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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逝者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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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起來這個毛慧芳就來氣, “你爸說了,這種人就得揍她,慣得無法無天了。你還說我奇葩, 你爸難道不奇葩?”

夏夢一怔:“我爸真這麽說?”

“對啊,可笑不?”

有了父親的支持,夏夢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臉上也帶了笑容:“那潘美西真的很討厭嘛, 都罵了我半年了,我都沒理過她的。今天揍了她, 她再罵我半年, 我也能忍,等畢業了再揍她。”

毛慧芳切了一小塊蛋糕給她堆在盤子裏,“我看你和那個潘什麽的都有點神經病!你給我老實點, 都高二了, 別再惹事兒了。我的傻女兒, 你這好模樣, 成績又這麽好,還要有大好前途呢。可那人呢,要啥沒啥, 光腳的不怕你穿鞋的,真給你點顏色看看, 你說誰吃虧更多?你覺得韓信為什麽要忍受□□之辱?孔子為什麽不和綠衫人爭辯四季的區別?那原來我們村裏的潑婦惡霸多了,堵著家門口罵你,你還真一個個打啊?累死了, 別鶴立雞群, 得回到鶴群去。當然, 你這次出氣了也就算了, 以後可別這樣了。”

毛慧芳這樣理所當然地張揚著優越感,言辭刻薄至極,偏語氣又好像覺得自己無比公允。

夏夢突然有點明白母親的不在乎了……

母親看不起潘美西,自然也就覺得,潘美西這種人,都不值得多花一份精力。

她心想,她之前對於潘美西的漠視,或許就是母親這樣神經大條的基因在作祟。

那麽,她突然發飆揍潘美西,八成就要托福於她的父親了……

或許她真的是有神經病的……夏夢心想,我以後要好好控制脾氣,不能再讓聲音出來搗亂了……

也就在這時,在她的世界消失多時且臨走前恨她恨得牙癢的夏文斌也發來了短信“慰問”:【小夢,別怕,能花錢解決的事兒就不叫事兒,爸爸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今天就什麽也別想了,咱們就開開心心的!】

夏夢簡直哭笑不得!!!

——她居然在打人這件事上得到了父母罕見的全力支持與開導。

但她心情卻莫名得很好,給夏文斌回覆道:“謝謝爸。”

父女的關系,就靠著這樣奇怪的契機緩和了。

直到回到家,夏夢仍然感覺像做夢一樣。

她在學校一時沖動打了人,父母都十分支持她!

這是什麽黑色幽默麽?

而潘美西這邊自從被夏夢揍過之後果然收斂了,但又似乎並沒有完全收斂。

但是她學精了,知道躲得遠遠地罵了,罵完了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但周老師可不像她的班主任那麽喜歡和稀泥,特意去她的班裏給她說了一頓,末了周老師還納悶:“潘美西,你是不是挨打挨上癮了?老去招惹人家幹嘛?”

班裏的大家都竊笑不已。

於是潘美西終於消停了。

固然,她見到夏夢的時候還是咬牙切齒的,眼神恨不得給她吃了。但她,就像毛慧芳說的,實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夏夢很難在人群裏註意到她。

故而也就壓根get不到她的眼神與小動作。

但夏夢也並非全然沒有損失,因為打人的事兒,她被記了大過,保送的事兒本就因為她忽上忽下的成績勉強,這下算是徹底泡湯了。

毛慧芳為此痛心疾首,又再三對她耳提面命不要再搭理這些不相關的幹擾。但是夏夢也不在乎。

如今夏夢覺得,只要夏文斌不在,她的生活真的還挺說得過去。她固然是還喜歡穆雲書的,但是眼下穆雲書遠在天邊,她沒有了“犯罪對象”,毛慧芳就一點也不為難她。

家裏終於和平了,夏夢也不必去舅舅家裏了。

在這樣的平和中,她腦子裏的聲音也冬眠似的消失了。

它真的消失了麽?還是蟄伏著等待下一次出現時做一些更過分的事?

每當想到這些問題時,夏夢身體裏母親的基因就會再度發揮作用,促使她先這樣稀裏糊塗地過著……

偶爾,她也會給穆雲書發短信:【你最近還好麽?已經去上學了嗎?】

【世界上的好事總是沒有壞事多,人人都是這樣的。不要氣餒。】

【希望你在新的學校也依然優秀……】

穆雲書從來沒有回過她的短信,其實夏夢自己也猜到,他去別的城市了,這個地方的手機號不見得會繼續用,但她仍然執著地發著,好像給一個樹洞傾訴。

毛慧芳對夏夢唯有一個要求,就是好好學習,她也確實好好學習了,不關心周遭的任何事。

到了高三下學期,毛慧芳也突然忙了起來,總是加班,壓力大的時候還哭。但夏夢也不關心,只裝作沒看到。

她覺得哭是一件很脆弱的事,她不想看到母親脆弱的一面,更不想安慰她。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她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熬不過去的。哭如果有用的話,她早就可以不用被揍了……

那麽更深層次的理由呢?

她不敢去觸碰。

她似乎潛意識裏希望,母親少來找她的麻煩。

如果我可以自己處理90%的難題與情緒,那麽作為父母的你們,也可以。

高考前一天,米璁給夏夢打了個電話。

她才一接通,就聽到潘美西的尖叫聲:“夏夢,我祝你考得稀爛!你這個賤貨!”

