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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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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變成一個要用精神藥物來維持的活死人。◎

翌日清晨,他們就登上了去南極大陸的破冰船。

最上層的海景套房。

剛住進來,舒晚就嘆為觀止。

從陽臺往外眺望,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幽遠深沈,海浪拍打船舷,帶來遠方的鯨歌。

越靠近南極,越能看到淺海浮動的鯨魚。

南極迅游中的座頭鯨媽媽,將還在吃奶的小座頭鯨馱在背上,緩慢地往前游去。

亦有懶得自己游的海豚,借著船頭的力,游在最前方。

更有群體行動的虎鯨,圍捕弱小無助的海豹。

舒晚聚精會神地盯著大海發呆,全然不知易辭洲站在她身邊,有多麽的心痛如絞。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沒有回頭,說道:“你知道52赫茲Alice嗎?”

易辭洲回過神,“你說什麽?”

舒晚回頭嗔道:“你最近怎麽回事?跟你說話老是心不在焉的!”

易辭洲聞言,怕她起疑,趕緊斂了斂神情,盡量讓自己顯得泰然自若,安慰道:“你太美,看得我出神。”

“嗤……”舒晚佯裝生氣,推他一把,“又說這種甜言蜜語,意怪,我才不愛聽。”

易辭洲笑笑,伸手搭著她的腰,問她:“你剛才說什麽?52赫茲的Alice?”

“嗯。”她點頭,繼續道:“世界上最孤獨的一條鯨魚,她只能發出52赫茲的頻率,別的鯨魚都聽不到她的聲音。”

易辭洲沈默片刻,說道:“不會。”

“不會?”舒晚疑惑,“不會什麽?”

他沈聲道:“你發出的聲音,我全能聽到,哪怕不一樣。”

舒晚倏地恍惚一瞬,不禁欣慰道:“可我怕你跟我說話,我會突然聽不見。”

她說著,擡手指了指自己戴著助聽器的耳朵。

然而下一秒,易辭洲便跟她說起了手語:【這樣,你就能聽見了。】

舒晚瞧見,錯愕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瞠目道:“你……會手語?”

不如當初,易辭洲沒再隱瞞,直言告訴她:“從小就會了。”

“可我記得,我小時候見過你,你根本不會啊。”舒晚疑惑不解。

易辭洲輕輕闔眼,心底萬分躊躇,終於幾番糾結之後,才環住她,慢慢道:“抱歉,因為我不是你小時候見過的那個易辭洲……”

舒晚聞言,在他懷裏愕然一顫,“什麽意思?”

他心口怦怦作響。

面對她,他再也說不出謊來,他想重新開始,那麽就需要赤誠相見。

於是,他下定決心般,將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講給她聽。

他一言,一語,只字片語之中,滿是懺悔,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救贖,更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緩緩說完,舒晚眼中的神情早已沈寂。

易辭洲問她:“我不是他,還愛我嗎?”

他本以為她會猶豫再三搖擺不定,卻沒想到舒晚擡眼凝視他,不假思索道:“愛。”

這個字一出口,猶如一把重劍穿膛而過,讓他的心臟撕裂般劇痛無比,他再不敢面對她,更不敢面對這份感情。

舒晚見他表情痛苦,誤解了他的意思,連忙說道:“我不會在乎你的過去,就算我小時候見過的是以前的那個易辭洲,可這半年,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啊。”

這就是他要的答案,

可他更是痛徹心扉。

時間回到五年前,他試圖改變所有的軌跡,承認他不是易辭洲,卻沒想到,正如五年後一般,舒晚徹頭徹尾愛的人,除了他,還是他。

最讓人崩潰的,無疑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而最讓人絕望的,卻是得到後再失去。

已經失去的呢,又沒有機會給他再去珍惜了。

他翻然悔悟,不再說話,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有多緊抱多緊,恨不得把她揉進心裏。

舒晚貼著他,擡手撫著他的背,低聲道:“辭洲?……邊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愛的人從來沒有改變過。

易辭洲哽咽地抱住她,像個孩子一般將臉埋進她的頸窩裏,熱情地親吻著她,“對不起,對不起……”

他說了無數次對不起,說得自己都快不認識這三個字了,直到舒晚慌張起來,捧著他的臉,緊張地打量著他的神色,“你真的沒事嗎?我總覺得自從你跟我求婚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這才止住,用盡全力去回答:“我愛你,愛你,瘋了一樣地愛你,別離開我,好嗎?”

舒晚不明所以,卻也只能順著他的話道:“好,我不離開你。”

易辭洲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至此,除了舒晚的愛,他沒什麽渴求的了。

袒露,是一劑良藥。

當晚,男人的內心就治愈了。

不過幾天的功夫,破冰船就開到了南極大陸的登陸點。

跟著導游的步伐,他們緩慢徒步在最後的凈土之上。

白冰雪原,映著遠處的山峰,在眼前燎起陣陣穿透瞳孔的刺眼光芒。

舒晚眼睛一痛,下意識地就往易辭洲懷裏縮了縮,從小聽不見,所以她對周圍事物變化太過敏感,不過一道小小的陽光折射,就刺痛了她的雙目。

易辭洲輕輕撫著她的肩,低聲道:“沒事,我在。”

這聲音,不偏不倚落在她的頭頂。

她鎮定下來,緊緊拉著他的手,死都不松。

走了不多時,前方就是阿德利企鵝的聚集地。

兩只企鵝搖搖擺擺走過,導游回頭,用英語問道:“需要合影嗎?”

