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青羅教與竹谷不過隔了一座雪瀾山，位於雪瀾山北面的青羅教與竹谷最大的不同便是竹谷裏的竹子四季蔥郁,而靠近青羅教這邊的山坡卻鮮見樹木,多是些矮小的灌木叢，流煙帶她去的地方也與之前霍水蘇帶她去過的那個地方有所不同,雖然同是冰洞,這裏卻防守緊密，洞口除有一道石門還有幾個腰胯短劍的守衛。

裏面自然也不像竹明沈眠之地那樣在路兩旁擺滿了夜明珠,門剛打開時裏面一片漆黑，直到幾名守衛一人捧了一個夜明珠進去,站在兩邊為他們照著,這才看清了裏面的路。

“你們青羅教真有錢,”小夭往守衛手中的夜明珠瞄上幾眼,上次水蘇娘親帶她去的那個冰洞裏就擺滿了夜明珠,今天他們更是把夜明珠當做照明工具帶了進來，不都說夜明珠十分珍貴的麽，怎麽他們青羅教好像遍地都是似得。

流煙註意到小夭在偷瞄夜明珠，便將右側那人手中的夜明珠拿過來塞給小夭：“只要小夭開心，夜明珠要多少有多少，青羅教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靈藥什麽的隨便一瓶都價值千金。”

“真的？那這珠子可就是我的了，”小夭將夜明珠緊緊抱在懷中，末了輕嘆道，“若這麽說你們青羅教的人豈非個個都是土財主？”

流煙朗笑幾聲點頭道：“ 小夭若入我教也能成為土財主。”

“那就算了，”小夭摸摸鼻子道，“師父說了，我們師兄妹幾人生是尚奇宮的人死是尚奇宮的鬼，他會一直庇護我們，我們也需得永遠都是尚奇宮人。”

師父有時說話神神叨叨的，說什麽只要他們一日是尚奇宮弟子，他便庇護他們一日，甚至生生世世也沒問題，他又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哪能庇護他們生生世世？

“真是可惜了，”流煙喃喃著說了一句，帶著小夭繼續往裏走去。

到了路的盡頭，六名守衛各自兩手捧著顆夜明珠圍成一個弧形站住不動，弧形對著的那邊是一面冰壁，那裏背靠冰壁站著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他被從冰壁裏延伸出來的兩條粗粗鎖鏈緊緊縛著雙手，雖被鎖鏈捆著衣衫卻是完好，就連頭發也沒有多散亂，只是面色蒼白了些。

小夭一臉好奇的看向那人，他是被關在這裏的？可被囚禁著的人不是應該衣衫襤褸面容枯槁外加頂著一個鳥窩頭麽？

“小夭可還記得他？”流煙上前一步指著那人問。

他？莫非他就是那個把自己關起來並逼著娘親跳下山崖的壞人？可不應該如此年輕才對啊。

小夭抱著夜明珠走近些，盯著他的臉瞧了瞧，又仔細回想了下，腦海中卻一片模糊，搖頭道：“不記得了。”

那個被鎖鏈縛著雙手的人緩緩擡起頭沖小夭一笑：“你回來了啊兔寶。”

兔寶……兔寶……

小夭一手按上額頭，這個稱呼怎麽有點熟……想了會兒，腦海中那些原本很是模糊的久遠回憶逐漸清晰起來。

她很小很小的時候便獨自生活在一個四處是冰的地方，當她冷的受不了抑或是無聊的發慌時，總有一個少年會偷偷跑來餵她吃上幾顆有禦寒作用的藥丸和一些很甜很甜的果子，因為她極愛吃青菜水果，又矮矮的像只長不大的兔子般不長個，那少年便開玩笑似的喊她兔寶。

此時她才想起，在被師兄救走並給她取了霍小夭這個名字之前她是沒名字的，除了那位自稱木頭的少年曾喊過她兔寶。

“木頭！”想起他是誰後，小夭一把抓住流煙的胳膊急急道，“木頭怎會被關在這裏？他是好人！小時候他幫過我的！”

“好人？”流煙輕哼一聲，指著那男子道，“當年將你從慕府抱走，把你關在這個寒冷刺骨的冰洞，繼而害你家破人亡的人便是他爹阮青山，你還說他是好人？”

小夭怔了怔，難以置信的看向那男子：“木頭，你、你爹就是那個害死我娘的人？”

她那時被關在冰洞，餓了便吃些那個壞人留下的一些可以充饑的藥丸，渴了就喝那些從洞頂滴下來的雪水，除了木頭根本沒人來看她，那時只是知道他是一個會給自己帶果子吃的好人，卻從沒想過他會與那個壞人有什麽關系，更加不知他竟是那個壞人的兒子。

