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燒得有些神智不清，但布魯斯反應依然很快，在他發現這個超人並不認識他之後，立馬準備反問：“原來……咳咳——”

原來你也叫克拉克？他本來打算這樣說。

可或許是他太久沒有說話，才剛張口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伴隨著刺痛席卷而來，讓他猛烈地咳了起來。與此同時，劇烈的痛感在肺部炸開，這樣的痛感他並不陌生，應該是在冰河裏嗆水感染了肺炎。

高燒大概也是肺炎引起的。布魯斯猜測著。

超人站在他旁邊，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倒了杯水。

布魯斯順著他的動作看去，忽然楞了一下，他註意到放水杯的桌上有一些抗生素藥物，想來是超人給他準備的。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總不能看著你就這麽死了。”超人解釋說。

盡管他語氣十分冷淡，可布魯斯仍然聽出了久違的熟悉感——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再次見到活生生的克拉克，可眼前的這個克拉克的性格，確實是他所認識的超人沒錯。

布魯斯雙手還被綁著，超人蹲下來把水杯送到他嘴邊，示意他張口。

這是要餵他喝水嗎？布魯斯挑了挑眉，不過倒沒有太多抗拒。畢竟現在他對於克拉克來說，還是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他並不奢望對方能給他松綁。

水還帶著餘溫，布魯斯喝了一口，感覺熱度都消退不少。

超人大概是考慮到他感染肺炎，擔心喝太快會嗆到，所以盡管他餵水的動作很生疏，但卻足夠耐心。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都能保持如此的善意，布魯斯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不禁想，如果是那個克拉克，他也會這麽做嗎？

答案顯而易見。

兩人距離被拉近後，布魯斯也趁機看清了眼前的這個克拉克。

他看上去跟自己認識的那個克拉克並沒有什麽區別，只是這個克拉克胡子拉碴，完全不修邊幅，而且更為青澀。

是青澀而並非年輕。

布魯斯並沒有看出兩個克拉克在年齡上的差距，但他熟悉的那個克拉克眼神中擁有著更多的覆雜情緒，而眼前的這個，則是一種探究與懵懂。

喝了半杯水後，布魯斯沒有那麽難受了，他清了清嗓子，沙啞地問：“咳……所以，你是叫克拉克，是嗎？”

超人詫異地看著他。

“噢，該死的，我當然不認識你！你能不能動腦子想想，我怎麽可能認識你？”布魯斯佯怒地罵道，他動了動僵硬的肩膀，不出意料，一陣尖銳的痛感頓時襲來，他倒吸一口涼氣，咬牙切齒道，“這位克拉克先生，你可以解釋一下這為什麽嗎？”

還沒超人回答，布魯斯便自問自答道：“噢，得了吧，千萬別告訴我這是綁架。”

“……不是。”他咄咄逼人的態度讓超人不禁蹙眉，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說，“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為什麽會來這裏？”

緊接著他又補充道：“別對我說謊，我能看出來。”

布魯斯：“……”

是啊，假如他是超人的話，可以輕易察覺心跳及血液流速的細微不同，從而辨別對方是否在說實話。布魯斯心想。

盡管他也有足夠的把握當場編一個毫無破綻的故事蒙混過關，可他不想這麽做。

他得用他的坦誠來換取對方的信任。

就算這是個荒誕的夢，他也不想重蹈覆轍，他不會再與克拉克為敵。

“布魯斯·韋恩。”布魯斯說。

但很明顯，這個超人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英俊的臉上仍然寫滿了疑惑。

布魯斯並不在意，他擡起頭，目光直直地撞進了對方蔚藍清澈的雙眸，接著道：“聽著，先生，我並不知道你也叫克拉克。我認識的那位克拉克他……他……”

布魯斯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他腦海中迅速閃過了那晚超人決絕地飛向毀滅日的那一幕，那支鋒利的氪石矛插進怪物的心臟，同時也斬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一般，讓他難以開口。

他發現在面對克拉克本人時，他的愧疚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完全淹沒。

克拉克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對勁，沈默地看著他，沒有言語。

布魯斯深呼吸一口氣，盡可能地用平靜的語氣說：“他已經不在了。”

克拉克神情有所觸動，眼底劃過一絲不明顯的愧疚。

“那是個意外，但……”布魯斯說得很艱難，他語速放得很慢，似乎不願意但又不得不去面對這段回憶，“……但我欠他一句道歉。”

他們二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木屋裏只剩下了柴火燃燒的劈啪聲，顯得尤為靜謐。

過了一會兒，布魯斯才接著道：“大約一個月前，我去參加了他的葬禮……不，我只是在旁邊遠遠地看著，我沒資格出現在他的葬禮上。他母親不知道我去過了，因為那天晚上我答應了她，會把克拉克安全地帶回來，可我……”

可你沒能做到。克拉克默默地補充了他未盡的話語。

“你能想象嗎？”布魯斯忽然問克拉克，他扯了扯嘴角，那是個比哭更加悲傷的笑，“克拉克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然後她又失去了她唯一的兒子……這都是我的錯。”