舒晚害羞,正要搖頭,可易辭洲卻先發制人,摟著她往那一站,對導游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拍完照,易辭洲思忖了片刻,問道:“阿夜,我們在這裏結婚吧?”

舒晚楞住,擡眼看他,“在這結婚?”她環視一圈周圍,笑道:“可這裏除了企鵝,什麽都沒有啊。”

換句話說,這裏沒有證婚人,沒有司儀,沒有賓客,沒有家人……

誰知道他們結婚了呢?

易辭洲緊握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道:“上帝知道。”

他牽著她,面朝廣闊大海,說出五年前的那句早就淪為笑話的誓言,“……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1

這句話,他這幾年,在心底背了無數遍。

沒人知道,他捧著酒杯,躺在沙發上,癱在浴缸裏,像個傻子一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覆,直到淚流滿面。

舒晚聽著,心口莫名疼得厲害。

腦海裏,閃過一瞬間的畫面,明明是潔白,卻另藏黑暗,每一幀每一秒都那麽的刻骨銘心。

她的臉藏在厚厚的毛圈帽子裏,只露出兩只眼睛,就這麽直直地盯著他,“辭洲……”

他認真問:“怎麽了?”

舒晚從他如墨的眼眸裏,靜靜看著自己的倒影,猶猶豫豫地問:“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對我說過這些……?”

有些話,從說出口的一瞬間,就被深深刻進了骨子裏。

她的助聽器,像個無限放大聲音的容器,將他所有的聲音積攢起來,封鎖在大腦深處,從未消失過。

不等易辭洲開口,她頭疼得要炸裂似的,轉瞬間就一臉蒼白,險些站不穩。

易辭洲趕忙扶住她,“頭又疼了?”

舒晚緊緊攀住他的兩條胳膊,卻在與他緊貼的一瞬間,猛然間感到一陣惡心的反胃感。

她劇烈地幹嘔起來。

易辭洲慌神,一把摟住她,而舒晚卻更加排斥,下意識地就想推開他,“滾開,你放開我……”

冰面上起了風,她再也受不住,整個人癱軟了下去。

導游見狀,以為她是身體不適應,喊來兩個極地救生員,將她送回破冰船。

喝了些溫水後,舒晚沈沈睡去。

雖說她一直緊攥著男人的胳膊,但緊蹙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過。

回到酒店之後,易辭洲輾轉難眠,連夜又把那個華人醫生喊了過來。

雖說是認識,但並不深交,醫生檢查了她的精神狀態之後,將易辭洲喊到外面,義正言辭道:“易先生,你太太狀況已經非常差了,如果你再拖延不治,她恐怕會徹底瘋掉。”

易辭洲知道,給她治病,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可他還想繼續拖一拖,爭取一些時間來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沈了一口氣,問道:“現在開始吃藥,什麽時候能恢覆?”

醫生搖搖頭:“這個不好說。”

他說著,收拾東西就要走。

易辭洲朝付沈使了個眼色,付沈立刻上前,一把攔住他,“話還沒說完,急什麽?”

醫生楞住,擡眼瞧見付沈這壯實肌肉的大高個,不禁咽了咽口水,回頭道:“易先生,我來看診,純粹是因為我們以前認識。可我有心要幫夫人醫治,你卻根本不想她好,你讓我怎麽做?”

易辭洲闔了闔眼,站起身一步一步走過來,他冷冷笑笑,下頜咬緊,說道:“你只需要告訴我,如果我現在開始給她吃藥,最快幾天能恢覆?”

醫生正要解釋,然而還未開口,易辭洲便不耐煩地打斷他:“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告訴我,幾天!”

他眼神陰鷙,耐心告罄,再加上旁邊杵著一個高個保鏢,醫生著實有點畏懼,他躊躇著說道:“這可是精神疾病啊,真的說不準的。但是我看過一些案例,現在吃藥,再加上心理上的幹預治療,最快也要半個月才有好轉吧。”

易辭洲聞言,頭疼地皺了皺眉。

他揮手,讓醫生離開。

回到臥室,他坐在舒晚的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邊,忍著眼淚,在心中默默地痛哭。

他簡直無法想象,曾經那麽眷戀他、依賴他的女人,會變成一個要用精神藥物來維持的活死人。

他害怕她睜眼,怕她一睜眼就什麽都想起來了,然後怨他恨他離他而去。

他更害怕她閉眼,因為一旦閉上了,就有再也醒不過來的可能性。

烏斯懷亞的陽光猶如曇花一現,不過三兩日的功夫,就再無蹤跡。

易辭洲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

他直接給封況打了個電話。

“訂機票,回國。”

他要在舒晚清醒之前,和她重新結婚。

愛她,寵她,用餘生來呵護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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