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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交換 與你相識,與你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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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驛館出來, 天色變得異常陰沈,擡眼便可見到厚厚烏雲,空氣中亦帶著濕潤的水汽。

溫若目光黯淡地上了馬車, 範晞欲吩咐車夫起行時, 車內傳來溫若的聲音:“先去皇宮。”

範晞神色微頓,自方才公主從雲琛的書房出來,他便隱隱看出幾許異樣。雖然不知他們談了什麽, 可他心裏知曉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如今大哥的命掌握在雲琛的手裏,以他的性子怎會輕易救大哥。

垂落在身側的手漸次攥緊,範晞喟嘆一聲, 隨即吩咐車夫掉頭往皇宮的方向起行。因他們走得匆忙且都心事重重, 自然沒有瞧見雲覓急急追出來的身影......

望著馬車疾馳遠去, 雲覓壓著心口輕輕喘著氣, 小眉頭擰巴著:“怎麽走得這樣快......”頓了頓,她又轉身走進驛站,待走到書房門邊發現門開著, 裏頭雲琛和隨從正說著話。

“打點一下, 待大昭皇帝的聖旨一到,我們便啟程回寧。”

還未等隨從應聲, 雲覓已提裙走進去, 面色不善道:“什麽聖旨?你還打算逼謝屹辭娶姐姐?”

雲琛擡眸將視線落在雲覓的臉上,他沒回她的話, 只擺擺手讓隨從下去。隨從頷首, 無聲退出書房並將門帶上。

“怎麽不回答我?”雲覓繼續往前走,咬唇逼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以為這樣就是補償姐姐了?”

雲覓邊說邊紅了眼,聲音亦是哽咽。對於姐姐, 她心中愧意萬分,當年若非雲琛之故,現在身處大昭皇宮的雲太嬪便是她。

——是他們毀了姐姐的一生。

雲琛望著雲覓泛紅的眼睛,沈聲:“沒有。”

扭曲不堪的寧國皇室,在暗地裏議論他與雲覓的話,指責他將親妹妹推入火坑的話,他清楚得很。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所做的能補償雲泠,當年他做了選擇,便不怕妹妹恨他。

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並不是他。

“你真的了解姐姐嗎?”雲覓的聲音弱下去,“她雖柔弱,性子卻剛硬。你以為在被謝屹辭拒絕以後,姐姐還會非他不可嗎?”

“你現在非要把他們湊在一起,是讓姐姐再受傷一次,你懂不懂?而且你知不知道,姐姐現在和溫......”

“知道。”

雲琛的話讓雲覓驚愕萬分,關於姐姐和溫硯之事,雲閣也是前不久才探到的。雲琛又是何時知曉的?

眼睫顫了顫,她問:“那你還......”

“我知謝屹辭心中沒有雲泠,又怎會讓妹妹嫁給他。”雲琛黑眸漸深,“我意本就不在此。當年大寧勢弱,不得不以和親之計,與大昭共結兩國之好。如今,只是調換位置罷了。”

聞言,雲覓瞬間了然,眸底泛起不可置信的情緒,她顫聲:“你瘋了......”

蘊起霧氣的眼中印出眼前人模糊的臉,雲覓使勁眨眨眼,臉色愈發沈郁,她一字一頓道:“雲琛,你還是這麽自私。當年是,如今也是。”

“是,我本就是這樣的人。”雲琛轉眸,遮住眼底的情緒。

雲覓咬唇:“為何非要這樣?你逼永樂公主來寧國和親,待謝屹辭康覆後,寧國便永無寧日了。你不會不懂,這筆買賣不劃算。何不賣個人情給大昭,從此之後大昭戰神和公主會記著大寧的救命之恩,於大寧而言,豈不更好?”

“不好。”聲音低啞,寒涼似冰。

雲覓知道他的性子有多執拗,如此她便不再多說什麽,只轉身朝外走去。簌簌的淚落下,她走到院中,無力地蹲下抱膝——

她又有什麽資格指責他?當年他是為了她,而受益者是她,若是有錯,她也需得承擔一半。可今次之事,她無法理解。

雲琛......她與他相識多年、糾纏多年,可直到今日,她都看不懂他。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而書房之中,雲琛倚靠在窗牖邊,怔然望著樹下瑟縮的嬌影。沈沈的視線始終落在她的身上,他的心口微窒——

自雲泠踏入大昭土地之日起,她的境遇他都知曉......

時移世易,他只不過想看看面對同樣的抉擇,心愛之人與妹妹,溫硯會如何選?這才是此番他來大昭的目的。借謝屹辭身上的蠱毒,逼迫永樂公主和親,幫妹妹試一試那個坐於高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值得所托。

如果溫硯更看重親妹妹,必會用雲泠來逼他交出解蠱之法......可他篤定,溫硯不會這麽做。

所以,他便可以讓雲覓知道,當年他的選擇換到溫硯身上,也會是一樣的。

自私麽?

他承認,她沒說錯。

禦書房。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溫硯臉色蒼白,聲音裏帶著顫,“若若,皇兄不可能答應你。”

溫若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擡起濕紅的眼睛,緩緩開口:“父皇曾經說過,如果有一日他不在了,我有什麽心願都可以和皇兄說......皇兄都會答應我的,是不是?”

