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骨架前小，比楊舟舟在電視上看到的還要瘦上許多，骨骼凸顯，在電視上看來是好身材，現實裏看來就讓人心疼了。

王潔藝沒在哭，就是在顫抖，她手上是冰冷的，濕漉漉的汗液在被熱熱的夏風一吹以後徹底帶走了手上所有的溫度。

楊舟舟把自己手上的香檳給了她，她小喝了兩口。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她握著欄桿重新擡起頭，對楊舟舟說:“以前我羨慕你懷了他的孩子，以為有一點牽絆，就沒那麽容易走了。”

“在沒有很長久地交往之前，你們從來沒有在我面前一起出現過，我很開心，想著就算你有了他的孩子，還是照樣撈不到多好，他一樣不會有牽絆，該把你推出去就推出去，跟他在一起的人大概都很有成就感，就算你多個兒子，也比不過她們。”

楊舟舟被她說得陡然傷心了起來，就像她說的那樣，即使她多生了個兒子，好像誰都覺得天時地利的事情，偏偏就沒有人和。

當然，她當年生的時候，也沒有想著要用他來籠絡陸近雲。然後，她現在也照樣沒翻身。

做一次假情侶，就假裝自己在那些故事裏翻身了吧。

“我們只是在一起。”楊舟舟嘆氣，“可能不會有進一步的打算。”算是給王潔藝的安慰，也算是暗示自己不要多想。

就算她這輩子不夠完滿，也不會接受沒有感情的婚姻。算是陸近雲給她的教訓吧，不要去遷就，不要去妄想。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會來嗎？”她艱難地笑了，嘗試豁達地面對她。

她是一個人來的，一個人也要來，又是這種場合，事先也沒在邀請的名單裏看到她的名字，應該是陸近雲同意了的。

“我也算是看著你們兩個過來的。”王潔藝深深地吸一口氣，“我和陸近雲在一起的時候就發現他喜歡你。”

“分手後也是我告訴他，說你二十五歲了，就要邁入人生的一個新的階段了，如果他再這麽放著你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當然，這只個好聽的說法，實際上，她當時的情況是想跟陸近雲覆合，陸近雲沒同意，她才氣得說出了她觀察到的，告訴得他楊舟舟二十五歲開始進入人生的新階段，祝他最後跟她一樣，在乎的都得不到。

對王潔藝來說，要回憶那一段也挺難的:“他對我很好，他都為了我把你推出去，我一直以為這是真的愛我，後來每次你們兩個一起出現的時候，他都會看著你，我才知道，他就是喜歡你的。我跟他的愛情，私下裏就是牽扯不清的利益關系，我比他大三歲，二十九歲，離開了他，又沒辦法再去跟娛樂圈那些年輕的女人比，不會有那麽多好的資源，就算我一開始看清了也不敢跟他說什麽，因為我知道他不是非我不可。後來吵架了，分手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他也沒來求我原諒。”

楊舟舟靜靜地聽著。

她一直知道，在娛樂圈裏，不是兩個在一起就真的是互相喜歡的，大多都是相互之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各取所需。不過她以為陸近雲和王潔藝是真的有感情的。

“也算是感謝他捧我到今天的地位，我才不請自來跟你說這些話。我其實特別羨慕你，又有他的喜歡，又是他孩子的媽媽。”王潔藝又泯一小口酒:“大家都以為他在乎你是因為你是孩子媽媽，不過其實他在乎真的是你，楊舟舟這個人，而不是你的身份。”

即使王潔藝就快要聲淚俱下地告訴她陸近雲喜歡她，楊舟舟除了眉頭皺了皺也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感情裏的女人想的會很多，特別是付出的比較多的一方。她能夠理解王潔藝對她和陸近雲的誤解。

她說的陸近雲的目光，她沒有感受到。從她的角度來看，都是陸近雲對王潔藝的照顧。甚至為了王潔藝盡力地和她保持距離。

那個時候她心也特別冷，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在他面前沒有存在感了，被一推再推的時候才發現在陸近雲有真的喜歡的人的時候，還是覺得她是個麻煩。

而且和她說的恰恰相反，陸近雲除了在乎她是孩子媽媽的身份以外，其他真的沒有什麽在乎了。

“你不相信？”王潔藝覺得楊舟舟是真的傻，太遠的事情她也不想說，就挑了個最近的:“鄭家和陸家沒有瓜葛，他們家的實力和這裏的客人差距太大，一般不會被邀請到？而且就算邀請，又怎麽會特地邀請私生子。”

楊舟舟驚問:“誰是私生子？”

“在追你的那個。”

鄭植？私生子？

“我很好奇你和他到底什麽關系？”王潔藝突然問了一句。

“沒有關系。”

王潔藝有點蔑視地拿出手機翻了翻，給她:“這是他們拍到的。”

她一張一張翻過去，裏面都是搬家那天她和鄭植在酒吧的照片，後面還有她送鄭植去酒店的照片。

“都是陸近雲買斷的，要不然你可以想到新聞會怎麽寫。”王潔藝笑笑，提示她:“不管那天你和他到底發生了什麽，陸近雲看到這些照片只能看到最表面的東西。”

最表面的東西就是她和鄭植在酒吧摟摟抱抱，然後一起進了酒店房間。

楊舟舟很無力，也知道面對這幾張圖，只能看看到的人是怎麽想的，她說什麽都沒用。

“當天他知道你去找私生子嗎？”王潔藝反問，其實不用想也知道楊舟舟肯定不會告訴他的。

“他不知道。”

“也沒問你對吧？”

