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頭的街道一直通向遠處。齊掠站在客棧門口，從袖中掏出一只短笛，吹了幾聲，卻不成調。

齊掠收了短笛，慢慢朝街的另一頭去。

天還暗著，齊掠走到一處，聽到不遠處傳來雞鳴，清晰地，穿透清晨的街巷。

不多時，街的那頭走來一人，挑著擔，慢悠悠地走來。

“老人家，你這是往哪裏去？”齊掠停了步，同停在路邊歇腳的老人閑侃。

老人呵呵地笑著：“我啊，去臨鎮。賣豆腐。”

“拿您走好了。”齊掠淺笑，一擡眼，竟發現天邊已微微亮了。

“呵呵。這麽些年，早習慣了。”老人笑著，“倒是姑娘，該好生照顧自己才是。出門在外的，應處處小心。”

“我會的。”齊掠點頭。

老人挑起扁擔，往城東去。慢慢的，哼著不知名的調兒，似是悠然。

齊掠望著老人遠去的影，呆呆站了會兒，便回了客棧。

到客棧時天已經亮了。有幾個人分坐幾桌吃早餐。掌櫃不在，店小二穿梭著忙碌著，見齊掠進門，微微抖了抖身子，避了齊掠往另一處去。

齊掠掃了眼吃早餐的幾人，穿戴都是路人模樣，心想應該不會有異，便上了樓，靜靜地回了房間。

秦霭是真累著了，加上她在他的菜中加的些料，她進門時，他還睡得很熟。輕輕打著呼，很是孩子氣。

齊掠走到床邊，蹲□看著秦霭泛紅的臉。“餵……”齊掠輕喚，見秦霭毫無反應，便脫了鞋，躺在秦霭身邊，伸了手，探住秦霭脈門。

閉了眼，齊掠放開秦霭，聽著秦霭細細的吐息，心頭亂成一團。

就在齊掠閉了眼的後一刻，秦霭睜開眼，靜靜睜大眼，看著床頂，然後合了眼。彎了彎嘴角，不知在想什麽。

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齊掠醒來時，恰好對上一雙眼，黑漆漆的，似有什麽在流轉。等她眨眼回神，那雙眼卻已帶了些委屈，巴巴地將她拉起。

“怎麽？”她揉了揉眼，低聲問。大約是剛醒的緣故，她的聲音比往日更沈了幾分。

“餓了。”秦霭簡單明了，說了倆字。

齊掠想翻身下床，卻被秦霭拉住。他湊近她散亂的發，聞了聞，微湊開臉，問齊掠：“你出去吃好吃的了？”

“大清早的，能有什麽吃的。”齊掠失笑，“我去叫小二備些吃的。”

“不用，我已經吩咐過了。”秦霭拉住齊掠，看著她欲言又止，半晌，臉竟然有些紅。

“怎麽了？有話就說吧。”吞吞吐吐的，實在不像秦霭的風格。

“我們……齊掠，你覺得街上女子打扮如何？”秦霭輕咳，問道。

“挺好。”齊掠想了想，認真答。

秦霭似是松了口氣，又問：“你喜歡白衣還是紅衣？長一些，還是短一點？”

“我喜歡黑色，你知道的。長短，這身正合適。”齊掠指了指身上外衣，眉目流轉，擡眼看秦霭，“你喜歡女裝？明說就好，等填飽肚子，我帶你去買上幾身，你若穿上女裝，只怕這天下，沒有哪個女子敢同你相較。”

齊掠執了一把秦霭垂下的發，盯著秦霭，不容他反駁。

恰好這時有人敲門，秦霭側過臉，連忙道了兩聲：“進來進來！”

店小二應門而進，一擡眼，看著床上兩人，面色一紅，連忙垂頭擺了飯菜退了出去。

一擡眼看到齊掠眼中的冷意，雙腿一軟，踉蹌著幾乎跌倒。心頭不斷想著，我什麽都沒看到，客官千萬別殺我滅口。

“他怎麽了？”秦霭看著店小二胡亂的模樣，有些心驚，轉臉問齊掠。

“絆著了，不會有事。”齊掠下了床，伸展了經骨，一把將秦霭從床上帶起來。

“既然餓了，多吃些。”齊掠將飯菜擺到秦霭面前，坐在他對面，看著他繼續狼吞虎咽。很是無奈。

這大概是秦霭很難改掉的習慣，即使她是這麽不喜歡，即使她那麽想幫他擺脫那段歲月，但陰影始終是留下了，揮之不去。

“秦霭，我不會離開你的。”當年，她抓住他的手，要他信任她。只這麽一次，她說過這樣的話，卻願意為此承諾，守護他一生。

因他是秦霭。所以她齊掠不能負他。即使天地毀滅，即使背離一切。

“我們什麽時候走？”秦霭吃完飯，擦了擦嘴角，認真問。

“現在吧。”齊掠垂頭，“我們去買匹馬，備些幹糧，再給你兩身女裝就上路。”

“咳，咳咳……”秦霭本喝著茶，聽到這話卻嗆住了，揮著手似想說什麽，卻只能斷斷續續地咳著。

齊掠輕拍著他的背，皺著眉嘆道：“怎麽這般不小心。”

