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的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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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來，張原香去見景夫人。
她昨兒做的事兒，今日才算有些微微忐忑了，如果被責怪了自作主張，怎麽辦？聽說有些婆婆。不管媳婦怎麽做，都會不滿意的。你樣樣模仿她？她會說你“真是個沒主見的”。可是如果你敢提出新主張——等著被擠兌去吧！
張原香就有點緊張的進了門。一進門看見景夫人站在那裏等她。
景夫人沒太註意張原香的情緒。她今日很很歡喜。昨兒丈夫一回來便說景家那麻煩過去了。景夫人和顏悅色地對著張原香便招了招手：“你今兒有些晚了？快過來，我們收拾庫房去！”
…………
張原香眼睛亮了下，連忙束手跟在後面。
庫房重地。張原香在龍虎山時，也沒進去過自家的那個庫房，心中早就有些好奇了。
一家子上上下下不少人，衣食住用不那麽當季的都鎖在庫房裏。想來，也不過就是些糧食布匹古董擺設等等。張原香原本是看過一些賬目的，可是寫在紙上的賬目，怎麽能跟親自看一看相比呢？不然全京城怎麽那麽多酷愛看人家擡嫁妝的？被那種滿滿當當的箱子一沖擊，驚嘆中好像自己也覺得一輩子的家當就攢下了呢！
張原香興奮之外，還有點詫異。自來聽說，京城裏收拾庫房，似乎都在過了白露後，一是取冬裝，做新衣。二是把庫房裏的東西曬一曬以免生了蟲子。那麽現在的節氣……可還有點早呢？
或者是景夫人急著找什麽東西？再或者景家的傳統就是這個時候？張原香胡亂猜測。又想是不是過幾天把自己嫁妝裏的書籍衣料，也拿出來曬上一曬。
張原香自己的嫁妝就放在她和景真的屋子後面。想來景夫人的嫁妝也是類似。這是當時社會上的風氣。表示“媳婦的嫁妝自己掌管，婆家並不過問”的意思。再有就是各屋子裏還收著男主人們當季的衣物擺設。張原香想一想收拾屋子裏的箱籠時，確實還沒見過景真的冬衣，不由得有些慚愧。本該早想到的不是。
景家大庫房距離不甚遠。沒幾步就到了。
那看守的管家和婆子行禮後拿了鑰匙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景夫人嫌裏面氣味不好，只站在門口指揮著丫鬟婆子把物件搬出來。她回頭對張原香道：“我們事情辦的差不多了。準備回淮陽了。京城這邊就交給你們了。今兒領你看看庫房……”
張原香眨了眨眼睛。點頭應：“是。”
景夫人道：“咱家的物件大多在南邊兒。京城這裏也就是臨時一住，做個周轉而已。糧庫你已經知道在哪兒了？”
張原香一楞，搖頭道：“不知道。”。
景夫人道：“就在廚房後面，還有點附近莊子出產的山貨幹肉之類。為的是大廚房取用方便。這個庫裏面，這邊存的是爺們兒當季不用的衣服……”她說著就往裏走。張原香小步快跟上。心中暗記。哪些箱子是景真的，那些是家裏長輩的。又看見上面帶著標簽後面跟著丫環才放松一些。張原香突然又想起，如果族中親屬來了不知如何招待，思忖了下，就準備一會兒再問景夫人。
景夫人這時候走到另一邊了。指著上面下面大箱子道：“這邊兒是屋裏的擺件兒，大的小的，銅的金玉的。客房那邊三月一換，也是防備萬一的意思。你們自己的屋子，憑你們樂意擺什麽，拿出來用就是了。”
張原香只來得及看幾眼，景夫人就繼續向前走了。她連忙跟上去。景夫人又站住了，道：
