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戰役是這兩個月以來打的最解氣的一場仗。敵軍都以為東西攻擊只是幌子，目標是正門。可是宮九卿偏偏背道而馳，讓人都誤以為他要攻打正門。

而東西都為平地，一旦攻擊，毫無退路，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選擇這樣的作戰方法。

起初他們看了之後都一致搖頭說不，因為這樣簡直就是拿將士的生命開玩笑。如果敵軍不上當，那麽他們可能全軍覆沒。而孤墨銘醒來後，白曉賢第一時間便將宮九卿留下的信交給了孤墨銘。

萬幸的是孤墨銘並未做太多猶豫，便開始按照宮九卿的要求排兵布陣。不得不說，孤墨銘和孤墨淺雖非同母兄弟，卻也沒有後宮皇子的勾心鬥角。兩人之間的關系很覆雜，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壞。

甚至有時候就像是陌生人一樣，有時候又是互相都信任的人。（這關系日後在解釋。）

同時也要慶幸宮九卿模仿筆跡的功夫和他模仿聲音的功夫了得，虧得宮九卿記性十分好，看過一眼的字，聽過一聲的聲音他都能夠覆制。也算是一項非常人可及的本事了。

不過那個時候孤墨銘自然是不知道寫信的人是宮九卿，否則事情自然是有變化的。

當敵軍所有人都沖向前門的時候，前門的誘惑先鋒隊自然使得他們傾巢而出。這時，左右兩邊的隊伍夾擊軍營，使得敵軍自亂陣腳。加上孤墨銘按照宮九卿的要求派人事先就潛入了敵軍，還偷偷換上敵軍衣服。

其實當時混入敵營之人不過六七個，但引起了巨大的恐慌，甚至造成了敵軍在混亂和緊急之間互相殘殺。

宮九卿在倉努安面前的演技也是一道點睛之筆，演繹了一個太子替身因為驚慌而暴露軍事目的的全心路過程。確實也是精彩至極。

“真是太解氣了”

“舒坦，真是舒坦。”

“哈哈哈”

……

這場仗，打了彤倉一個措手不及。共殲敵3500於人，俘虜800於人，擊殺將領8人，獲得糧草兵器若幹。可說是把南輝士兵這幾個月來的憋屈都打回去了。心裏那叫一個爽啊，軍營內到處都能聽到豪邁的笑聲。

宮九卿現在依舊還是太子孤墨淺，所以穿衣打扮皆是太子風頭。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孤墨銘認識孤墨淺。而他們兩個兄弟不親，雖然聽聞孤墨銘為人冷清，對皇位一絲興趣都沒有。可保不齊萬一有變故呢……

要是孤墨銘直接指出他不是太子的話，那麽便是欺君之罪。而且混入軍營，也是難辭其咎。

好在剛剛得勝回來，孤墨銘昏迷的這段時間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雖然有白曉賢他們暫時穩住了，可到底軍心不穩。現在孤墨銘剛剛醒來，忙得前腳後跟都不粘地，暫時還顧不上他。

回來以後，宮九卿也迅速的以需要梳洗為理由離開。而他也確實需要梳洗了，畢竟剛剛在地上滾了那麽多圈，實在是狼狽至極。

回到自己的帳篷，宮九卿換好了衣服便立刻拿出他隨身攜帶的紅色木匣。那個就連機關術卓絕的暗三都打不開的匣子。

宮九卿打開紅木匣子，從裏面先是拿出了龜殼演算，再是竹簽演算。反正他相信孤墨淺，孤墨淺既然讓明五來保護他，那麽自然就應該要相信明五才是。

明五也不多說，只是盡心盡責的站在宮九卿身邊護衛，不問，也不打擾。

良久後，宮九卿才重新睜開。

明五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時宮九卿睜開眼睛的時候，仿佛雙眸中閃耀出了星辰。

“怎麽？”明五實在是好奇的問道。

宮九卿轉了轉眼珠，原本閃爍的雙眸此刻似乎有些疲憊，看來占蔔是一件極其費腦力的事情。

宮九卿擺了擺手，道：“沒事，我只是在算算後面的事情。”

明五驚訝道：“能算？”

關於天機村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原本不相信會有那麽神奇，可宮九卿給他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讓他十分期待宮九卿能夠點頭說是，然後說他確實能夠看到未來。

可宮九卿搖了搖頭：“只是半算半猜吧。有句話不是叫人算不如天算嗎？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也是要有數據的。我只是算了我們即將的對手會做出如何反應。”

明五很聰明，卻並非謀士，所以聽得似懂非懂。

宮九卿收起了桌上的占蔔工具，然後又拿出龜殼和銅錢。將銅錢仿佛龜殼中，左右的搖晃。兩只眼睛盯著明五，明五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卻也更加好奇。

大約搖了三四下，宮九卿將銅錢一個一個的從龜殼中撥弄了出來，排成一列。

明五再也認不出，蹲下身子，湊了過來。

宮九卿摸著下巴，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如何？”明五問道。

宮九卿答道：“大吉大利。”

“就這樣？”明五詫異道。

宮九卿反問道：“那麽還要如何？”

