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譽的註意一直放在兩人相牽的手上，洛年年則在開心一陣後轉移了視線，關註起車窗外的街景。

車停在一個路口等燈時，洛年年盯著馬路旁建築墻上的一只貓看得津津有味，貓咪優雅的擡腿跨過一個個小障礙，最後在一處小平臺上趴下來，尾巴悠閑的左右晃動。

程譽眼中閃過疑惑。中午陳媽媽聊年年小時候的趣事時，說起她被一只野貓欺負驚嚇過，從此很不喜歡貓這種動物，從不多看。

車平穩地開回了公寓地下停車場，洛年年很珍惜和程譽貼著手，下車都不肯從自己一側的車門下，非要挪到程譽那側下，就為了不放開手。

程譽都眼中帶笑的由著她，直到回到家中，洛年年還想牽著他一起去換衣服，程譽實在哭笑不得，將人拉住，打趣道：“牽手這麽開心，還說你只把我當老板？”

洛年年困惑地歪了歪頭，不知道這之間有什麽關系，仔細想了想，老板可能是想得到她的誇獎，就像她想得到最佳員工獎一樣，於是連忙奉承道：“你當然是最好的老板！”

她說得很認真，說話時另一手還豎起了大拇指。

程譽卻心裏一個咯噔，意識到不對勁，表情漸漸沈了下來，下意識用力握緊手中的另一只手，聲音似乎都帶著點顫音：“年年，你是認真的，只把我當做給你發薪酬的老板？除此之外呢……”

洛年年理所當然的笑嘻嘻的回答：“你一直都是我的好老板啊，除此之外，或許，或許我們能算，朋友？”洛年年其實覺得應該可以算道友的，只是小世界不興這個，於是換了一個詞。

程譽的情緒從不敢置信到憤怒，宛如有巨浪在胸口翻湧，他盯著洛年年看了許久，洛年年的表情只有無辜和困惑，程譽終於確認她說出口的話正是她內心所想，一時之間只覺得荒謬，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他們的關系確實始於一段金錢交易沒有錯，最初他也是公事公辦的，如果她只當這是場交易的話，同樣公事公辦的回應就行，為何那麽關心他，目光總是追著他，和他在一起就會很開心，甚至和他牽手會非常驚喜……他以為他們是在相處過程中逐漸兩情相悅，實際只是他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洛年年直覺氣氛似乎不太對勁，但又不知道為什麽不對勁，下意識信賴地看向程譽。

深吸一口氣，程譽壓下所有情緒，恢覆冷靜，將有點懵的小姑娘拉到沙發上坐下，認真又耐心地問：“年年，你和我牽手那麽開心，不是因為喜歡我嗎？”

“嗯，我很喜歡你呀。”洛年年連連點頭給出肯定答案。

程譽心口冰涼，他懂了，洛年年是喜歡他，但這種喜歡並非情侶之間的愛情，而是和她對繪畫、睡覺、美食的喜歡沒什麽區別，像個孩子一樣，單純在追逐喜歡的事物。

他卻情不自禁的被吸引，陷了進去。在他考慮假戲真做時，她還只把他當做喜歡的玩伴，哦，她似乎更習慣把他當做可以親近的老板。

程譽腦海裏仿佛劃過一道閃電，相識以來的相處畫面快速閃過，洛年年總是很容易開心滿足，格外的簡單直白，她和陳媽媽講述中的洛言相比有很大變化，她不再厭惡貓，她還給自己改了小名……最後想到那場相識之前發生的嚴重車禍，程譽心中懷疑，那場車禍可能還留下了其他後遺癥。

程譽再次開口時，已經恢覆平時的平和冷靜，仿佛之前無事發生：“年年，今天陳媽媽跟我說你之前的車禍很嚴重，我想還是應該定時去覆查一下比較安心，明天我陪你去好嗎？”

洛年年這次卻很敏銳地感覺到大佬的情緒非常壓抑，頓時變得小心翼翼，雖然醫院留給她很不好的記憶，還是可憐兮兮的應了聲好，然後輕聲問：“這樣你就不生氣了嗎？”

小姑娘似乎被嚇到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直讓人看得心都化了。

程譽無奈長嘆一聲，放軟聲音反過來安撫道：“我不生氣了，我之前氣也是氣你不會保護自己，你答應我，以後不能隨便和別人睡在一張床上，也不要隨便靠近甚至牽手好嗎？”

洛年年理所當然地點頭：“肯定不會的呀。”別人又不給她寶物請她做任務。

程譽還能說什麽，徹底心軟，繼續安撫：“明天的檢查你也別怕，就是常規的項目，檢查完後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程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還能有這等哄孩子的耐心，好聲好氣地安撫受驚的小姑娘，給她準備零食果盤，陪她看動畫片。