克拉克聽後，忽然起身繞到後面，解開了綁住他的麻繩。

“我很遺憾。”他說。

布魯斯微微側過頭，問他：“你不綁著我了嗎？”

克拉克把麻繩扔到一邊，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席地而坐。

“我剛才說了，我能看出來你有沒有說實話。”他說話的神態比剛才放松了很多，不過仍然沒有放下戒備，“所以你是來阿拉斯加散心的？”

這裏居然是阿拉斯加？布魯斯詫異地想，他怎麽會到阿拉斯加來了？

他壓下心底的疑問，揉了揉僵硬的雙手，含糊地回答說：“去哪裏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只是暫時不想回去。”

克拉克似乎信了他這一套說辭，道：“我看到了你身上的那些傷，你跟那個克拉克是軍方的人嗎？海軍陸戰隊，還是CIA？”

這次布魯斯沒有回答他。

不過克拉克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兀自說：“好吧，看來我問了不該問的。我懂的，長官，保密條例。”他聳聳肩，表示自己理解。

“叫我布魯斯。”

“好的，布魯斯，你現在能站起來嗎？”克拉克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去床上或者沙發上休息。”

布魯斯試圖自己站起來，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被綁了多久，腰部以下依舊沒什麽力氣，只得無奈地擡起手，讓克拉克把他拉起來。

克拉克的手很溫暖，這是布魯斯的第一個反應，他也同樣註意到他掌心的皮膚很光滑，似乎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在上面留下痕跡。

鋼鐵之軀。布魯斯心想，眼前的這個克拉克確實是超人無疑。

克拉克托住他胳膊，協助他慢慢站了起來，一邊問：“你是想……”

“沙發就好。”布魯斯回答說。

於是克拉克半扶著他坐到沙發上。

“布魯斯，我把你綁起來是因為你在無意識的時候襲擊了我，然後你還喊了一聲‘克拉克’，所以……”克拉克面不改色地辯解說，“我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

布魯斯：“……”

布魯斯腹誹道，要不是我知道你是誰，我差點就信了。

他做了一個驚訝的表情，明知故問說：“抱歉，那可能是條件反射，我傷到你了嗎？”

“沒有，我躲開了。”

布魯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說：“那就好。”

克拉克看上去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轉移話題問：“你餓了嗎？我要去做飯，不過家裏只有魚。”

布魯斯下意識問：“你會做飯？”

“……”克拉克有些無語地看著他。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布魯斯立馬道歉，補救道，“因為我不會，所以有些驚訝。”

克拉克給了他一個無所謂的眼神，轉身去了廚房。

布魯斯看著他的背影，心情也莫名好了起來，他也沒想到跟克拉克的溝通會這麽順利。

從他知道超人存在起，到毀滅日前夕，他都把他視為異類，是地球的威脅，他甚至計劃殺了他。是那句“瑪莎”喚回了他的理智，那一刻他才想起，除卻他超人的身份之外，他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也有愛他的母親，有一個平凡卻溫暖的家庭。

這是超人的另一面，這是布魯斯第一次真正地接觸他，他有著毀滅世界的力量，同時也有著無與倫比的善良。

他不該受盧瑟挑唆的，明明他們可以成為盟友。

布魯斯甩開腦海中淩亂的想法，問：“你有手機嗎，克拉克？我想給家裏人打個電話。”

“沒有。”克拉克頭也不回地說，“你想打電話，鎮上有公共電話亭。”

布魯斯：“……”

超人的確不怎麽需要手機。

但他要聯系阿爾弗雷德，他得回哥譚去，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布魯斯又無聊地開始觀察這間小屋子，屋內陳設簡單，東西不多，擺放也有些淩亂，電視還是十幾年前的舊款，所有的細節都顯示克拉克現在是個窮酸的單身漢。

忽然他瞥見了掛在墻上的日歷，待他看清上面寫的日期時，整個人如遭雷殛——

這是五年之前！

假如這個日期是真的，那麽就代表他回到了五年前！

蝙蝠俠確實發生了意外，那場爆炸把他帶回了過去。

五年前……也就是說，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沒有佐德將軍，沒有毀滅日，同樣也沒有什麽超人。

因為克拉克現在根本不是什麽超人。

怪不得他會覺得這個克拉克看上去跟他認識的超人不一樣……布魯斯驚疑不定地看向廚房，克拉克正專心地煎魚，對此一無所知。

布魯斯並不認為穿越時間是什麽不可能的事，他清楚地記得，他拿到盧瑟硬盤的那個晚上，有人似乎從未來趕來與他對話。

地球現在的科技沒辦法做到，不代表天啟星的不行。

然而就算布魯斯不了解時間旅行的核心技術，他的物理學常識也告訴他，時間流不能被隨意攪亂。

可他現在回到了五年前，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極大的不穩定因素，今後事情會如何發展？

克拉克還會成為超人嗎？

假如佐德入侵地球，這個克拉克會不會阻止他？

還有盧瑟，以及盧瑟所說的地外文明……

巨大的震撼後，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恐慌，布魯斯當即放棄了現在回哥譚的想法，他得想辦法留下來，待在克拉克身邊。

他得讓事情回歸正軌，他必須要讓克拉克成為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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