楊舟舟沈默著

王潔藝在她沒開口的一瞬間，又一次崩潰，忍著心裏的難受說:“這種事情他也就能容忍你一個了。他是那種不管你跟誰幹什麽，跟誰是什麽關系，只要他喜歡了，就不會在乎的人。如果你對那個男的真的有感情他應該也沒辦法，為了不想破壞跟你的關系，能做的讓斷了那個男人的念想。現在他也如願了，當著那個私生子的面公布了關系。本來他對你的追求也是因為那個私生子不是嗎？你之前幾年都安安靜靜的，這兩年突然開始自己掙錢，生活裏又有了新的男人，他是真的喜歡你，就像我說的，你要開始邁入生活階段，他才突然害怕你進入下一個階段會和他分道揚鑣。”她面上平靜地分析著，心裏卻是萬千情緒，握著欄桿的手骨節泛白。

楊舟舟胸口微微起伏，腦海裏有什麽東西正呼之欲出，卻又不敢相信。

陸近雲親口拒絕的她，親手把她推的遠遠的，按照王潔藝說的，一直喜歡著，那又是為什麽一邊喜歡要一邊做這種事情？

呆滯地望著下面她剛才還覺得溫柔的城市，眼中渙散，沒有焦聚。

“要是他真的只是把你放在孩子媽媽的身份上，為你做這些，容忍你的放蕩，照顧你的感受，是不是太多餘了？”

“放蕩？”楊舟舟重覆難聽的詞匯。她還什麽都沒說，王潔藝就急著定她的罪。

話都說到這裏，王潔藝索性也不想再藏著了:“我和他在一起，他從來不主動來陪我，每次都是我要求的可他才來。我認了，的確是我需要他。可是他對你就不一樣，就算沒時間也會抽時間每周五親自去接孩子放學，親自送到你身邊，一到周五，家裏的司機就是擺設。那天在醫院裏也是，你一在，他就忍不住地看你，關心你。晚上吃飯就算是我生氣了，跟他提分手了，他還是要去你那邊見你一面，明明知道我到底在生什麽氣，為什麽分手，他還是去見你！還有店面的事情，他去幫你擺平，幫人家租店面，讓你安安心心地做你的老板娘。你一有事情，他就忍不住地要插手。明面上保持距離，暗地裏又不嫌麻煩地要來幫你。”說這些意味著她在楊舟舟面前剝下了那層尊嚴，分開那晚每次細致地回憶她心口像在被人針紮，提著最後一口勇氣，王潔藝說:“我一直以為陸近雲愛davi是真的純粹的特別愛孩子，後來才開始想是不是因為那是你生的。”

陸近雲幫她，都是打著她是孩子母親的名義，她的事情也都不是什麽大事，對陸近雲來說，就是舉手之勞，而且陸近雲又明示過跟她不可能，他身邊也一直都有女朋友，所以楊舟舟從來沒有往太深了想。但如果聯想一下現在的陸近雲……突然地對她特別好，特別關心她，在意鄭植。他和她簽了合同，兩個人只要履行合同就行，多餘的溫柔和顧慮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看來，似乎是自己以前想的太少了。

醒過神來，楊舟舟也不知道怎麽跟她分開的。回到會場時，節目接近尾聲，面對陸近雲，她努力不表現出些什麽。

就算王潔藝徹頭徹尾地告訴了她，她看著陸近雲的臉還是不敢相信，她感受到的他好像從來不是王潔藝口中那個。

她低頭，陸近雲的一只手放在黑色的禮服上。

骨節分明的手。

她的心一動，手伸過去，想試一試，如果她主動在沒有任何必要的情況下去拉住他的手會怎麽樣。她的手輕挑開陸近雲的手背，從下面，手背磨著他的西裝面料，穿過去收緊。

手心出被越過，陸近雲的食指跳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楊舟舟。

在受到目光的威脅以後，楊舟舟想收回來，丟臉地以為自己被王潔藝所謂的分析騙了，可在收手的時候又被他緊緊抓住。

等看到陸近雲嘴角根本克制不住地上揚，眼中閃爍，浮動著驚喜，轉過她的臉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她心裏就有數了。

是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陸近雲對她做了那些過分的事情，但是王潔藝沒有說錯，陸近雲可能就是一直喜歡她的，所以他愛davi，所以他很在乎鄭植，所以他明看到了那些照片都沒有來問她。

楊舟舟看著緊握的雙手，眨眼之間，時間慢下來，什麽情緒都沒有，如同有一滴水在慢慢降落，連融入水潭時的速度都變得無比緩慢，一圈一圈的漣漪也跟著慢慢蕩漾開。

原來她沒有被嫌棄，沒有被拋棄，更是被他放在心上。可她沒有高興，一點想要興奮的欲望也沒有。

她的手漸漸松開。陸近雲在察覺以後指腹在她皮膚上摩挲，不輕不重的力度像是在討好。

一直到晚會結束，楊舟舟也再也露出過一個開心的表情。

從她出去，陸近雲就知道，和王潔藝碰面無可避免。現在，他也猜到了兩個人說了什麽。

王潔藝跟他最久，在利益領地之外，他也默許了她侵犯他的精神領地。在利益關系之下他們維持著感情，在利益之外，王潔藝即使察覺到楊舟舟在他心裏的分量，也不去過問。這是情感交易的基礎，能在一起的，都必須是懂規則的人。

王潔藝要求覆合的時候說過的話他一直放在心上。後來楊舟舟身邊出現了相親的，出現了鄭植，他才真正認同了她說的。在鄭植沒和她特別親近之前，他打算讓楊舟舟走入下一個階段，在看到鄭植和她一起以後，他徹底地放棄了，打算讓楊舟舟一直在他身邊，以前的事情他都可以放下，心裏有個特別沒出息的念頭:只想要她。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我最近才知道“鐘頭”這個詞原來是方言，想到自己還寫過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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