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物寂靜，皇宮中仿佛只有燭火的跳動才發出了一點生命和時間流逝的跡象。

偌大的無妄殿和平日一樣，卻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太監宮女們都如同平常一般值班站崗，而不一樣的是無妄殿中此刻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正在裏面對弈，誰都沒有讓侍候。

無妄殿平日很少用，這個殿一般只是讀書之地，不是裏面很多書，而是這個地方安靜，而且獨獨一座宮殿屹立在這裏不會有人來打擾，所以這裏是讀書的好地方。

然而現在，孤墨淺和孤海之則是在裏面對弈。

昏黃的燭光被白色的燈罩罩著，反而還愈發的明亮，而且一般不會有燭影的晃動。但是現在卻有，因為燈罩中的蠟燭快燒完了，開始爆出火花，不安的扭動著，掙紮著。

沒有人給他們換蠟燭，因為孤海之吩咐任何人不可打擾他們父子的對弈。

子時，萬物寂靜。

棋盤上的黑白雙子終於廝殺完畢，看樣子似乎不輸卻也沒贏，所以看不出到底是喜是怒。

孤墨淺一雙鳳眼微微瞇了起來，像極了一只老謀深算的狐貍。

而比他還要老謀深算的，便是坐在他對面的父親。

孤墨淺長得不是很像孤海之，孤海之年近四十，卻包養得極好。事實上，若非孤墨淺的名頭和樣貌實在妖孽，不然孤海之也是一個美男子。

但和孤墨淺坐在一起，卻只是像兄弟一般。絕對看不出來是父子。

今夜很特殊，就連一直陪伴在孤海之身邊的安公公都只是守在門口。所以一局對弈結束，南輝兩個最尊貴之人自己歸子。

最終，孤海之一半子獲勝。

在這個敏感的夜色和寂靜的宮殿中，這個結果，無疑在兩人心中生出無限異樣。

孤海之笑道：“看來姜還是老的辣不是。”

孤墨淺淡淡一笑，笑得有些邪魅，仿佛贏的人是他一般。“父王可是忘記前面輸給兒臣的次數了？”

孤海之看著孤墨淺，有些感慨，甚至有些後悔當初自己為何會那麽早便誕下皇子？若是自己年老力衰，看到這樣一位優秀的太子，何嘗不是幸事。

可惜了，他的這個太子太優秀了，野心太大。而他自己也不老，註定了他不會甘心過早退位。

“只有最後的贏家，才是真的贏家。”

“多謝父皇教導，兒臣定然會做最後的贏家。”

孤海之淡淡一笑，笑得有些平庸，可是雙眸中卻藏著憎惡、警惕、算計，還有少之又少的欣賞。

果然啊，一山不可容納二虎。孤海之在心中感嘆道。

“看來太子很自信啊。”

“很多人都說兒臣很像父皇，不是嗎？”

“哦？朕只聽說你像你母後。”

孤墨淺的手在衣袖中微微捏緊，可面上的笑容不變。“他們都說，我的脾性最像父皇。”

孤海之笑著，像是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最終他得到了答案，然後點頭道：“確實。這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確實像朕。”

“和父皇比起來，自然是要差一些。”

孤海之點頭，像是指正一般的說道：“成大事者，感情乃是最忌諱的存在。在這方面太子實在是糟糕。別利用著利用著，最後把自己套了進去，可是很悲哀的。”

孤墨淺衣袖下的手再次捏緊了一分。

其實對於孤海之，孤墨淺有種天生的敬畏。大概就像是父親始終有威懾兒子的能力，所以孤墨淺其實很緊張。

“多謝父皇指點。”

孤海之笑了笑，然後揚聲道：“什麽時辰了。”

無妄殿很安靜，很空曠，所以孤海之的聲音稍微大聲點，外面的安公公便聽得一清二楚。

隔著門，安公公行了個禮，然後才說道：“回稟陛下，剛剛才過了子時。”

孤海之轉頭看向了窗外的月色，喃喃自語道：“哦，原來都那麽長時間了。”

孤墨淺卻笑道：“父皇不是說要決戰天亮嗎？現在時間還早。”

孤海之笑道：“確實，今夜，才剛剛開始。”

兩個人心照不宣，但是彼此都明白，說不定明日就見不到對方了。而今夜，註定了是一個更改歷史的夜晚。

“皇兒如此迫不及待，倒是讓父皇有些傷心啊。”

“並非兒臣迫不及待，而是父皇坐不住了才是。”

孤海之審視著自己的兒子，說實話，這還是第一次那麽好好的看著他。孤墨淺長得很好看，甚至很妖孽，和他的母妃很像，都那麽傾國傾城。可是偏偏帶著他的個性，城府極深，老謀深算，像只狐貍一般。

明明是自己的傳承，這個國家最好的接班人。可是為什麽自己還是那麽厭惡他，一直沒表現出來，可心中就是無比的厭惡。之前孤海之還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厭惡他的兒子，但現在他明白了，不是厭惡，是忌憚。

縱然孤海之以前不願意承認他會忌憚，但現在他必須承認他忌憚，從這個孩子第一次露出殺心的時候就開始忌憚他。

什麽時候這個孩子露出了殺心呢？

“哦，好像是那個叫離茂秋的孩子是吧。”孤海之沒頭沒腦的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卻並非因為他習慣將想法說出來。

說出來，只是為了動搖孤墨淺罷了。

顯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孤墨淺的身體不著痕跡的微微一顫。雖然是瞬間的顫動，卻沒能逃過孤海之這只老狐貍的眼角。

孤海之鄙夷一笑，然後搖頭道：“你什麽時候都因為感情而失敗，五年前是，五年後也是。”

孤墨淺冷笑道：“難道父皇覺得自己有必勝的把握？”

“必勝不肯定，但是你必敗是肯定的。”

“父皇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孤海之感嘆了一聲，道：“是啊，實在是太過自信了，不然怎麽用你這匹狼在牽制朝政。”

孤海之的後面幾個字，幾乎是怒吼出來。而與此同時，鋼絲滑動的聲音響起，十幾個黑衣人如同蜘蛛一般從原本空堂的宮殿上方滑落下來。

動作麻利，沒有絲毫多餘動作跳或者翻滾到孤墨淺身前，亮出銀白的武器，將他保護起來。

而這些黑衣人分為了兩撥，幾乎同時出現，一波從屋頂落下，另外一波則是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出來護在孤海之身前，像是之前就在這宮殿當中一般。

他們亦是一身黑衣，不過在胸口卻以金線繡著一個‘皇’字。

想來應該是皇家最神秘的死士。

氣氛瞬間凝結，之前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統統被沖散，整個大殿彌漫了肅殺之氣。

而此刻，宮殿外面赫然出現了廝殺之聲。刀劍相拼的聲音十分刺耳，利器進入肉體的聲音又讓人不覺心跳加速。

離茂秋帶著桃花面具，在宮墻之上冷眼看著偌大的無妄殿外的腥風血雨。

今夜他和孤墨淺都等了太多年，要麽就生，要麽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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