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賽亞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又笑著問弗羅拉：“你以為，只有我在算計你嗎？”

他的目光落在弗羅拉身側的那匹黑馬身上，那是澤西，他的笑容意味深長。

“你不會真的以為你是無意間遇見這個魔物的吧？”

他看著弗羅拉說：“是赫萊爾引你去的澤尼亞小鎮。你以為赫萊爾真的有那個耐心等你哪一天死了，再來收取你的靈魂？”

他在嘲笑和諷刺弗羅拉的天真，也在挑撥離間。

“再怎麽樣，我做的那些事，也只會你活得更久一點。你一天不死，赫萊爾就要一直等下去，不能立刻覆活潘多拉。你也知道他對這件事有多執著。你死了，最高興的就是赫萊爾！”

弗羅拉的心狠狠地跳了跳，不得不說，以賽亞說的最後一句話令她深感不安。骨子裏她還是害怕死亡，只是她還年輕，死亡離她還很遙遠。越是恐懼擔心，她就越相信以賽亞說的這些話。

以賽亞一走，艾利斯就走到弗羅拉的身旁，弗羅拉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也聽到了以賽亞的話，也很擔心弗羅拉，於是提議道：“要不你還是跟我們回首都吧！”

許久，弗羅拉搖搖頭，道：“不，你別擔心，以賽亞說那些話只是挑撥離間，赫萊爾並不會真的殺我。你忘了嗎？在底比律的時候他有這個機會的。可是他還是放我走了。”

艾利斯想了想，確實是這樣，稍稍放心，然後叮囑道：“你若有什麽難處，一定要來找我們！”

弗羅拉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你放心，我會的。”

這一次是真正的告別了，下一次再見又不知是什麽時候了。艾利斯看著弗羅拉的背影遠去，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他才轉身回庫拉城。

為了讓澤西明白以後那些可能會遇上的事，以及那些可能會遭遇到的麻煩，弗羅拉將她的事情，簡明扼要地告訴了澤西。

澤西沈默了很久，才開口：“原來你有這麽大的來頭啊！怪不得你身上的氣息那麽奇怪，以前我還猜測你是人類和惡魔結合，生下的特例呢！”

“你見過這樣的特例嗎？”

澤西在她腦海中說：“沒有，所以是特例嘛！”

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孤獨的毛月亮掛在天空，弗羅拉幽幽嘆道：“如果人類與惡魔之間真的生下半人半魔的孩子，那他一定生活的很艱難。”

想起當年，她生活在格洛利亞，遭受的那些不友好的對待，眼淚早在那個時候流盡了。最終她還是受不了，從那裏逃了出來。

澤西若有所思，他不明白弗羅拉為什麽這麽說，但是他知道不被愛的孩子，很難得到快樂。

“你為什麽不跟他們回去？”這是澤西最好奇的一個問題。

“赫萊爾如果想讓我死，無論我在什麽地方都不會真正安全。”

這是殘酷的事實，對此弗羅拉沒有一點辦法。

“你知道嗎？澤西，其實對上赫萊爾，我一點勝算都沒有。”她的語氣很無奈。

澤西也是第一次見弗羅拉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天上是一輪殘缺的明月。

“我知道所羅門、艾利斯他們是真心想幫我，可是我又何必把他們牽連在內。”

弗羅拉望著遠處，眼神悠遠，仿佛正看著遙遠的未來。

“如果我的生命真的那麽短暫，那我也要盡力去過我想要的日子，絕不要躲躲藏藏，每天恐懼著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死亡。”

……

天使是突然降臨的，在青天白日。

那是離開庫拉城半個月以後的事了。

那天，陽光特別燦爛，雲朵絲絲縷縷、像女子揚起了手中輕飄柔美的白紗。雲卷雲舒，變幻莫測。天空蔚藍明亮，給人一種舒緩寧靜的感覺。

澤西的變身魔法大有長進，已經不需要弗羅拉的幫助就能變成人形。他玩心大起，一會兒變成蝴蝶在花間飛舞，一會兒變成小鳥在空中飛翔。

四周是茂密的樹林、潺潺的流水。這地方人跡罕至，所以天使從空中降落的時候，沒有被其他人發覺。

他穿著銀色的鎧甲，身上的白袍被風吹動，上下翻飛的衣角像翩翩飛舞的白色蝴蝶，神情冰冷如千年不化的冰雪。

氣質雍容華貴，仿佛所有人都只能仰視他，身後六對潔白的翅膀，彰顯著他六翼天使的身份，整個人籠罩在一層金色的光暈裏，渾身上下散發著神性的光輝。

弗羅拉並不認識這位六翼天使，但她隱隱感覺對方來者不善。澤西早就嚇得躲到了她身後，天使是所有魔物的死敵，何況是六翼天使。

天使停在半空中，他俯視著下方姑且還能被稱作人類的弗羅拉和低賤的魔物，眼神裏沒有一絲感情，“你是弗羅拉？”

