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終於說出心中想說的話，陳啟垣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目光灼灼的盯著昭明帝，等著他的示下。

昭明帝面色平靜，可若是仔細看，就可以看出他的眼底對陳啟垣是充滿欣賞和欣慰的。

“孤早就說過，他不配為君！他幼年遭遇橫禍，卻最終在尉遲修的庇護下安然成長，在大是大非上，自然沒有問題，可惜人的品行和習慣也會影響甚多。孤立他為太子，不過是為了暫時穩住尉遲修一系罷了。如今孤大權在握，不但太子要廢，尉遲修也該回鄉養老了！”

昭明帝屈指敲擊著案幾，發出咄咄的聲響，配著昭明帝的話語，像是錚然之聲。

廢太子、罷黜尉遲修！聽起來像是卸磨殺驢般！

陳啟垣默了默，最終沒有開口說什麽。

“那麽，你是決定成為孤的太子了？待孤百年後，陳國便交由你了。孤只望到時候的你，依舊擁有一顆赤子之心，切記今日你對孤所說的這些話才好！”昭明帝語重心長的看著陳啟垣。

不忘初心，說著簡單，可許多人在得到權勢後，初心早就忘卻了！

陳啟垣能夠從昭明帝的眼神中感受到他對他的期許，不過陳啟垣還是搖頭拒絕了：“不。兒臣並不想成為太子。兒臣不認可太子的行為，認為他不配為君，可父皇除了太子和兒臣，還有數名皇弟，父皇正是年富力強之際，今後只怕還要添上許多皇弟皇妹，因而太子人選，父皇大可慢慢挑選培養。”

昭明帝沈下臉，陰郁的盯著陳啟垣，良久才嗤笑一聲：“你哪裏是不肯當太子，是不肯答應孤的那個條件吧？”

陳啟垣默認了，若非那個條件讓他難以答應，陳啟垣大約也是樂意當太子的，日後成為一國之君。

陳啟垣直視昭明帝，誠懇的說道：“父皇也知權勢迷人心，方才還叮囑我日後不忘初心。可若是後宮佳麗三千，嬪妃之間爭風吃醋不斷、子嗣慘遭毒手、朝中各種勢力牽制，久而久之，我如何能夠不忘初心？可倘若我一心一意對待箏兒，夫妻伉儷情深，子嗣關系親密融洽，那麽我又如何能忘初心？”

昭明帝聽了這番話，神色微微動容，看陳啟垣的眼神多了幾分考究。

陳啟垣敏銳察覺到，又立即說道：“父皇在這一點上，也是早有防備，雖說如今後宮有不少嬪妃，可這些嬪妃大多出身低微，狠毒手段有限，不足以造成前朝後宮沆瀣一氣，可兒臣相信，若是兒臣的母妃還活著，那麽哪怕這些嬪妃再安份，至少也有大半不會存在這後宮之中的。”

提及妙妙，昭明帝神色徹底軟了下來。

他和妙妙本是兩情相悅，可惜妙妙身份略低，不足以成為他的正妻，只能屈尊側妃之位，再加上之後事變，為了掩護陳啟垣被安然送出陳國這個是非地，妙妙懷揣偽裝的大肚跳井自殺，死狀淒厲，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想到往事，昭明帝眼眸低垂，搭在膝蓋上的手驀然緊握成拳。

一時間殿內氣氛低沈起來。

陳啟垣從未見過自己的母妃，只從陳老伯口中聽說過，此時看到昭明帝的神色，心中終於徹底相信了，昭明帝是真心喜歡他的母妃的！

願意將這天下交給心愛之人的子嗣繼承，也是人之常情。

昭明帝像是思索了許久，最後嘆息般的說道：“孤體諒你的心情，可惜孤的天下，是絕對不能交到有唐國血脈的後人手中！更何況那林箏還被唐王冊封為喜樂公主！哪怕只是一個虛名，他日唐王也會借機親近你的兒子，從而擾亂陳國政治！”

昭明帝神情堅毅，可見這一點是絕對不能更改的。

陳啟垣微微嘆息，一時間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緒，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微微的失落。

但最終，他也有他的決定。

“兒臣不孝，不過父皇年富力強，再培養一個太子也不是難事。”

昭明帝掃了他一眼，只冷哼了一聲。

昭明帝看似年富力強，可惜多年的囚禁生涯，還是傷了他的身體底子，再者如今那些皇子都才出生不久，等將他們培養成才，還需要多少年？到時候幼帝登基，朝廷只怕就要亂象頻生了！

“罷了。”昭明帝神色略帶幾分憔悴失落，揮了揮手，示意陳啟垣退下。

陳啟垣行了一禮，恭敬的退下了。

這次離開時，陳老伯也跟著一同離開。

陳啟垣有些詫異，自從昭明帝將話同他說明之後，陳老伯反而不常在他身邊，像是又回到以前的崗位，一心一意為昭明帝效忠了。

“陳老伯？”兩人走到一處僻靜之處，陳啟垣出聲詢問，陳老伯跟隨他出來，必然是有話要說的。

昭明帝像是極為信任陳老伯，他們談話時，陳老伯守在門口警戒，可以陳老伯的功力，是足以聽到兩人對話的。

“公子爺，早在之前，奴才就同陛下說過，那個要求公子爺是十有八九不會同意的。陛下不知，可奴才是知道的，這些年來，公子爺你同林箏姑娘之間的點點滴滴，絕對不亞於陛下同側妃的恩愛。此等要求，實在是強人所難。”

陳老伯語氣嘆息，甚至有些暗恨林箏不是陳國人，而是唐國人了。

陳老伯能夠體諒他，陳啟垣倒是不意外，他和林箏經歷了這麽多，但凡知曉的人，都無法勸他辜負林箏。

“公子爺，你可知陛下身體日漸不行了？”陳老伯的一句話，猶如晴天驚雷一般，炸的陳啟垣目瞪口呆，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眉峰微蹙，有些不解的看著陳老伯。

陳老伯下意識環顧四周，確定四周無人後，才語氣含悲說道：“陛下看似年富力強，實則早就被掏空了，誕下這些皇子皇女後，陛下就已經許久不曾去後宮，借口是政務繁忙，實則是身體早就有所不逮。”

陳啟垣對此是完全不知情，不過若真是如此，為了以防政變，昭明帝自然會嚴守謹防，不會輕易讓他人知曉。

他心中忽然在想，難怪！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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