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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春風意[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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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春風意 [V]

「貳拾肆」

“屬下先去打聽打聽前頭發生了什麽?”淩恒上前一步說道。

陸微瀾帶石榴走在身後,片刻之後就見淩恒轉身回來了。

陸微瀾不禁問道:“發生什麽了?”

淩恒:“昨日午時,有人在大理寺前擊鼓投案。”

陸微瀾記得,昨日離開大理寺的時候,恰好聽見鼓聲,不過只聽說有擊鼓鳴冤的,還頭次聽說擊鼓投案的。

“是殺常玉達的兇手。”淩恒補充道。

常玉達案的兇手難道不是琴樂?

“是誰?”陸微瀾眉心一跳,下意識的問道。

淩恒頓了頓才道:“唐覺大師。”

陸微瀾愕然,緩緩才道:“所以那些人都是唐覺大師的信徒,他們希望大理寺快些查出兇手,還唐覺大師一個清白。”

常玉達的屍體,被分成十塊,分別埋於從通濟坊到平康坊的十個訪市內,所以她一直都在猜測,這其中有什麽意義。

原來,這只是一條從慈悲寺通往平康坊的路。而屍體恰被分成十塊,不是因為兇手兇殘,而是佛家有種十凈相的說法。

不!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她必須盡快去見唐覺大師。

進了大理寺,陸微瀾聽說程典不在廨房,而是在後衙那邊的驗屍房。

她也顧不得那許多,直接往那邊去了。

常玉達的十塊屍體已經全部找到,此時仵作在進行最後一次驗屍,也是唯一一次驗常玉達的全屍。

因常玉達的屍身前前後後找了很久,所以從蘇瑁兒發現他的頭顱開始,大理寺就對屍身做了特殊處理,以防止過快腐爛。

可大理寺的驗屍房,遠遠聞著都會有種陰沈腐臭的味道。

陸微瀾掏出帕子系於面上,讓石榴等人等在外頭,然後獨自快步走了進去。

雖然大理寺已經對屍塊進行了保存處理,而且陸微瀾也已經蒙上了面巾,還在進來時用這裏備好的醋灑在面巾上,但是當她走進驗屍房後,還是聞到了令人作嘔的屍臭味道。

常玉達的全屍已經拼湊在驗屍臺上,大部分屍塊已經開始潰爛,長滿屍斑。特別是帶有致命傷的那塊屍體。

十塊屍體分別為:頭顱一塊、雙腿四塊、手臂兩塊、身段三塊。現在驗出的致命傷是左胸口位置,尖銳利器直接紮穿了心臟。另外,右側大腿內側也被紮破,但並不致命。

此時,程典的手中拿著一個撥香爐的銅釬子,正在對比屍身上的致命傷。

“這是昨日來投案的唐覺大師交出的兇器。”程典對仵作說道。

“應該就是這件。”仵作輕嘆口氣,又道:“作為驗屍的仵作,身份十分低微,屬下有次被鄰裏嫌晦氣,心中煩悶去慈悲寺,正好遇到唐覺大師,他那麽耐心的開導屬下,給屬下講經說法。”

“是呀,屬下也不相信唐覺大師會殺人。這其實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這時又有個衙差問道。

此時程典卻冷下臉來,“你們把公差和私人感情給我分開。”說完便走出了驗屍房。

陸微瀾跟在程典的身後進了他的廨房,只聽他問道:“你應當有話要對我說?”

陸微瀾點點頭,然後才拿出琴樂的那根簪子,說道:“我想這個才應當是真正的兇器。”

程典擡手按按自己的頭,“可唐覺已經在證詞上畫押了。”大理寺按律法辦案,誰來了都是這樣的程序。

“可他有殺人的動機嗎?”陸微瀾說完才意識到,既然唐覺能主動為琴樂抵罪,那一定想好了動機。

罪犯招供,在證詞上按上手印,就代表罪名已經成立。唐覺應當是抱著赴死的決心來的。

他到底和琴樂有什麽瓜葛?

為何要替她抵罪?

陸微瀾真的有些無奈,來到這裏一共經手過兩個案件,每個案件中都出現過替人定罪的情況。

是這裏的人無視律法,還是這裏的人重情重義,連生死都可以替別人去承受。

“快!不然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真相了。”陸微瀾轉身出了廨房,這次是程典跟在她身後。