隨即,電話被掛斷了。

夏夢挑挑眉。

潘美西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給穆雲書發了一條短信:【我今天要高考了,祝我順利吧,:)】

她知道他不會回覆的,但是心裏好像驟然輕松了下來,像是完成了什麽使命。她甜甜一笑,關了手機繼續覆習。

人生最重要的一場戰役,她不會因為任何事分心。

因為她想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家,這世界再也沒有什麽事能比這件事更重要了。

高考終於結束了,夏夢疲憊地從考場走出來,只想趕緊睡一覺。

母親正在校門口等著她,走近了,她就看到母親一身黑衣。

“小夢啊,你考得怎麽樣?”毛慧芳疲憊地笑著,眼眶烏紅。

她看到母親的手臂上有一個黑色的袖箍,上面還有一朵白花!!!

“這是什麽意思?!”她茫然道,“你為什麽戴這個?”

一股不祥地感覺彌漫上了心頭。

“小夢……”毛慧芳哽咽地說道,“你姥姥……你姥姥去世了……她不讓我和你說,怕耽誤你高考……”

“你說什麽?!”夏夢驚愕地死死抓著她的手,“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姥姥什麽時候去世的!不可能,姥姥身體一直很好啊!”

“肺癌,已經有一年多了,都是我和你舅舅輪流去照顧,本來是說拖到你出成績的,但是沒有拖下來,”毛慧芳泣不成聲,“前天人就沒了……”

這時,毛慧芳身後的車門打開了。

夏夢驚恐地看到許久不見的夏文斌一身黑衣從車上走了下來。

在極度的恐懼裏,她朦朧聽到夏文斌說:“小夢,我帶你去姥姥的靈堂。”

他站在那,像是猙獰無比的巨大怪獸籠罩了她。

而這一次,可以保護她的老人,已經不在了。

“小夢啊,以後媽媽就是孤兒了。”

毛慧芳悲切地低訴著,這一句話只是這樣輕聲地說出來,就已經足矣令聞者落淚。

她的父親死得早,母親對她來說比女兒還要重要。

雖然早就知道母親年紀大了或許撐不了太久,毛慧芳還是對於母親去世的事感到悲痛萬分。其實母親很早之前就已經生病住院了,那時她偷偷哭泣,被夏夢發現了,她只得隱瞞說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

或許是不該瞞著孩子的,但是在夏夢的前途面前,就算是親人的死亡也要讓路……

對於夏夢而言,姥姥不在了,她的世界都快要坍塌了……

可是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她倔強極了,哪怕心裏難受到了極致,哪怕為姥姥哭是再正常不過的,她也強忍著絕不讓眼淚出賣自己的無助。

她只想要偷偷地哭,實在憋不住,也要把眼淚立刻擦掉。

她甚至也知道,自己該安慰母親。

可她反而只想逃。

她甚至有點不想面對這樣的母親……

母親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不管是和父親吵架,還是工作不順心,抑或者是夏夢幹了她無法接受的事。母親永遠粗枝大葉的,活得像戈壁灘上的石頭一樣粗糙。

但現在的母親,仿佛被擊敗了……

這讓夏夢害怕。

三天之後,直到她確認母親又堅強了起來,她才願意和母親說話。

老人死後,需要守夜,還要接待來家裏看望的客人。人來來往往,每個人來了都要招待,說話,倒水……

到了下午,夏文斌已經累極了,他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毛慧芳不一樣,她渾身的能量仿佛用不完。她輕手輕腳地收拾著桌子上的瓜子皮、水果核,又補上了新的。這時,她仿佛看到什麽很好笑的場景,叫夏夢過來:“小夢,你看你爸。”

原來夏文斌睡姿不對,嘴巴張開,口水掛了出來。

夏夢笑不出來。

她感覺,自己應該幫父親擦一下口水。

事實上,夏夢打人事件後,父女兩人一直維持著平和的表象,至少相隔千山萬水,夏文斌的脾氣上來,等跟女兒打電話的時候,也已經消除了大半,想動手更是鞭長莫及。

夏夢也察覺到夏文斌有意想要與她緩和關系,買這買那,還有點小心翼翼地與她說話。除開內心的抗拒,她面子上與父親還算友善,甚至能在電話裏說笑。

如今姥姥去世了,她的心境有了一點微妙的軟化。

她覺得,人生很短,或許她應該和父親達成新的和解,或許她可以關心一下父親。

於是,她又重新想起了父親那些微末又深刻的好來……

或許她仍舊愛著父親,或許……她並不想等到父親不在了才追悔莫及……

但同時,她心底又有著深刻的畏懼,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只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對於她來說卻像生死抉擇一樣困難。因為她摸不準夏文斌那古怪的隨時會爆發的脾氣,她怕自己被傷害……

“我要幫他擦一下麽?”她只得問母親。

毛慧芳累得坐在單人沙發上,隨口說道,“紙巾在桌子上。”

夏夢很緊張,像是走上斷頭臺一樣,“可我怕把他弄醒了,他發脾氣。”

“不會吧,我看他睡得很死。再說了,你對他好,他發脾氣幹什麽。”

母親隨意的態度麻痹了她的警惕心。

夏夢像是豁出了性命一般,像一個膽怯的小戰士,抽了張紙,走到夏文斌身邊——

可是,紙巾才一碰到夏文斌的嘴角,他就醒了!!!

勃然大怒中,夏文斌的臉頃刻變得猙獰無比,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第一反應就是高高揚起了手!!!

“草你媽的!”他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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