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木飛最終還是離宮九卿而去。

一切都是那麽意外，讓人沒有準備，甚至像是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不真實。

宮九卿後悔，為什麽早點沒有看透赤夏的陰謀，為什麽早點沒有去尋找辛木飛，為什麽當初要容忍辛木飛的離開。

其實宮九卿真的很自私，他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辛木飛的對他的心思。可他當做不知道。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傻子，無形的拒絕了辛木飛，卻又不放任辛木飛的自由。

對孤墨銘是這樣，對風破雲……也是這樣。

自私，真的太自私了。

若是能重來，是不是應該早點告訴辛木飛自己的心思，早點拒絕的話，便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這些話，在宮九卿喝醉的時候都一一向孤墨淺傾述了。

孤墨淺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抱著宮九卿，拍著他的背，把肩膀借給他讓他發洩。

真的就像辛木飛說的那樣，自己真的好像娘們……

那一夜一場醉之後，宮九卿決定，出兵攻打赤夏。

沒有報覆，沒有情緒。

就算眾人都以為宮九卿是因為辛木飛的死而憤怒，但宮九卿真的不是。

宮九卿只是看透了一些事情罷了……

以前的戰爭中，將士們會死，可將士那麽多，宮九卿對他們的印象僅僅限於一個數字和一群生命罷了。感概，悲憫，同情。僅限於此的情緒讓宮九卿動搖自己的立場。

因為他身邊的人沒有死去，他無法最真切的感受到親人因為戰爭離去的痛苦。

他一直沒有想過自己身邊所在意的人離去他是如何痛苦，直到辛木飛……

那種痛，那種絕望，那種自責讓宮九卿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取辛木飛的命。

戰爭，真的太殘酷了。

宮九卿決定，不等了，不怕了，不動搖了。

赤夏，必須拿下。

……

而赤夏那邊也沒有料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為這樣一個局面，原本還信心滿滿的，卻不想會發生這種變故。

赤夏早些的時候便已經軍需不足，而如今為了偷襲雲豐郡，不惜破釜沈舟，輕裝簡行。

他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逃回赤夏，便被孤墨淺親自率領的軍隊全面擊潰。

赤夏七皇子南沽木和赤夏國師段天恒被活捉，赤夏軍隊戰俘達到一萬人，全部送往了雲豐郡鄰城開荒種地。

而在南沽木和段天恒被俘期間，宮九卿從未露面，似乎對他們的事情毫不關心。

只有孤墨淺與南沽木談判，要求南沽木出五十萬擔糧食，換取他的性命。

孤墨淺相信，赤夏那麽多皇子，現在又是赤夏全國糧食緊張的時候，就算是赤夏國能拿出五十萬擔糧食，也絕對不會用在一個皇子身上。

因為赤夏的皇子太多了，多南沽木一個不多，少南沽木一個不少。

顯然，南沽木也知道自己的地位。

在這戰事連綿的年代，堂堂一個皇子，竟然連五十萬擔糧食都不值。南沽木很想自我嘲笑一番，同時他也很慶幸，因為他能拿出那多糧食。

所以孤墨淺是和南沽木談判，而非是和赤夏國談判。

而南沽木表示，他願意出一百萬擔糧食，五十萬兩黃金，讓孤墨淺幫助他登上皇位。

宮九卿聽到這個條件，當即便點頭答應。

如此一箭雙雕的事情，他們為何不答應。既可以得到糧食，又能紊亂赤夏朝綱。

但宮九卿不解，南沽木這個人不傻，他不可能看不出來南輝對赤夏志在必得。就算最後達成盟約，讓他成為皇帝，最終的結果，也只是一個附屬國的皇帝。

一個附屬國，就算是皇帝，那又能如何？

孤墨淺只是輕輕吻了吻宮九卿額頭，輕描淡寫的說道：“身在皇家，一出生仿佛就被套進了一個籠子。成為皇帝，似乎就是一種本能一樣。哪怕知道那個位置不覆輝煌，哪怕知道會讓國家覆滅，都在所不惜。”

宮九卿皺著眉頭說道：“真可怕。”

孤墨淺將宮九卿抱了抱，道：“是啊。就像是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一般。還好，我有你，讓我醒了。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醒來。”

