親身邊,仰頭看著傅晟,又看向容鈺,已是牙根緊咬。

於容威來說,魏瑄和容鈺都是他的姐姐。

容鈺是他親姐,可魏鈺卻也是他朝夕相伴,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人。

她們一個是威名赫赫、讓他敬仰的大英雄,而另一個是溫柔體貼,會給他做好吃的,會為他縫衣裳,自幼照顧他的姐姐。

他們都說不出不換,也說不出換。

無論是哪個答案,勢必會傷害到她們其中一人。

這竟是一道左右為難的無解之題。

“戎國人為何要阿鈺?”顧氏詢問著,可不等人回答,她卻又自顧自回道,“我知道,他們是想要阿鈺去戎國做官對吧?”

那些侍衛之所以圍住他們,便是因為此事。

顧氏是知道的。

但她到底是土生土長的大周子民,雖然向往富貴的生活,可也知道,不能做賣國賊。

便也當做未聽過這事。

可此時。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容鈺,眼裏帶著朦朧的希翼,喚道,“阿鈺,戎國會殺了瑄兒吧……他們、他們不會殺你的。”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很輕,可是再輕,周圍的人也都聽見了。

更何況是與她不過咫尺的容鈺,更是聽得清清楚楚。

可或許是早已猜到了這個答案,容鈺的心裏竟是沒有多少失望——如此也好,她之所以猶豫,無非也是因為容家。

如今,也算是圓滿了。

“三日後,我會去的。”容鈺沈聲對傅晟道,“你回去覆命吧。”在傅晟進來的那一瞬,她便已經猜到了他的來意。

小院裏,一時安靜得厲害。

半晌,傅晟才輕輕應了一聲,“好。三日後,我會親自來接你。”說完,他這才轉身離去,只留下了一陣腥甜之氣。

他來得匆匆,去也匆匆。

只容家這小院裏方才溫馨的氣氛卻早已散了個一幹二凈。

桌上的飯菜還泛著餘溫,有點點香氣飄出來,可此時容家人卻是都沒了胃口。天還未全黑,容家便已熄了燈火,皆回屋就寢了。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容鈺離開的前一天,容貴早早收了夥計,回了家。家裏很安靜,自從之前傅晟來過後,這兩日,容家便很少聽到說話聲了。

而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氣氛便更加冷凝沈重了起來。

當夜,容貴拿著酒叩響了容鈺的房門。

“爹?”

“咱父女倆好好喝一個吧,你娘管得嚴,我們得背著她喝才行。”容貴晃了晃手中酒壺和一小袋就酒的花生米。

容鈺沈默了一瞬,便迎著父親進了屋裏。

“你不要覺得愧疚。”方喝了一杯酒,容貴便忽地開口,“阿鈺,你沒有錯,也沒有對不起我們。反倒是我這個做爹的,前二十年,竟是沒有養過你一天,愧對於你。”

“爹……”

“爹不是個好人。”沒等容鈺說完,容貴便繼續說道,“當我知道瑄兒不是我的女兒,而那個名揚天下的魏鈺將軍才是我的孩子時,我第一反應是興奮。”

容鈺微微抿唇。

“我們容家上數三代,都是泥腿子,只能在土地裏討飯吃。誰能想到,我容家有一日竟能出一個大將軍?!”

“我們對不起魏家,可我還是很高興。”容貴頓了頓,“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孩子竟然會那般優秀。”

這一夜,容貴邊說邊喝酒,也不知道說了多少。

父女兩人把那壺酒都喝光了,這才罷休。

最後,已經醉醺醺的容貴仿佛清醒了一瞬,斬釘截鐵的道:“我的女兒,她是我們容家的驕傲。”

他的孩子心有浩然之氣,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所以啊,他不會攔她。

哪怕明知她選擇的那條路,或許是死路,他也不攔。

燈火模糊了容鈺的視線,似是熏疼了她的眼睛。

她聞著烈烈酒氣,聽著屋外的簌簌寒風,那一刻,先感受到的卻是一腔熱血。

容鈺離開的那一日,與往常並無什麽不同。

邊關的冬季入眼皆是一片白色,雪花似乎無處不在,無時無刻都在風中飄蕩。

傅晟果真親自來了。

他今日依舊身著鎧甲,在風雪中,臉上顯出了更重的病態,只他背脊挺得筆直,便是帶著病氣,也不掩身上的銳利之氣。

儒將傅晟,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名頭。

他並不是獨自來的,還有東方立,身後還跟著一隊精銳,皆是曾跟隨在容鈺身邊的。見到容鈺出來,身著兵甲的兵將們立時單膝跪在地上,整齊劃一的喚了一聲,“將軍!”

