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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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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繁星滿天,熠熠輝芒壓得新月慘淡無光,混合著胭脂香粉的涼風兜兜轉轉,撲面而來,膩得人無法呼吸,我直感到胸口堵得慌,有種不吐不快的沖動。

“空弦姑娘,請恕我冒昧,有些事我一直很想問問你,又怕太過唐突了。”

“襲姑娘有什麽事但問無妨!”空弦幹脆地回道。

“我非常明白你對無月的情意,但若為此犧牲你一生的幸福,代價會不會太大了呢?況且你我都清楚,無月在了解到你為他而留在青樓的事實後,心理承受的歉疚跟壓力該有多重,為何你明知這些仍執意不願離開呢?”我並非責怪她,而是真的源於困惑。

空弦漠然掃了我一眼,“有很多事情你還不知道,師兄刻意隱瞞你,全是為了你好,因此我也不能忤逆他一番苦心,唯一可以告訴你的便是:我從未後悔為師兄所做的一切,即使他現在因我而自責,我依然慶幸他能遠離那個危險的圈子,有機會做回真正的自己。”

“危險的圈子?是指他當殺手的事吧?不過,他好像離那個圈子並不太遠,我……我去年曾親眼目睹過他行刺一位太粱皇族……”雖然一直竭力回避關於那場刺殺的記憶,但我不得不承認,當初在杜府行刺紫諾軒的就是季無月,我認得他的身形及眼神,還有他那翩若驚鴻的絕世輕功。

空弦嘴角扯了抹淺笑,隨手摘下朵血紅色的薔薇,出神凝望片刻,悠悠嘆道:“原來你已經看出來了,那你知不知道,師兄原本不僅僅是殺手,亦是暗線和死士,我為了盡量減少那個人加諸於他身上的各項任務,這才心甘情願留在青樓任憑那人差遣……”

“那個人是誰?無月為什麽要替他賣命?”我急切地抓住空弦手背,左腕上季無月送我的暗器鐲子碰到她腕間的玉鐲,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引起了空弦的註意。

“風月無痕,他給了你……”空弦怔怔瞧著鐲子,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風月……無痕?”她指的是手鐲的名稱?

“這是師兄最喜歡的暗器,以前他從不離身,如今戴在你手上,足見師兄真的非常在乎你。襲姑娘,請你無論如何莫要辜負他的心意,就算將來發覺他欺瞞過你什麽,也千萬別怪他,師兄……師兄其實一直都很辛苦,很可憐……”薔薇花瓣自空弦掌隙紛散零落,*的色澤恍若縷縷鮮血,蜿蜒流淌了一地。

“我不會責怪他的啦,我只是不懂,為何那個人對無月會有如此大的影響力?除非……無月有什麽把柄落在了他手上!”

“可以這麽說吧,師兄確實是被抓住了軟肋,而且是難以取代的軟肋,再者,那人本身的勢力又非同一般,師兄和他……”空弦顯然對那個神秘人物頗為忌憚,話說一半沒了下文。

既然從她嘴裏問不出結果,我只好轉離話題道:“易懷初……就是你另一位師兄,他在外面做了什麽你知道嗎?”

空弦頓住腳步,眼神中有黯然、無奈、愧疚等等情愫交替閃過,“我知道……他之所以變成這樣全是因為我,是我對不起他,我沒辦法答應他任何要求,更沒辦法許給他任何承諾!”

“唉,看來他也是個癡人,但遺憾的是他被感情沖昏了頭腦,蒙蔽住雙眼,終致犯下那麽多以愛為名義的罪行,實在是可悲又可恨吶!空弦姑娘,如果有機會你真得勸他回太粱投案,至少能略微彌補一下他的過錯,幫助一些含冤受屈的女子挽回她們的名節。”

“嗯,我會的……”空弦點點頭,看向我道:“聽師兄說你便是雲意樂團的主唱,這趟來寒照是為了進宮求取聖石的。可據我所知金曜乃皇室重寶,輕易不贈外人,你確定有辦法取得嗎?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謝謝,我現在雖沒有具體計劃,不過等進宮後應該能想到辦法的,畢竟以往也有非寒照國民順利求得聖石的先例,再憑我這三寸不爛之舌隨便那麽一吹……”

“難怪我大老遠就望見牛在天上飛了,原來是煙雨你在吹呢!”季無月柔柔的嗓音倏然冒出,害我差點閃到舌頭。

“餵,麻煩你走路出點聲好不好,又不是貓科動物,神出鬼沒的!”我斜睨季無月一眼,發現他容色憔悴,仿佛剛經歷過一場耗心耗力的持久戰,“無月,你怎麽啦?像是三天沒睡覺的樣子?”

