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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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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陸洵的身體就猛地一顫,幾乎翻身坐起來。

“不,不要亂說。”

這一刻,江桃十分遺憾床頭沒有鏡子,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單從聲音裏,她都能聽出他臉紅了。使她忍不住起了調戲的心思。

“怎麽這麽緊張。”她嬉皮笑臉的,“哎,以前有過女朋友沒有啊?”

她清晰地聽見,他喉頭滑動了一下,聲音發澀,“你是女孩,以後要是傳出去,讓人聽見了不好的。”

這樣子,和禦弟哥哥見了女兒國王似的。

惹得她優哉游哉翻了個白眼,“那也得能傳出去才行。我現在只怕,這輩子都沒人知道我在這裏了。這日子過得,比坐牢還慘呢。”

坐牢,好歹還有風可放,有活可幹。

對現在的她來說,假如能夠996,那是真的福報。

她原本不過隨口一感嘆,不料陸洵像是有點當真了,他從床上坐起來,手搭在膝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桃想了想,以為是她說錯了話,讓他不高興了。

畢竟,現在是他收留她,幫著她,她開口就說這日子過得比坐牢還慘,好像有點不識好歹的樣子。

她趕緊腆著臉往回找補,“但是坐牢沒有警察小哥哥陪我聊天。”

陸洵的肩頭一抖,沈默了片刻。

“牢裏也有警察小哥和你聊。”

“哦?”

“獄警談心。”

“……”

江桃聽見他發出極輕的一聲笑,像是沒忍住的模樣,但很快又收回去,換了一副正經口氣。

“正好這會兒有空,我們不如一起回憶一下,你還有哪些能記得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出有價值的線索。”

江桃覺得,這個人很能處。他答應幫她查她的來歷,就真放在心上。

唯一的問題是,她腦子裏幾乎什麽也沒剩下。

“我只知道我叫江桃,是人,女的。”她很老實地答,“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陸洵對這個答案似乎有一點失望,但還是點點頭,“公安部有一個小程序,可以查詢同名同姓的人有多少,不如試試。”

他掏出手機,三下兩下登錄上去,輸入“江桃”這個名字。

系統顯示,全國範圍內名叫“江桃”的女性有二百多個人,但是當選中“清平市”的時候,顯示人數為零。

兩個人都沈默了一會兒。

“你確定你就叫江桃?”

“名字還能記錯的嗎?”

“那有沒有可能,你並不是清平市人。”

江桃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畢竟附身於隱形眼鏡這種事,也沒有人規定過非得就近不可的,沒準她的原身就在幾千公裏之外呢。

可是這茫茫大海撈針,從哪裏開始找啊。

“你能不能查到,叫這個名字的人裏面,有多少在二三十歲的?”她斟酌著,補了一句,“我覺得,我的年齡應該不大。”

陸洵用指尖敲了敲屏幕的邊緣,輕聲嘀咕:“你們女生,不是一輩子是少女嗎。”

“說什麽吶?”

“不對嗎?”

“行吧,覺悟很高。”

他笑了一下,回歸正色,“但是具體的年齡信息,這種面向公眾的平臺上就查不到了。要是想知道的話,得進內部的戶籍系統查,我得去求同事。”

“這樣啊。”江桃想了想,“要不然先算了。”

一來,她知道警察也有紀律,並不能擅自去查公民的信息。雖然陸洵此舉是為了幫她,不為謀私利,到底也難解釋。要他去冒風險求人,她也不好意思。

二來,就算查到了幾個基本條件符合的,眼下的意義也不大。他們隊裏為了兩樁案子,正忙得焦頭爛額,他總不能任務也不管了,帶著她天南海北地去找。

沒法做的事,就別浪費工夫。

身邊的人握著手機,仰頭思索,“你會不會有這種情況,在看見某些場景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記起來一些東西。”

“你指的是什麽?”

“比如你在監控室裏,聽見了張老川的名字。你告訴我,你好像認識他。”

江桃認真想了想他的話。

的確,她在聽他們提起張老川的時候,心裏忽地閃過了一絲微妙的念頭,總覺得這個名字她是在哪裏聽見過。但是那種感覺非常朦朧,也僅限於這麽一丁點,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要從這個方向去找,也很難摸到頭緒。

她心裏有點哭笑不得,好端端的,她怎麽非得認識一個逃犯呢,這也不是什麽好事啊。

“這樣吧,”陸洵起身走到桌邊,拿過紙筆,“他的卷宗我都記得,我給你講一講他都幹過些什麽事,你試著想想,有沒有哪裏是你熟悉的地方。”