“這邊是簾子，夏季繡簾，竹簾二百多掛在這幾個箱籠裏，春秋的絨簾似乎也是二百多掛，我記不清數目了。換季的時候換上。你記得老太爺那屋子，最喜歡大紅色猩猩氈。別用那些什麽其他顏色的。別的屋子，關系不大。冬天的棉簾，並夾板應是堆在一起了，可能少些，只有百多架，現在還不到時候。你等段日子讓丫環翻出來就是了。”
張原香連忙應了。
景夫人用絹帕捂了捂鼻子，指著最裏面的幾十個箱籠道：“那些是軟硬古董了。大部分是你們父親從外面淘換回來的。他就喜歡這個。也不知道被人坑了多少……”
這話題張原香那裏敢接。連忙奉承：“我看到您房間外面桌上那個三足銅鼎古意盎然，可是三代以前流傳下來的！”
景夫人聲音一頓：“那個？被他們拿出去送人了。”
這時候兩人繞到了庫房的另一側向外走。景夫人隨口說了這麽一句並不解釋，張原香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婆母在開玩笑。拿不準該不該笑出聲來。好在景夫人這時候又指著一堆形狀奇怪的大件物品，介紹道：
“這裏是車圍子棉簾子馬套子鞍轡器具等，我記得似乎有個紫金轡頭，不知道是哪年做的。你們若是用到，也精心些，別當成是那些銅鐵的，糟蹋了好東西。”
張原香抖了下。紫金？真是家學淵源。張原香第一印象是回憶起某魏晉名道士的著作了：“日食紫金，……，可令人壽千歲。”當然，那位先生還說了，日食黃金，白玉也能長命。只不過這個食譜，古往今來能承受的不算太多。
景夫人這時候幾乎走到庫房門口了。她突然停了腳步。望指著一邊某個高臺架子，有些嘆息。回過身，囑咐道：
“這裏面放的就是咱京城宅子裏最疏忽不得的東西了。這件，這件是禦賜物品，都是你們祖父當年跟先帝爺那裏得來的。這件是先定國公的賞賜。這件是先武郡公打賭輸來的棋盤，這件是先魏國公送的……”景夫人唏噓了一下。徐家好大風光，如今也不比先前了。張原香看著景夫人不甚恭敬的把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拿起來顛量，暗中一笑。
景夫人手裏抓了個錦匣子：“這件是先梁王的賞賜——這件還留著呢？無所謂了，反正梁王也被人削藩削沒有了，你不喜歡就扔了去。”她端詳了一會兒，斷然道。然後，反手就扔給張原香了。
張原香接過來打開，才發現裏面杏黃綾子上鋪著一對水頭很好溫潤優美的玉如意。杏黃？張原香又眨了眨眼睛。
景夫人拍拍手，轉身看著張原香：“大概就是這些了。”
…………
景真這時候正在給張真人打下手。
本朝皇帝新近平了山東一股叛賊。自稱“白蓮聖母”的女賊首唐賽兒不知所蹤。皇帝大怒之下不但把主將送去問罪，而且緝拿了山東上萬名女道士女尼姑，全部押往京城關押。準備一一辨別，裏面有沒有那個造反的貨色。
這等看管案犯的倒黴差事沒人願意沾——憑他皇帝本人如何文治武功了得，只看他親近誰，誰多半沒有好下場。他看不上誰，誰立刻死得淒慘無比這一點。就大大培養了本朝上下“謹言訥行”的本領。大家現在的追求都特別中庸了。換句話說，不敢出頭。
——誰活在世上第一目的不是為了自己活得久活的好？可是這位皇帝呢！那是用東廠太監的標準來衡量大家是否忠君！憑你多大的官，多大的文采，哪怕三元及第士林領袖呢。說砍就砍了。舉止之果決，頗有當年他老爹太祖爺砍倒一片開國功臣的風采。
於是這等可能被遷怒的差使沒人願意領。就有人說了：“清虛觀張真人不是掌天下道箓麽？就讓他管！”