“是啊，我就是阮青山之子阮木，”男子面上露出一絲無力的笑，看向流煙，“既然兔寶已平安歸來，我爹又早已死去，師兄可否給我一個解脫了？”

聽到他的話小夭驚住：“你們是師兄弟？”

流煙不是水蘇娘親的徒弟麽，怎麽又成了木頭的師兄？

“想死？”流煙單腿屈膝蹲在阮木面前伸手扼住他的頸項，冷笑著道，“父債子償，沒能親手了結你爹的性命我一直深感遺憾，又豈能讓你如願？”

見阮木面色越發蒼白，小夭忙上前拉開流煙的手：“再這樣下去木頭可就要被你掐死了！”

阮木連著咳了幾下，微笑著對小夭道：“倒不如讓我就此死去，倒也算是解脫。”

流煙將方才扼住阮木的那只手置在身後，冷冷道：“果然狡猾，差點又上了你的當，小夭過來，別離他那麽近，免得又被他騙。”

“我不！”小夭張開手臂護在阮木身前，“放了木頭，他爹是他爹，他是他，你不能把所有的恨都發在他身上，木頭是無辜的，更何況當年他還救過我很多次，若不是他，早在我被救出去前就生病死掉了！”

流煙見小夭如此護著阮木，面上升起慍怒之色：“你要我放了他？是誰害你從小孤苦伶仃與親人分離，小小年紀便吃盡苦頭，以致家破人亡？如今你卻讓我放了那個人的兒子？”

小夭垂下頭眼眶中水霧漸起，是啊，若非那個大壞人阮青山，說不定他們一家還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爹娘也不會死，又怎會與兄長分離成為孤兒

不過——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被師兄救走，有了碧城那段令人懷念的時光，進而遇到師父去了尚奇宮成為他的弟子，雖然她不知身世，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誰，卻在尚奇宮過得很好，師兄師姐們都很疼她，此外她還有著個懲奸除惡行俠仗義的偉大目標和再次見到小哥哥的期盼。

其實仔細一想，有所失便有所得……也沒什麽不好。

小夭走到流煙面前，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擡頭道：“阮青山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壞人，木頭卻是個曾經幫過我的好人，莫要讓仇恨迷了你的眼睛，放了他好不好？”

流煙甩開她的手很是失望道：“我看小夭你是忘了那些曾吃過的苦頭了，那種恨又豈是他爹的死便能輕易抹去的？既然如此你便在這裏清醒清醒吧。”

語罷，對其他人打了個手勢，轉身便走，打算將小夭單獨留在這裏。

“清醒就清醒，以為我怕啊，”小夭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面上，將懷中的夜明珠砸向地面嘟囔道，“壞哥哥，之前裝女人騙我，現在又不肯放了木頭，若是師兄的話一定會恩怨分明放了他的。”

已經走出老遠的流煙忽然停住步子，轉過頭來驚詫萬分道：“你都知道了？”

“當然，真以為我笨的認不出你麽？”

小夭哼了一聲道：“你若不是他又怎會這麽恨木頭？以前慕雪跟我說過我哥慕懷思小時候就長得跟個小姑娘一樣好看，可我遇到的所有人中也就你流煙長得像姑娘，風華絕代之美什麽的說的不就是你麽？慕懷思讓侍女送來的兔子布偶上也是你流煙身上的香氣，那次在百葉山莊紀悠姑娘對慕懷思笑的樣子與那次在客棧她見到你時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樣，還有那次你把我從孟戈手中救下住客棧時明明與我是初識卻對我的事情了若指掌，想到我那個易容術出神入化的師父，答案不是明擺著的麽，你與慕懷思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既然知道了我是誰還如此護著他？對，我是不如你的親親師兄恩怨分明，也沒你師兄討你喜歡，既如此你還是好好在此反省等他來救你吧，哼，”流煙一副被氣壞了樣子，示意幾名屬下將夜明珠放在地上，只餘下一個夜明珠照路，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見他真的走了，小夭蹲在地上道：“走吧走吧，以後別想我喊你一聲哥哥。”

流煙一走，冰洞裏瞬間安靜起來，小夭將流煙留下的幾顆夜明珠一個個都抱到冰壁邊，算他有點良心，知道把這些夜明珠留下來給她照明。

小心翼翼托起阮木的手腕仔細查看起來，見他腕上皮膚被鐵鏈磨出幾個口子，便又數落起流煙來：“你真是他師弟？他怎麽狠得下心？明明錯在你爹又不在你。”

阮木將手從小夭手中收回，鐵鏈發出嘩啦的響聲，皺了下眉繼而微笑著問：“兔寶現在是叫小夭？這些年你可是與那位姓容的公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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