客棧裏的人三三兩兩的，齊掠掃了一眼，拉住想竄往別處的秦霭，將劍隨意地擺在櫃臺上，喚道：“結賬。”

掌櫃很快出來，拿起算盤敲打一番，結了賬，小心地送兩人出了門。回過頭，臉頰已然出了汗。

那眼神，像個冰窖子，難怪小二會怕成那樣。掌櫃抖了抖身，回過神，盼望不會再來這樣的客人，免得怕事的小二躲裏頭，什麽事兒都要交給他辦。

鎮上顯然不是很熱鬧，齊掠問了幾處才知道哪裏有賣女裝。拖著秦霭到了店裏，不出所料的，老板看到兩人進店，有些尷尬，卻還是有禮地問道：“請問兩位客官要些什麽？”

“老板，將你們這兒最好的衣服都拿出來！”齊掠見秦霭垂著頭，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了。也不計較，只輕握了握他的手，等老板轉身取衣，才對他輕聲說，“這不過就是一時之計，等到了中原，你愛怎樣都可以。”

“你這樣怎麽行？一看就是沒有買過衣物的人。”秦霭突然擡起頭，笑了。掙開齊掠的手，他笑著將掛墻上的衣物掃了一遍，指著其中一件粉色的長裙，對店家喊道：“老板，拿一件那樣的衣服來。”

齊掠想到什麽，卻沒太在意，等老板拿著件新衣出來，才聽秦霭問道：“這衣服她能穿嗎？”

那指，直直地指向她。

“這個……這位少爺，我們這兒賣的是……”

“她本就是個姑娘。”秦霭淺笑，“給她試試。”

店老板抱著衣服，看著齊掠好一會兒，突然手一顫，衣服掉了一地。

秦霭摸了摸鼻，轉臉看齊掠，見她望向別處，蹲□撿起地上的衣物，輕輕拍了拍呆楞的店家，抱著衣服立到齊掠面前，兩只大眼睛直溜溜地盯著齊掠：“換一下，好不好？”

“我不習慣……”齊掠臉一紅，竟然有些怯意，“我覺得，我這般挺好。倒是你，穿上這一身……”

定是傾國傾城。

這幾個字終是沒有說出來，就被秦霭打斷：“換上吧。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你就是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這身衣服，你穿上，定然好看。”

秦霭推了推齊掠，撇嘴：“你是不信我的眼光麽？還是說要讓人看我的笑話。”

齊掠拿著一堆繁覆的衣物，穿了許久才摸清了門道。

秦霭見齊掠終於換下那一身黑時，對著坐在他身邊打著算盤的店家笑：“老板，看看如何，漂亮嗎？”

齊掠比秦霭稍矮一些，常年練武的緣故，體態很勻稱。雖然行走江湖很多年，膚色依然白皙，一襲粉衣，更是襯著好看。只是束著男人發式，擺著張臉，看著有些奇怪。

分明是女子的身材，可那張臉的模樣，偏像足了男子。

“過來。”秦霭招招手，等齊掠別扭地走近，才伸了手，拔了她頭上的發簪。長發披散，垂到腰間。秦霭滿意地笑了笑，隨手綰了個簡單的女子發髻，轉身對店家道：“我妹妹如何？”

“姑娘……很漂亮！漂亮！”店家一看，眼睛都亮了，“客官，要不要再買幾件？

“好好，看著尺寸包上兩件，挑上好的。”秦霭揮揮手，盯著齊掠，嘴裏念叨“我家妹妹真是漂亮，真是漂亮！”

“不是弟弟麽？”齊掠尷尬地低頭，看著身上穿戴著有些亂的上衣，順手理好了，低聲說。

“別人面前是妹妹。”秦霭摟住齊掠的肩，“這麽好看的妹妹啊，真是舍不得嫁出去。”

“再好看，也及不上你一分。”齊掠不露聲色地支開秦霭的手，有些惋惜地看著秦霭那張化過妝的臉。

“秦霭，這張臉，我看著不習慣。”齊掠捏了捏秦霭的面皮，見秦霭疼得眥牙咧嘴了，才收回手，輕拍身上的衣，“掏錢吧，你不是要買女裝的嗎？”

“老板，多少錢？”秦霭揉著臉，一手拿出一個荷包，看著似是沈澱澱的。

齊掠看著那荷包，狠狠瞪了眼秦霭，卻站在一邊不說話，只拿著劍柄，或輕或重地敲著櫃臺。

從店裏出來，齊掠才奪過秦霭手中的荷包，一手迅速擒住秦霭的腕：“誰教你的？”

“什麽？”秦霭背著包袱，睜大眼無辜地望齊掠。

齊掠示了示手上的荷包，聲音帶著冷意：“誰教的？”

“無師自通。你要斷了我的手麽？”

“就你這模樣還無師自通？”齊掠冷笑，甩開秦霭的手。

“齊掠你生氣了？餵，別這樣啊！”

“我道歉好不好，不要擺著臉嘛，多不好看……”

“齊掠，等等我啊，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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