於是奉旨修書的張真人，又奉旨拿人了。景真既是下屬又是女婿，當仁不讓的來幫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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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兒做的事兒，今日才算有些微微忐忑了，如果被責怪了自作主張，怎麽辦？聽說有些婆婆。不管媳婦怎麽做，都會不滿意的。你樣樣模仿她？她會說你“真是個沒主見的”。可是如果你敢提出新主張——等著被擠兌去吧！
張原香就有點緊張的進了門。一進門看見景夫人站在那裏等她。
景夫人沒太註意張原香的情緒。她今日很很歡喜。昨兒丈夫一回來便說景家那麻煩過去了。景夫人和顏悅色地對著張原香便招了招手：“你今兒有些晚了？快過來，我們收拾庫房去！”
…………
張原香眼睛亮了下，連忙束手跟在後面。
庫房重地。張原香在龍虎山時，也沒進去過自家的那個庫房，心中早就有些好奇了。
一家子上上下下不少人，衣食住用不那麽當季的都鎖在庫房裏。想來，也不過就是些糧食布匹古董擺設等等。張原香原本是看過一些賬目的，可是寫在紙上的賬目，怎麽能跟親自看一看相比呢？不然全京城怎麽那麽多酷愛看人家擡嫁妝的？被那種滿滿當當的箱子一沖擊，驚嘆中好像自己也覺得一輩子的家當就攢下了呢！
張原香興奮之外，還有點詫異。自來聽說，京城裏收拾庫房，似乎都在過了白露後，一是取冬裝，做新衣。二是把庫房裏的東西曬一曬以免生了蟲子。那麽現在的節氣……可還有點早呢？
或者是景夫人急著找什麽東西？再或者景家的傳統就是這個時候？張原香胡亂猜測。又想是不是過幾天把自己嫁妝裏的書籍衣料，也拿出來曬上一曬。
張原香自己的嫁妝就放在她和景真的屋子後面。想來景夫人的嫁妝也是類似。這是當時社會上的風氣。表示“媳婦的嫁妝自己掌管，婆家並不過問”的意思。再有就是各屋子裏還收著男主人們當季的衣物擺設。張原香想一想收拾屋子裏的箱籠時，確實還沒見過景真的冬衣，不由得有些慚愧。本該早想到的不是。
景家大庫房距離不甚遠。沒幾步就到了。
那看守的管家和婆子行禮後拿了鑰匙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景夫人嫌裏面氣味不好，只站在門口指揮著丫鬟婆子把物件搬出來。她回頭對張原香道：“我們事情辦的差不多了。準備回淮陽了。京城這邊就交給你們了。今兒領你看看庫房……”
張原香眨了眨眼睛。點頭應：“是。”
景夫人道：“咱家的物件大多在南邊兒。京城這裏也就是臨時一住，做個周轉而已。糧庫你已經知道在哪兒了？”
張原香一楞，搖頭道：“不知道。”。
景夫人道：“就在廚房後面，還有點附近莊子出產的山貨幹肉之類。為的是大廚房取用方便。這個庫裏面，這邊存的是爺們兒當季不用的衣服……”她說著就往裏走。張原香小步快跟上。心中暗記。哪些箱子是景真的，那些是家裏長輩的。又看見上面帶著標簽後面跟著丫環才放松一些。張原香突然又想起，如果族中親屬來了不知如何招待，思忖了下，就準備一會兒再問景夫人。
景夫人這時候走到另一邊了。指著上面下面大箱子道：“這邊兒是屋裏的擺件兒，大的小的，銅的金玉的。客房那邊三月一換，也是防備萬一的意思。你們自己的屋子，憑你們樂意擺什麽，拿出來用就是了。”
張原香只來得及看幾眼，景夫人就繼續向前走了。她連忙跟上去。景夫人又站住了，道：