弗羅拉仰著頭，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著一種威嚴的氣勢，就好像有一塊重如千斤的大石頭壓在了她心上。她忍不住皺眉，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來意？直覺告訴她對方比自己強大百倍。

弗羅拉忐忑不安地點點頭，隨後就看到天使全身散發出光芒，就像被陽光照耀著的湖水，波光點點。

那耀目的光點匯集到一處，像一個圓盤，圓盤散發出太陽一般刺目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眼睛完全睜不開，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在黑暗裏摸索了好久好久，她才發現一絲光亮。她聚精會神地去看那束光，看得眼睛發酸，然後做出了一個她自己也未想到的動作：睜眼。

弗羅拉問自己：我是何時閉上眼睛的？她並不記得自己閉上了眼睛。

身後是誰那樣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服，拽得好用力，變形的衣服勒得她有些不舒服。

於是弗羅拉睜眼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回過頭去看，就看到澤西在她身後，小小的身軀抖如篩糠，臉色蒼白，驚惶不安地低著頭，到底是什麽令他如此恐懼？

弗羅拉擡頭看去，眼前是一座寬闊的白色宮殿，四面八方不是墻壁，而是巨大的圓型石柱，石柱潔白如玉如雪。石柱外可以看見藍色的天空，看見陽光從雲層間透出來的美麗景象。

難道這宮殿是建立在天上的嗎？

天花板上刻著浮雕，那是一個個微笑著的天使，他們張開潔白的翅膀，身上的衣服仿佛流雲，眾星拱月般圍繞著中間那個神情悲憫、眼睛似睜未睜的神。

唯獨他沒有雕刻翅膀，但是卻在他的身邊刻下了一道道由細變粗的直線，那是神所發出的光芒。

殿內有許多人，他們都穿著白色衣服，有些人的衣服外面套著銀色的鎧甲。弗羅拉還在其中看見了米迦勒和雪諾。這裏是什麽地方？似乎不言而喻了。

一個穿著羅馬長袍的老人從人群中間走了出來，周圍所有人都看著他，對他投以恭敬、心悅誠服的目光。

老人身上的白色長袍從右側腰上穿過，末端用金色的扣子扣在左肩上。老人的面容與神情與天花板浮雕上，眾星拱月的神如出一轍。

弗羅拉做出一副懵然無知的樣子，問：“這是什麽地方？”

她心裏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她還需要從別人那裏，確認心中的那個答案。

老人目光炯炯、精神健旺，臉上幾乎看不見一絲皺紋，仿佛歲月也不能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他有一把花白的胡子，面容慈祥，周身散發著聖潔慈愛的光芒，他的聲音鏗鏘有力。

“這裏是聖城，孩子，你非常的安全。”

弗羅拉繼續做出一副無辜又可憐的樣子，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老人不再喚她“孩子”而是叫她的名字“弗羅拉”，他說：“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飽受魔王赫萊爾的折磨。你放心，從今以後，天神會護佑你。”

“您是天神？”

老人點頭，弗羅拉做出一副欣喜的表情，問：“您要如何護佑我？”

天神的眼睛裏放出兩道精光，落在澤西身上，澤西抖得更厲害了。

弗羅拉心裏“咯噔”一下，就聽天神說：“首先要除去你身邊的這個魔物，他會影響你，使你的靈魂趨向黑暗。”

天神慈愛地看著弗羅拉，“我會親自為你受洗，洗清你所有的罪孽，讓你成為天神的信徒，從此遠離惡魔的糾纏。”

弗羅拉終於維持不住那虛假的表情，仿佛有什麽東西哽在她的喉嚨裏，叫她說不出話來，流露出驚恐萬狀的眼神。

天神說：“我知道，你此刻的表情並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他眼睛裏和語氣裏的溫度都消失不見了。

“都是你身體裏那另一半骯臟醜惡的血液，才使你有如此反應。”

“不！”弗羅拉大聲反駁，並拒絕道：“我絕不受洗，你也別想殺了澤西！”

勇氣漸漸回到她身體裏，好似暖流進入四肢，逐漸有了力氣。

面對所有的天使，至高無上的天神，她說：“我從未想過要信仰你們。”

隨著她說出內心的想法，眼神越來越堅定，思緒越來越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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