“哪有那麽誇張,我不過有點累而已,早一些回去休息就好。”季無月側身轉向空弦,聲音放得更加輕柔,“師妹,事情我已經解決了,是去是留你自己拿主意吧,但我希望你能為你的將來多打算打算,青樓終非托身之所,謀個良好的歸宿才是正題。今日我便先行告辭了,改天再會吧!”

空弦的表情藏在背光的濃濃陰影裏,瞧不真切,但我分明接收到了她發自心底的決絕情意,於是我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如季無月所願,脫離那座囚禁了她青春還有希望的樊籠……

又三四天後……

“奉吾王口諭,宣雲意樂團進宮獻藝!”等待已久的機遇,終於在我重金打點之下順利降臨。

跟隨身著朱紅色織金錦袍的內宮侍衛穿過西區重重關卡,跨越橫亙於護城河上的兩道吊橋,而後再攀完一百零八級臺階,我終於既興奮又緊張地站在了日日眺望的真冰宮殿之前。

如此近距離觀賞這座夢幻般的建築,我只能用鬼斧神工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因為無論從冰殿外壁浮雕的精美圖案,到內庭光可鑒人的冰質地板,這整個宮殿均聖潔得不沾染一絲塵垢,就好像是憑空所得,非人力可以企及!

踩著雪白的毛絨地毯,我拖拖拉拉落在隊伍最後面,東瞧瞧西望望,看什麽都覺得新奇,忍不住偷偷伸手探向殿內豎立一根的擎天冰柱,心裏琢磨著:摸一下應當沒關系吧!

但還沒等我摸上冰面,四周“哐啷啷”一片抽刀聲駭得我立即縮回手指,生怕被人給剁了去。

“大膽,皇宮聖殿豈容爾等隨意褻瀆!”附近的侍衛厲聲喝道。

我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小氣鬼,摸一下又不會怎樣!走在前頭的季無月聞聲趕緊護至我身側,用無奈幽怨的眼光盯視著我,然後按低我腦袋叫我施禮賠罪。

“草民初來乍到,不識禮數,還請諸位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怪,你們也別太深究了,她畢竟不是本國人士,會犯些小錯也在所難免。”弱弱的嗓音溫雅中帶點貴族特有的清傲之氣,聽來頗為耳熟。是哪個認識的朋友這麽仗義幫我解圍啊?

斜瞄他一眼,咦?那不是洛子初嗎?他怎麽也進寒照皇宮了?還一副極有身份地位的模樣,難道說……他同寒照皇室有什麽關系?以前可從未聽他提過呀!

眾侍衛一見到洛子初立刻收刀回鞘,垂首恭敬地曲膝行禮道:“卑職參見六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子初,你是寒照皇族?”彼時,周圍諸人齊刷刷矮了一截,就剩我直楞楞地挺身面對著他。

洛子初微笑點頭,“你覺得我不像嗎?”

“像……又不像,我,我不知道……”他身上確實有天生的貴族氣質,但與寒照宮廷擺在一塊兒總令我感覺不那麽搭調。

“好了,你們都起身吧!林大人,雲意樂團被安置在哪座殿閣?陛下今日可曾說要召見他們?”洛子初朝為我們宣旨的一名中年文官問道。

“回世子,雲意被安置於夕顏閣,陛下未曾諭旨召見!”

“既然這樣,便由我領他們去夕顏閣吧,至於其它事宜,我會與他們詳細說明,你且回去覆命便是。”洛子初吩咐了兩句,接著轉身示意我跟上他。

“子初,我能八卦一下嗎?”前往夕顏閣的途中,我憋了滿肚子的疑惑好奇道:“他們稱呼你為六世子,那你就是皇帝的孫子嘍?你的父親是大王子還是二王子呢?”