“這邊是簾子，夏季繡簾，竹簾二百多掛在這幾個箱籠裏，春秋的絨簾似乎也是二百多掛，我記不清數目了。換季的時候換上。你記得老太爺那屋子，最喜歡大紅色猩猩氈。別用那些什麽其他顏色的。別的屋子，關系不大。冬天的棉簾，並夾板應是堆在一起了，可能少些，只有百多架，現在還不到時候。你等段日子讓丫環翻出來就是了。”
張原香連忙應了。
景夫人用絹帕捂了捂鼻子，指著最裏面的幾十個箱籠道：“那些是軟硬古董了。大部分是你們父親從外面淘換回來的。他就喜歡這個。也不知道被人坑了多少……”
這話題張原香那裏敢接。連忙奉承：“我看到您房間外面桌上那個三足銅鼎古意盎然，可是三代以前流傳下來的！”
景夫人聲音一頓：“那個？被他們拿出去送人了。”
這時候兩人繞到了庫房的另一側向外走。景夫人隨口說了這麽一句並不解釋，張原香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婆母在開玩笑。拿不準該不該笑出聲來。好在景夫人這時候又指著一堆形狀奇怪的大件物品，介紹道：
“這裏是車圍子棉簾子馬套子鞍轡器具等，我記得似乎有個紫金轡頭，不知道是哪年做的。你們若是用到，也精心些，別當成是那些銅鐵的，糟蹋了好東西。”
張原香抖了下。紫金？真是家學淵源。張原香第一印象是回憶起某魏晉名道士的著作了：“日食紫金，……，可令人壽千歲。”當然，那位先生還說了，日食黃金，白玉也能長命。只不過這個食譜，古往今來能承受的不算太多。
景夫人這時候幾乎走到庫房門口了。她突然停了腳步。望指著一邊某個高臺架子，有些嘆息。回過身，囑咐道：
“這裏面放的就是咱京城宅子裏最疏忽不得的東西了。這件，這件是禦賜物品，都是你們祖父當年跟先帝爺那裏得來的。這件是先定國公的賞賜。這件是先武郡公打賭輸來的棋盤，這件是先魏國公送的……”景夫人唏噓了一下。徐家好大風光，如今也不比先前了。張原香看著景夫人不甚恭敬的把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拿起來顛量，暗中一笑。
景夫人手裏抓了個錦匣子：“這件是先梁王的賞賜——這件還留著呢？無所謂了，反正梁王也被人削藩削沒有了，你不喜歡就扔了去。”她端詳了一會兒，斷然道。然後，反手就扔給張原香了。
張原香接過來打開，才發現裏面杏黃綾子上鋪著一對水頭很好溫潤優美的玉如意。杏黃？張原香又眨了眨眼睛。
景夫人拍拍手，轉身看著張原香：“大概就是這些了。”
…………
景真這時候正在給張真人打下手。
本朝皇帝新近平了山東一股叛賊。自稱“白蓮聖母”的女賊首唐賽兒不知所蹤。皇帝大怒之下不但把主將送去問罪，而且緝拿了山東上萬名女道士女尼姑，全部押往京城關押。準備一一辨別，裏面有沒有那個造反的貨色。
這等看管案犯的倒黴差事沒人願意沾——憑他皇帝本人如何文治武功了得，只看他親近誰，誰多半沒有好下場。他看不上誰，誰立刻死得淒慘無比這一點。就大大培養了本朝上下“謹言訥行”的本領。大家現在的追求都特別中庸了。換句話說，不敢出頭。
——誰活在世上第一目的不是為了自己活得久活的好？可是這位皇帝呢！那是用東廠太監的標準來衡量大家是否忠君！憑你多大的官，多大的文采，哪怕三元及第士林領袖呢。說砍就砍了。舉止之果決，頗有當年他老爹太祖爺砍倒一片開國功臣的風采。
於是這等可能被遷怒的差使沒人願意領。就有人說了：“清虛觀張真人不是掌天下道箓麽？就讓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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