容鈺換下了那滿是補丁的布衣,換上了曾經陪伴過她多年的盔甲。

也不知沐浴過多少鮮血,本是銀色的盔甲,如今已經隱隱泛著一層淡淡的紅色,像是鮮血染在了上面。

她的頭發用發冠束了起來,眸如寒星,身姿挺拔,已然是一副武將的裝扮。

與那些兵將不同,容家人還是第一次看到容鈺如此打扮。

容威一雙黑亮的眸裏,仿佛有星光在閃動。

“爹,娘,孩兒走了。”

容鈺跪到父母面前,砰砰砰磕了三個頭,便站了起來,與傅晟等人一起朝著門外大步走去。

“姐!”

身後,容威忽然跟著跑了上來,“……我等你回來!”

容鈺腳步微頓。

“我等你回來。”身後,容威又重覆了一次。

“……好。”

容鈺並未轉身,只輕輕應了一聲好。

“你姐肯定會回來的。”身後,顧氏斥了容威一句,“她那般厲害,戎國困不住她的!”然而這話,卻無人應了。

待到容威再擡眸時,前方已經沒了人影。

容鈺已經走了。

今日的關州府似乎特別安靜。

街上並無什麽人煙,仿佛只有雪落的聲音。

便是排滿了兵將的城墻之上,此時,也是一片安靜。

“賀將軍,容鈺在哪裏?”關州府城墻之外,鮮於機率領數萬戎國兵士守在此,他騎在駿馬之上,居於首位,“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已經快到了,若是再見不到人,你們副帥的項上人頭可是保不住了!”

一旁,魏瑄被人捆住手腳牢牢的壓在前方。

他說著,忽地便是一鞭甩在了魏瑄的身上!

立時一股劇痛傳來,魏瑄想要忍耐的,可最終依然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嗚咽。

她身上的盔甲已經破了,頭上的發冠也掉了,頭發胡亂的散落在背上,臉色蒼白如雪,狼狽不堪到了極致。

見到這一幕,立於城墻之上賀江面色早已冷了下來。

“那容鈺不會反悔了吧?”他的心腹忍不住皺眉,“她不會怕了……”

而那鮮於機見此,大笑了一聲,竟是又舉起了手中鞭子,再次朝魏瑄甩了過去。這一鞭,竟是朝著魏瑄的臉去的,那鞭風淩厲異常,若是打在臉上,怕是會當場毀了容貌。

魏瑄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卻見一支利箭疾速飛了過來,正好射在了那鞭子上。鮮於機猝不及防,手上一震,手中鞭竟是被這一箭射脫了出去。

“容鈺?!”他的面色急速沈了下來。

“將軍!”

而這時,大周那邊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聲音。

魏瑄擡頭,便見到了那騎著馬從城門裏出來的女將軍。

她手中還拿著一把強弓,方才的那支箭,正是她射出來的。她的右手使不上力,這一箭竟是她以腳發力、左手拉弓射出來的。

卻依舊淩厲異常,且準頭極準。

“我來了。”

那騎在馬上的女將淡聲道。

因方才的那一箭,鮮於機的臉色變了變,不過很快便恢覆了過來。見到容鈺,他甚至還笑了一聲,高聲道:“容將軍,我們戎國很歡迎您的到來!”

此話一出,以賀江為首的大周兵將俱是沈下了面色。

容鈺身旁,傅晟與東方立騎著馬分立在左右。

“鮮於機,閉上你的臭嘴吧,看你東方爺爺一槍!”聞言,東方立率先大喝一聲,提著紅纓槍便要沖上前去。

“東方立,回來!”

容鈺立刻喝止了他。

“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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