死馬當活馬醫,也只能這樣了。

江桃打了個哈欠醒醒神,擺出一副好學生聽講的模樣,聚精會神地聽。

張老川,男,三十七歲,寧江省茨陽市人,曾因入戶搶劫被判十二年有期徒刑,在去年九月剛剛服刑完畢。出獄後沒有什麽正經去處,就在本市游蕩,打過幾份零工,持續得也不久。

一個多星期以前,4月21號,他在放學的時間點前往實驗小學門口,突然拔刀捅刺學生,造成了三死八傷的慘劇,在警方趕到之前,就勾結同夥,劫持兩名人質逃之夭夭。

他認識的三教九流很多,但整體上經歷不算覆雜,畢竟他有大把的時間,都是在監獄裏度過的。

“怎麽樣?”陸洵講完,頗為期待地問她。

江桃望著紙上寫下的關鍵信息,思考再三,誠實地回答:“沒有印象。”

先不說她覺得自己是個守法好公民,很難和這樣的人有交集,單論一項,假如她對自己年齡的判斷沒錯的話,在張老川入獄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

她沒法想象,自己為什麽會認識這樣一個人,且印象深刻到哪怕把自己的一切都忘了,也還記得他。

這不合理。

“他有親人嗎?”她試探著問。

“我們調查過他的背景,他的父親很早就不在了,母親也在他服刑期間過世,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配偶子女。”

這麽幹幹凈凈,簡直無跡可尋。

陸洵想了想,從手機相冊裏翻出一張照片,“你看看他的臉,或許能想起些什麽呢。”

照片看起來是出獄前拍的,上面的人穿著囚服,站在一道鐵門前面。是個瘦削的中年男人,長臉,細眼睛,單看起來平平無奇,唯一稱得上特別的地方,是他的左邊眉毛缺了一塊,應該是落過疤。

江桃看了兩眼,脫口而出:“有點不像了。”

話音剛落,她和陸洵同時楞了一楞。

“哪裏不像?”陸洵連忙追問。

她盯著照片上那個鋥光瓦亮的腦袋,不假思索,“有頭發,胖一點。”

“你在哪裏見過他?”

“我……我還是想不起來。”

她苦思冥想,直到手機屏幕暗下去。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就好像她理所應當地知道,這個人應該長什麽樣,但是要往深裏想,她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他,和他有過什麽接觸,說沒說過話,她就一概不知道了。

像是一片被淹沒的島礁,她只能窺見露出水面的那一丁點孤島,至於水下的部分,迷迷蒙蒙,不可窺探。

從下午直到晚上,陸洵先後搜索了茨陽市的地標、街景,又擴展到鄰近幾個市縣,包括張老川到清平市後居住或工作過的區域,但凡是網上能找到的,都展示給她看了,可是仍舊一無所獲。

到後來,連江桃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她總覺得,是她自己不爭氣,白費了他的時間和用心。

“沒準是我在護理液裏泡著,腦子都進水了呢。”她自嘲道,“沒事,你先歇一會兒吧,也不能急於一時的。”

簡單吃過晚飯,又回覆了一輪信息,感謝同事們的慰問和關心,陸洵再次好聲好氣地和她商量。

“那個,我這次真的去洗澡了?”

“要不要我陪你啊?”

“這……”

感受到他臉上傳來的熱度,江桃哈哈大笑,“哎呀,小同志不要開不起玩笑嘛。去吧去吧,洗完澡早點休息。”

惹得陸洵吐槽她:“你這樣說話,比我師父還顯輩分。”

“你別說,可能我真比你大呢?來,叫聲姐姐聽聽,來嘛。”

“你再胡鬧,明天不戴你出門。”

“不戴就不戴,看不見路的也不是我。”

他一邊笑,一邊擡手要摘眼鏡,手剛舉到面前,卻又停住了。

“我把你摘下來以後,是不是就聽不見你說話了?”

江桃一楞,剛才說笑的心情忽然就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和惶恐。

她作為一副鏡片,是能看見外界的事物,也能聽見別人說話的,但是只有當陸洵戴著她的時候,她的聲音才能被他聽見。

離開了他的身體,她就是一件物品,一件有思想,有情緒,卻永遠不為人知的物品。

如果他不再理她,她就會被世界拋棄,直到她消失的那一天。

她忽然又想起來,白天黃奇問過,如果他的眼睛痊愈了,是不是就不用再戴隱形眼鏡了。當時陸洵給的答案,是肯定的。

巨大的恐慌籠罩了她,使她一下就帶了哭腔,“你有一天會不會丟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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