洛年年感覺到先前莫名壓抑的氣氛徹底散去，又開心起來，執行她的邊玩耍邊工作方案，看動畫片的時候左手始終牽著程譽，程譽的拒絕全都無視，程譽除了放任也舍不得多說什麽。

到了該休息的時候，程譽有心想避開，可洛年年不肯，甚至學著程譽的話反過來問程譽：“之前都是貼貼的呀，你不喜歡我了嗎？”說著眼裏已經湧上了滿滿的委屈和害怕。

程譽徹底敗退，一切如舊。

新的一天，洛年年醒來，收獲了一條：

【昨日宅家一個時辰，感知+1】

感知是一種新出現的特殊屬性點，洛年年很好奇，暫時還不知道到底有什麽用，不過她也很開心，這開心直到程譽攔下想吃早午餐的她，要帶她去醫院。

洛年年悶悶不樂，但她昨天已經答應了，她覺得最近的老板很不好交代，擔心忤逆他會失去工作，只好跟著一起去，並報覆性的霸道拉過程譽的手不放。

程譽看看兩人相握的手，再看看默默鬧別扭的洛年年，深呼吸一次才壓下翻滾的情緒，最終沒好氣的按住洛年年的腦袋揉了揉，這家夥真是吃定他了。

許助理預約的是私立醫院，他們一到就有專業的護士帶洛年年走全套的檢查流程，安靜又迅速，程譽全程陪同。

許助理大為震驚但不敢表現出來，這兩人是什麽情況，怎麽洛女士看過來一眼，老板就自覺跟上去了，還主動伸手讓洛女士牽住？難道是假夫人要變真老板娘了？

檢查完，程譽趕緊帶委屈的小姑娘去吃大餐，直把洛年年吃得心滿意足，忘記體檢的不快。

下午他們再回到醫院時，幾位專家醫生已經拿到洛年年的原始病歷和新的檢查結果，還直接和洛年年聊了一會兒，充滿安撫意味的表示洛年年的身體恢覆得很好，很健康。

洛年年向程譽丟了個得意的眼神，這具身體被她的神魂潤養，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程譽揉揉她的腦袋，讓她隨護士去做一個問卷調查，自己則留下來，看向醫生。

醫生剛才和他交換過眼神，明顯話語未盡，果然，洛年年離開後，醫生調整了一下語氣，告知程譽：

“經過檢查，洛女士的身體恢覆得很好，各項指標都是正常的，問題出在精神方面，目前初步判定很可能是精神分裂，車禍可能對她的大腦造成了未知傷害，洛女士遺失了部分記憶，心智方面有一定程度的退化，此外還表現出一定的情感障礙和認知功能障礙。

“好一些的消息是洛女士本身對於自己的狀態是知曉且認同接納的，目前還沒有出現幻覺和妄想的癥狀，情緒狀態相對比較穩定，且沒有展現出攻擊性。

“所以我們希望和家屬溝通，確認你們可以接受的治療方案。”

醫生的判斷讓程譽一直懸著的心落地，油然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仔細了解過各種治療方案後，程譽謝過醫生，起身去找洛年年。

洛年年被護士帶著做了一大堆題目，雖然有些題目都看不懂，但她還是認真耐心地做完了。

程譽等護士離開後走進測試的房間，將開心迎上來的小姑娘拉到一旁坐下。

此時安靜的房間裏只有程譽和洛年年兩個人，程譽語氣溫柔地將醫生的判斷給洛年年轉述並解釋了一遍，洛年年懵在當場，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這個世界的人類認為是有病的，聽完程譽的詳細解釋後，又心虛地意識到她關於原身的記憶確實是缺失的，自身的學習能力好像也不太行……被認為是有病似乎好過被發現換了個人……

程譽溫和地摸摸洛年年的頭發，伸手將小姑娘低垂的腦袋擡起來，兩人眼神對視，洛年年黑亮的眼睛轉來轉去就是不肯看程譽，程譽笑笑，安撫她：

“醫生建議藥物治療，但我了解過後，覺得可以聽從你的意見。

“藥物治療會有一定的副作用，而你就這麽過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你每天開開心心的，我看你畫也畫得越來越好了，只要你自己不覺得生活有什麽困擾，咱們不治也行。”

洛年年的眼睛立刻轉回來，連連點頭，她自然不認可自己是有病的，更不想每天吃藥，連忙湊過去抱著程譽的胳膊討好地搖了搖，老板真是大好人。只不過到底有點心虛，最後小聲問了句：“真的沒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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