“這……”明五不想要如何，但他見過別人算命的，至少也不會只是簡單的這四個字啊。

可真正的占蔔，確實只有四個字。

宮九卿不明白明五要問什麽，明五也不明白宮九卿算出來什麽。

宮九卿也沒在意，似乎對這個卦象很滿意，高興的對明五說道：“明五，你去把孤墨銘叫來。”

明五點頭道：“是。”

“啊，對了，你給孤墨淺……太子殿下休書一封，就說這裏一切都好，讓他安心。不可以來前線。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來了。若是再來一次，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是。”

“恩，去吧。”剛剛說出來，宮九卿又道：“還是不要請孤墨銘了，我們去找他。”

“是。”

宮九卿選擇自己去找孤墨銘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想必現在孤墨銘已經知道自己冒充孤墨淺的事情。若是自己態度還不好一點的話，萬一那個銘王爺發起脾氣來，一刀殺了他怎麽辦？

而且宮九卿現在回想起當時孤墨銘殺人時候的冷清目光，現在都有些覺得脊背發涼。甚至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

明五跟在宮九卿身後，自然清楚的感覺到了宮九卿的不安。

“明五，你說，那個孤墨銘會不會殺了我啊？”

宮九卿小聲的說道。

明五搖了搖頭，道：“您畢竟手執太子殿下的令牌，他不敢拿您怎麽樣。”

“可要是曝光的話，怎麽辦啊？這可是欺上瞞下，殺頭的罪啊。”

明五不禁翻了翻白眼，心道：難道你是現在才知道你這樣的做法是殺頭之罪嗎？

可明五還是必須安慰，於是他只好抱拳躬身道：“公子放心，殿下那邊他只會護您周全。”

然而，當明五擡頭，卻發現宮九卿並不在他面前。轉身，尋找，才發現那個人居然自己跑掉了。白色的披風衣角正消失在不遠處的帳篷拐彎的地方。

當明五追過去的時候，拐彎又走了一段距離，就發現宮九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宮九卿的前面，是一個巨大的坑，坑中熊熊烈火在不斷的燃燒。

宮九卿原本是聞到了肉香，才跟著肉香的味道前來。本以為是那個將士打了野味，卻不想這裏原來是萬人坑。

吉安那邊的天氣雖然不是特別炎熱，但是也涼快不到哪裏去。士兵們只得挖一個大坑將敵軍的士兵的屍體投入火中焚燒。所以這裏叫做萬人坑。

空氣中彌漫的烤肉味越來越濃郁，但是一想到那個是人肉味，哪怕是老兵都會隱隱作嘔，更不要提宮九卿了。

宮九卿震驚了……他從未剛剛經歷了生死，卻並未看過真正的沙場。從未見過如此殘忍血腥的場面。就算那些焚燒的都是屍體，可人就是人，死後，他依舊是人。

之前的食欲和現在的場景沖擊在一起，讓宮九卿的胃頓時翻江倒海。

……

沒有戰爭，這天下就永遠不會進步，不管戰爭的發起是什麽原因，戰爭就是推動歷史與發展的滾輪。一功成將萬骨枯，這個道理在宮九卿三歲時就懂。可是當這些戰爭下的犧牲品一具具擺在自己的面前時，宮九卿還是忍不住的害怕顫抖。

一直跟在宮九卿身後的明五見宮九卿不對勁，大概也想到他可能是害怕於是想帶他離開。可是宮九卿毫無反應，只是呆呆的站在哪裏，看著萬人坑裏那些仿佛馬上要爬出來的屍體。

宮九卿真的很害怕，好好像從滾滾的黑煙中看到了那些人之前活著的時候的樣子，還有現在那個扭曲不甘的靈魂。我不殺伯仁，伯仁確因我而死。三千多條生命，就這樣生息的離開，焚燒，最後化為灰燼。

“師父，我不懂，為什麽只有戰爭才能促進歷史呢！？”

“因為人心不足。唯有血，才能讓人人停止追逐。”

“每年都有那麽多戰爭，什麽時候才能洗得完哦！？”

“哈哈哈，洗不完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小到打架鬥毆，大到世界大戰。都不等避免戰爭。卿兒可知一個謀士的作用是什麽！？”

“出謀劃策唄。”

“豬頭，謀士，最重要的作用是用最有效的計謀，減少我軍的損失。”

“還不是出謀劃策。”

“朽木！我們除了正視戰爭之外，還應該正視生命。記住，不論勝敗，只要我方的將士犧牲少就是我方勝。士兵除了是士兵，他們還是人。”

宮九卿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昏倒到那漫天的濃煙中。他只記得自己當時記起了小時候師傅教自己的畫面。那一聲“朽木”，那一方戒尺，就如同剛剛發生一般，清晰在目。他很後悔，當初沒有多聽師父的教導。

因為當時的宮九卿只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占蔔師，並非什麽謀士。所以沒必要學這些東西。

可是親臨戰場，占蔔，出謀，其實都是一樣的。若非他事先算出了孤墨銘和倉努安的勝券，若非他算出了孤墨銘醒來的時間，若非他算出了當夜的天時地利人和，又怎麽會有這樣一場勝仗？

謀略，陰謀，排兵布陣，其實都是占蔔之術。

可生命，亦就是生命。無論何種理由和借口，都不能否認生命消逝的事實，也不能磨滅生命存在的價值和定義生命死亡的價值。

宮九卿不能阻止生命，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我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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