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放下酒杯，神情肅然的盯著陳子毅，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上對上，都是同樣的肅穆，或許陳子毅還有一些緊張和憤怒。

身居高位，手握大權的昭明帝自然心態平和，廢太子這件事，是他早就已經計劃好的。隨著一樁樁事情的進展，終於到了這一天了。

昭明帝甚至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孤欲廢太子。”

一句話，若驚雷降下，炸的陳子毅頭皮發毛，他愕然的瞪著昭明帝，覆雜的目光中有著憤怒、傷心、不堪、以及了然！

陳子毅緊抿著嘴，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量，才顫抖著問出一句話：“為什麽？”

昭明帝反問：“你覺得你能夠勝任太子？勝任帝王？”

陳子毅眼睛逐漸紅了，血絲彌漫開來，急促的喘著氣：“為什麽不能？兒臣能！自兒臣幫著父皇處理政務以來，從未有過任何差錯！”

昭明帝失望的搖了搖頭，不留情的評價著：“你不能！你驕傲、自大、心眼小，做事喜歡任人唯親，置良才於不顧。公然受賄不說，還喜歡偏聽偏信，且沒有自己的主見，容易成為別人手中的傀儡！若讓你當太子，待你登基後，不過是又一個廢帝罷了！陳國早已傷筋動骨多年，如今正是百廢待興之際，需要一名真正為民著想、政治清明的帝王掌舵方可真正興盛起來。而你，做不到！再者，你心胸狹隘，待孤百年後，你登基為帝，孤留下的這些子嗣，大約十有八九也要下來陪孤了吧？縱使有留下一命的，必定也成為廢人了。”

這些評價一針見血，像一只鋒利的爪子，將陳子毅身上那些層層盔甲扒開，露出不堪而真實的內心出來，這讓陳子毅倍感憤怒和屈辱。

他從來不知道，在昭明帝的心中，對他是這樣的評價！

太虛偽了！

分明前一日，他還是那個這也好、那也好的太子，今日就成了這也不行、那也不配的廢太子了！

陳子毅有些膽寒，他的父皇能夠忍辱負重多年，哪怕一朝登基為帝，也依舊蟄伏隱忍，如今他奪回烈焰軍的兵權，又打算將他廢除，那麽這就說明，昭明帝有足夠的把握做到這些！

陳國，已經盡在他手中了！

忽然間，陳子毅難掩憤怒的瞪視著昭明帝，怒吼的質問：“我不配，那陳啟垣就配了？”

短短時間內，陳子毅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瞬間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大白癡！

在他萬分防備陳啟垣時，昭明帝卻對陳啟垣絲毫不顧，不給兵力、不給政權、甚至還不給銀子！這讓陳子毅誤認為昭明帝是完全沒有把陳啟垣放在心中的！

這種錯覺也讓他認為陳啟垣不足以為慮，自然也就沒有對陳啟垣下死手鏟除了。

悔不當初！

而除了陳啟垣，後宮中的那五個才誕下不久的皇子，並沒有和他一爭的力量。

陳子毅憤憤喊道：“父皇您說我受賄，那陳啟垣他不也照樣收下那些銀子了？您說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可陳啟垣娶了唐國女子為妻！甚至那女子還被唐王收為義女！父皇難道希望陳國將來的帝王是留著唐國血脈嗎？難道希望唐王借著姻親關系插手陳國的政權嗎？”

陳子毅的情緒是激動的、憤怒的、悲哀的，可昭明帝卻絲毫沒有動搖，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而冷漠：“孤欲廢太子，是因為你不配。此事不需要牽扯陳啟垣。至於新太子的人選，的確是你二弟陳啟垣，他是個多情種子，決意只娶林箏一人，那麽儲君之位便不能是帶著唐國血脈的子嗣，這一點，你盡可放心。”

陳子毅哀莫大於心死的譏笑一聲，他放心什麽？

他垂著頭，悲痛的視線看著地上的雕花青磚，自嘲的笑了笑：“我早該知道了，那麽多子女，您誰都沒有護著，就護著陳啟垣一個！我母妃在我幼時就說過，您並不愛她，您愛的是陳啟垣的母妃！當我看到您最信任的陳峰負責照顧陳啟垣時，我心中就已經有些不安了。我是被大將軍護著活下來的，是您不知道的存在！您真正想要將這天下交付的人，自然也不是我！”

不管陳子毅是激動、憤怒還是自嘲悲傷，昭明帝的神色都沒有絲毫的變化，他瞥了陳子毅一眼，端起酒瓶給陳子毅倒了一杯酒，示意他端起喝掉，語調平和的說道：“當年沒有護住你們，我心中也是十分悲痛，我也有過欣喜，這一點，毋庸置疑。”

面對陳子毅求證般的目光，昭明帝說的十分肯定。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能活著，自然比死了好。

昭明帝繼續說道：“可惜尉遲修勢大，你又是被他撫育長大的，你若是千般好，為防出現攝政王，那麽孤收回尉遲修的兵權後，這太子之位自然還是你的，可惜你也學得他一身的毛病，若是盛世，為君也行，可惜如今是亂世。你沒有這樣的本事，也沒有這個魄力！陳啟垣與你相比，或許還有不少比不上你的，可是他更懂得體恤百姓、更懂得如何對百姓好、更懂得作風清廉，除了非要娶一名唐國女子外，他背後並無任何勢力，亦不會被任何人影響和架空。”

昭明帝其實不是話多的人，哪怕之前陳子毅在他身邊陪著一起處理政務，也鮮少一口氣說這麽多，如今說了這麽多，他心中亦有些膩煩了。

看著陳子毅憤恨而不語，昭明帝直接說出最後的決定：“孤奪了尉遲修的兵權，然而尉遲修於國、於孤有功，封永安侯，若無造反之事，孤保他一家平安無事，富貴一生。至於你……”

陳子毅驀然擡頭和昭明帝對視，等著聽他對自己的處置。

自古以來，廢太子就沒幾個有好結果的！

陳子毅難掩悲戚，心涼如水，四肢僵硬，仿若死人般。

“孤子嗣不多，最不喜自相殘殺，亦不會親自對子嗣下手，你且放心。”似乎看穿陳子毅的憂懼，昭明帝難得的解釋了一句，讓陳子毅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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