來之前我做過功課,寒照國王寒熹只得兩子,分別是大王子寒燁與二王子寒熔,他們全被封為了親王,世子應該就是這二人的兒子了。

“煙雨,對世子殿下不能你啊你的稱呼,太失禮了!”季無月臉色陰郁地提醒著我,我瞅瞅他,吃不準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沒什麽,反正我早習慣她直來直去的稱呼了。”洛子初疏秀的面容曝露於陽光下,顯得愈加蒼白羸弱,“況且,二王子雖是我名義上的父親,但事實上我只是他的養子,算不得真正的寒照皇族。”

“怎麽會……對不起啊,子初,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原來他的身世那麽覆雜,我卻還硬生生去戳人家的痛處,他心裏一定極不好受。

“不,我覺得很慶幸,如果沒有義父,我只是名被人遺棄的孤兒,是義父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洛子初的語調波瀾不興,平靜得倒像心如死水一般。

他真的覺得慶幸嗎?為何眼神中不見分毫感激呢?我直覺認為那可能與二王子有關,因為據我打聽到的消息稱,這位二王子同大王子之間為了爭奪皇位,早已勢成水火,明裏暗裏使盡各種卑劣手段打壓對方,無所不用其極,因此外間對他的評價奇差無比。洛子初作為他的養子,只怕也被當作是某件可以利用的工具,並未享受過真正的親情吧?

我不好橫加幹涉他人隱私,這終究是洛子初的家務事,可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沈默良久,換了個輕松的話題道:“我方才就在想,以真冰建造的宮殿美則美矣,但一到冬天估計會把人凍死,莫非住這兒的皇族禦寒能力皆與眾不同?還有啊,冰遇到高溫不是會融化嘛,那盛夏時屋子裏會不會滴水呀?”

洛子初笑著望向游廊外的禦花園,放緩了腳步,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其實用冰磚壘砌的皇宮並不比用泥石興建的更冷,關鍵在於殿閣的設計要能最大限度地隔絕外部寒氣,保留住室內的暖意。所以你看,這整座冰宮除正殿外,其餘都被分割成了很多小間,每一間的頂梁均不過丈餘高,門窗也極少,到得嚴冬,只需在屋裏多架幾個炭盆即可。至於融冰問題,我聽說因為那些冰磚全是以特殊雪水凝結而成,表面還刷了一層樹膠,輕易不會融化。”

“原來如此!”我順勢觀察了一下皇宮內的結構和布局,發現果如洛子初所言,每間殿閣的面積都不算大,高度僅與普通民居差不多,但由於是以半透明的冰磚壘砌而成,因此在視覺上提升了建築物的縱長,使之看起來並不顯矮。

“煙雨,你快瞧前面那個東張西望的是不是玉當家啊?”季無月忽然冷不防蹦出一句。

我瞇眼遠眺,有個青衣綸巾,膚色略黑的年輕書生正站在禦花園外的三岔路口,左環右顧,遲疑不前,不是玉吟逍是誰?估計那個書呆子又迷路了吧!

“玉兄,咱倆真是有緣啊,怎麽到哪兒都能碰上呢?”我快步趕至他跟前,暧昧地朝他拋了個媚眼。

玉吟逍悚然心驚,一張端端正正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你……你為何會來寒照?”

“那還用問,當然是為了你啦!”欣賞書呆子羞怒交加的表情實乃天下第一享受啊!

“襲兄休再捉弄於我,我……我知道你是為誰而來。”玉吟逍眉峰輕攢,臉上的紅暈尤未退去。

“誰啊?”我自己怎麽都不知道?

“杜家的大少爺,你不是為他才來的嗎?”玉吟逍神色極不自然地回道。

“什麽?遙也在宮裏?現在?”我大吃一驚,滄浪府距離西城十萬八千裏的,即使快馬加鞭至少也得跑上兩三個月,他怎麽可能趕在我前頭到達呢?

“你真不知曉?杜家大少爺昨天便已進宮了。”

我聞言拔腿就跑,剛跑出沒多遠卻又原路折回,涎著臉貼近玉吟逍,笑嘻嘻道:“我方才忘問了,遙他住哪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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