至於段天恒，在他被俘虜了半個月以後，宮九卿也終於去大牢中見他了。

段天恒似乎又蒼老了一些，看著有些頹然，但眼神中依舊炯炯有神。

下面的人將牢房門打開，宮九卿也環顧了一下四周，雖然是牢房，可還算幹凈。

段天恒坐在一方小桌前，小桌上放了兩個粗糙的碗和一個斷了嘴的壺。一切是那麽簡陋，可段天恒確實那麽從容。從容得就好像在自己家中招呼客人一樣。

“坐。”段天恒伸出手，示意宮九卿入座，然後給他倒了一碗水。

宮九卿沒喝，但還是坐了下來，開口道：“我會讓孤墨淺放了您。”

段天恒笑著搖頭道：“你的心依舊那麽軟。”

“您對我說過，謀士，謀天下事。既然是天下事，便是沒有個人的對錯。所以，您有您的立場，您沒錯。”

“看來你又看到了很多事情。”

宮九卿點頭道：“對，以前覺得自己看到了，其實沒有看到。”

段天恒笑了笑道：“你一直都很聰明，除了你記憶力好，還有便是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宮九卿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說道：“明日，我便派人送您回去。”

段天恒搖頭。

“不想回去？”

“想，但是回不去了。”

“為什麽？”

“沾染紅塵，心不在平靜，便回不去了。”

“我不懂。”

“不是所有的事情人都能弄懂的，若是都能弄懂，那麽他就不是人了。”

“您後悔嗎？”

段天恒微微一楞，仰著頭，閉著眼睛，像是在思考和回憶一樣。

“不。”

“為什麽。”

“不知道。”

“……”

“小九，你想恢覆記憶嗎？”段天恒突然問道。

宮九卿搖了搖頭。“恢覆了，又能如此，不過徒增煩惱。”

段天恒笑了笑道：“確實。”

“赤夏朝中，還有那些族人？彤倉，鬼秀，靈旭，甚至是南輝，有多少？”

“你是因為這個才來看我？”

“不是。”宮九卿目光清澈的看著段天恒，毫無畏懼，眼底一片波瀾不驚。

段天恒哈哈一笑，笑宮九卿一點都沒變，也笑宮九卿變得更加老辣了。雖然矛盾，但卻不矛盾。

“世人皆知天機族通曉天機，預知未來。其實天機族其實是幾百年前一個沒落的小國家罷了。”

宮九卿微微一楞。

“就好像現在一樣，幾百年前，可不只有五國，還有更多的國家被淹沒在戰爭的馬蹄下。我們的先祖原本是崇尚占蔔的國家，兵力薄弱，自然便成為了他人的盤中魚肉，在大戰當中被撕裂得四分五裂，最後茍延殘喘，建立的天機村，教育後人有朝一日便要奪回我們的天下。於是幾百年過去了，那些勵志要奪回天下的人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書，和演算方法。”

宮九卿從來都不知道，竟然還有這樣的歷史。“這才是真正的真相？所以，阮浩培奪取靈旭皇位，並非個人貪婪……”

“或許是，或許不是，或許兩者皆有。”

“天機村不斷培養人才，輸送到各國，為的，就是從內部瓦解各國，挑起戰爭，拿回天機村失去的國家？”

“差不多。”

宮九卿蹙眉，這等天方夜譚宮九卿竟然能聽到第二次。當然第一次便是許默說的故事。

段天恒解釋道：“一百多年前，原本大勢欲成，卻不想竟然會被人發現。於是五國聯手，想要鏟除天機村。”

“為什麽會被發現？”

宮九卿問得很理智，天機村既然在幾百年來不斷的向各國朝廷輸入，那麽就應該根基深厚才是，為什麽還能被人發現？甚至是發現到直接要火燒整個天機山？

段天恒無奈的笑了笑：“因為當時的南輝國君。”

宮九卿顯然不解。

段天恒笑道：“人啊，不能有感情，特別是愛情。一旦有了愛情，便會被人利用，看不清自己，更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這一點，宮九卿懂。

後面的話，自然不用段天恒多說什麽，宮九卿那麽聰明的人，腦補也能腦補個七七八八。只是他沒想到，最終還能知道這樣一件事情。

“我現在很迷茫，我不知道您到底說的那句話是真的，那句話又是騙局。”宮九卿淡淡的說道。

段天恒笑了笑，道：“今日對你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能相信您嗎？”

“今日可以信為師，至於日後……若非在官場，皆可相信為師。”

宮九卿站起身來，朝著段天恒深深一拜，道：“明日，會有人送師父回天機山。”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段天恒問道：“那麽你呢？你覺得他會和你一起嗎？”

宮九卿頓了頓，沒有回頭，但卻點頭道：“會。”

段天恒看著宮九卿的背影，微微嘆息了一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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