蒼白病態的臉上痛色盡顯,溫硯知曉妹妹已然想起一切。他心知肚明,屹辭的蠱毒再拖不得,可是面前的人是他的妹妹。父皇的囑托他從不曾忘,若他應了妹妹的請求,將來還有何顏面去見父皇?

他極力壓制著喉中的腥甜,無聲搖頭。

“皇兄,大昭不能沒有戰神。”

微涼的淚蓄滿眼眶,沈甸甸地落下。溫若垂下眼睛,哽聲輕喃:“哥哥,我不能看著他死......”

看著妹妹整個人被巨大的哀傷包裹,溫硯無力地合上眼,眼角赤紅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溫若終於從禦書房裏出來。範晞在外焦急等候,見狀忙上前,只見溫若將手中的聖旨遞給他——

“範晞,你去趟驛館,將聖旨給雲琛。看見聖旨,他自會讓解蠱之人跟你回謝府。”

範晞面露驚色,鄭重地將聖旨接過。他正想問公主為何不一起去,可一垂眸便看見公主手中還有另一個嶄新的信封,上面寫著“和離”二字。他心口猛地揪緊,手中的聖旨仿佛沈了不少,他隱隱有些知曉了公主是拿什麽與雲琛在做交換。

見範晞怔在原地,溫若又道:“快去罷,我先回府。”

“......是。”

而待溫若走後,溫硯仿佛失了所有力氣,如同游魂般走出禦書房。李祿全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側,卻被他冷聲喝退。虛晃的腳步顫顫,溫硯於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雲音軒外。

——這是第一次,他光明正大、毫不避嫌地走進去。

雲音軒裏一如往昔,安靜清幽。

對於溫硯的到來,雲泠並不意外,她雖住在這深宮,卻對外頭的消息了如指掌。她知道皇兄來了大昭,更知道他此番前來的用意。

望著蒼白虛弱的溫硯,雲泠徐徐起身走到他邊上,淡聲:“走吧。”

溫硯擡手輕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眸光微沈:“去哪兒。”

“驛館。”雲泠偏過頭,無謂道,“來昭和親,皇兄本就對我有愧。如今以我做籌碼,他便會允諾任何條件。”

頓了頓,她輕笑一聲:“陛下來此,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這麽多年,溫硯對她的心,她不可謂看不出來。他喜歡她,她信。可若說他會為了她棄親人不顧,棄臣子不理,她不信。

人都有私心,當年皇兄為了雲覓而選擇犧牲她。她不是沒怨恨過,可怨過以後,也早就釋懷了。皇兄也好,溫硯也好,他們都對她很好,只是於他們而言,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人和事。

她能理解。

很正常的事,不是麽?

見溫硯半刻不語,雲泠又道:“快些罷,皇兄的性子急,不會等太久的。”

她欲朝外走,可手腕忽然一緊,下一瞬她被溫硯用力扯入懷裏。哪怕兩人最親密時,他都從未這般強勢過,雲泠倏然懵怔,整個人被淡淡的藥香包裹。溫硯身上本就已經沒什麽力氣,此時脊背一彎,索性將側臉貼近她的頸窩。

方才雲泠眼裏的黯色讓他心疼,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哀傷。所以此時此刻,他抱著她,低聲告訴她:“我永遠不會拿你去交換任何東西。”

虛弱的聲線帶著異常的堅定,如同承諾般砸在雲泠的心上。好半晌,她都沒有反應過來,待神思回歸,她的眸中早已水霧盈盈。

垂在身側的手終於緩緩擡起,擁緊他。

好不容易等到將軍的身體略微穩定下來,方墨澄擦了擦額間的汗,走出客房。這時,溫若正好遠遠地疾步走來。

“方大夫,”溫若聲音裏還帶著細喘,煞白的臉上泛著沈郁之色,“你去準備一下,解蠱之人很快便會來。”

方墨澄面上一緊,隨即喜上眉梢:“好好好,在下這就去準備!”

可他才走幾步,便回身望向溫若的背影,臉上泛起疑惑之色。他的眉心微擰,心中隱約湧起些不好的預感。可他不敢耽擱,緊抿著唇繼續朝藥房走去。

溫若在門外調整了呼吸,又讓婢女去拿了一盒印尼,然後才邁步走進客房。

比起她離開之時的糟糕情況,現下謝屹辭只是臉色蒼白地躺著,較方才好一些。可溫若知道,他體內的蠱毒隨時會發作,而下次發作他說不定就......她不敢再想。

她靜靜地在榻邊坐下,擡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很涼,仿佛沒有溫度。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溫若將藏在衣袖中的信封拿出來,將裏面的信紙展開,視線掃過上面的每個字,眼睛都跟著疼。

“謝屹辭,其實本公主很虧哎。”她眼中有淚,卻硬是彎了彎唇角。然後握住他的手,用他的食指沾了沾紅印尼,“哪有公主成婚是直接被丟進佛寺的,連大婚之儀都沒有......”

“可是我很高興。”

與你相識,與你相愛,這是件多美好的事。

被染紅的指腹被牽引著緩緩落在信紙上,溫若的淚隨之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後她松開他的手,不去看信紙上的指印,只是怔然望著謝屹辭緊闔的雙眼,嗡聲呢喃:“你可不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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