兩人很默契的一起往大理寺獄去了。

陸微瀾覺得自己跟這裏還真有些淵源。

因為她知道唐覺是一個內心情緒非常穩定的人,你很難在他心裏掀起情感波瀾,也很難找到機會試探他,所以在家見他之前,陸微瀾一直都在想用什麽方法能讓他說出真話。

這場談判,她根本沒有什麽把握,只能盡量去嘗試。

“唐覺大師,您還記得我嗎?”這是陸微瀾在牢房中見到唐覺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

他衣著整潔,根本沒有囚犯身上那種身陷囹圄的狼狽,打坐的身姿筆挺,氣質出塵,就好像他還在那顆菩提樹下。

“當然記得。”唐覺笑笑,雖然你每次出現的時候,扮的都是不同的人。

陸微瀾就知道,他能夠看穿。

“其實我是驍王殿下身邊的人。”陸微瀾不會試圖和一個如此通透,看透生死和名利的人說謊話。

“哦?這倒是沒有看出來。”他依舊笑著,那笑如春風般拂面,即使隔著牢門,都能感染到對面的人。

“我有我想保護的人,大師也有想保護的人,我們都是一樣的。”她把自己先拋給對方,是讓對方對自己產生信任最重要的一步,這也是她布局這次對話的第一步。

這次唐覺卻不再回應她的話了。

陸微瀾沒有再馬上開口,而是先拿出琴樂的那只長命鎖,唐覺也沒有覺得特別意外。

琴樂的長命鎖丟失,唐覺也定會知道,此時不意外不驚訝,實屬正常。

陸微瀾的目的也不是像之前那般,突然拿出有意義的物件,來觀察對方的即時反應。

她只是想起讓唐覺產生共情,這是她布局這場談話的第二步。

唐覺能為琴樂抵罪,必然關系匪淺。也許很久之前就認識了。雖然琴樂不會讓唐覺了解她的所有,但是煽情的部分肯定會的。

就比如說這長命鎖,既是代表了琴樂的出身,也必然代表了她悲慘的命運。

大師認識這長命鎖吧?”陸微瀾問道。

唐覺並沒有否認,但也不打算說太多。

“琴樂也一定是個身世可憐的姑娘。”陸微瀾破例的低著頭說話,而不去觀察唐覺的表情。因為他不是罪犯。

“特別是我看到她懷中抱著那個已經洗得破舊失掉原來顏色的布娃娃。”陸微瀾頓了頓繼續說道:“人的過去好像是最難找回來的東西。”

對面的唐覺還是沈默著。

“琴樂姑娘就連死的時候,懷中都抱著那個她最為珍視的布娃娃,唐覺大師覺得這是幸還是不幸?”陸微瀾還是沒有擡頭看他。

時間仿佛靜止,空氣也好似不流動了,就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陸微瀾聽到唐覺發出一聲輕輕的喟嘆,這才擡起頭來。

“所有相皆是虛妄。”唐覺這才道。

“誰人無執念。”陸微瀾接道。

唐覺:“她的執念是家,我的怨念是家。”

“願聞其詳。”陸微瀾在等待著答案,這應該是琴樂的故事,也是唐覺的故事。

“我祖上是從商的,家底頗豐。小有些讀書的天賦,阿爺便想著讓我走科考這條路,也能光宗耀祖。記得那是十年前,我第一次來長安參加進士科,對於身邊其他舉子大行朋黨行卷之風頗為不屑。後來落榜之後,阿爺說我迂腐,準備第二年讓我再試一次,並親自花錢打點,疏通關系。然我對這種科舉制度已失去興趣,更無心追名逐利,進入官場,想到處去游歷。阿爺就將我軟禁起來,準備逼著我再進一次考場,我寧死不從,他便花錢找個人替我考試,最後竟真的高中了。”

“你想出淤泥而不染,偏偏就有人要把你按進泥潭中去。”陸微瀾能夠理解唐覺當時的感受。

唐覺捂著胸口輕咳了兩聲,“琴樂是我家廚娘的女兒,那時還不及我大腿高。但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姑娘,救了準備自戕的我,並將我偷偷放出了家門,給了我新的生命。我在外游歷七載,最後竟落腳在這個曾經最不願來的長安城。”

陸微瀾則問道:“你說你們的執念都是家。如果你的執念是想逃離家,那麽琴樂的執念就應當是找到家。”

唐覺點了點頭,“她一直都在找阿爺。只不過卻很少提及她阿爺的事情。”

陸微瀾點點頭,這才拿出琴樂的簪子,“如果不是我找到這件兇器,你不會來投案吧?之前我曾想過,能將一個人碎屍十塊的人,一定心狠手辣,心存惡念。誰知我想錯了。後來我無意中翻了《應作慈愛經》,其中為貪行者開示了十一種不凈的修行方法。”

陸微瀾看著唐覺依舊淡然的表情,繼續說道:“十一種的其中一種是有思想意識的不凈,另外一種是無意識的不凈。無意識的不凈再細分為十種,稱為十種不凈相,是屍體腐爛的十種不同相。所以你在見到常玉達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屍體了,又何來的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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