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著越過人潮，更顧不上阿花了，長腿一邁，就往對街走。

小小腳尖在地上一陣碾，無精打采的樣子，連梨花和胖橘叫她都沒聽見，心頭亂哄哄的，不知在繞著些什麽。

是以也沒能聽見鳳玨喚她的聲音，可不知為何，倒是把阿花的聲兒聽了個清清楚楚，她在嬌聲喚著：“玨哥哥。”

小小頓覺心底的酸澀都冒到喉嚨口，跟嘴裏的苦連連折騰著她，就恨不得捂住耳朵，再也聽不見才好。

忽然眼前一花，便露出少年那張好看的，卻十分焦急的臉。

“鳳玨？”小小茫茫然地喊了一聲。

鳳玨見姑娘人好好的，只是臉色有些難看，眼角也有些紅紅的，他實在想不透，不過是去買個糖人兒的空檔。

“小小，出什麽事兒了麽？”鳳玨拉過姑娘，借著燈火上下打量，也沒瞅出什麽異樣。

小小有點反應不過來，過了會兒，便像是管不住自個兒似的，口中莫名其妙冒出一句：“阿花在叫你呢。”

這語氣，這口吻，鳳玨登時傻住，他、他耳朵沒出毛病吧？酸酸的，像是打翻了陳年老醋似的。

難道，他的小姑娘真是醋了？

鳳小爺歡喜的簡直想抱著姑娘轉一圈，不過他不敢，大庭廣眾的，他不在乎，他家小小可是會羞的，屆時一惱，豈非得不償失。

鳳玨忍著滿心的喜悅，湊到小小耳邊，低低地笑，說：“我只會應小小的，乖，喚聲‘玨哥哥’來聽聽。”

小姑娘臉兒騰地由白轉紅，一把推開他，嗔道：“臭流氓。”

鳳玨不死心，繼續鬧著：“不然‘好哥哥’也行。”

“鳳玨！”小小提高音兒喊了一聲，便背過身去，打算不理會了。

鳳玨好不容易逮著他家小小吃醋，哪裏肯放過，當下也挪過去，嬉皮笑臉應：“誒，在呢。”

忽而又裝模作樣，低聲嘆：“你都叫那姓張的小子阿大，怎地咱倆的關系還不如他麽？”

小小急了，“你冤枉我，我哪有那般喚他。”

“哦，原來沒有啊，那你承不承認咱倆關系不如他？”

小小更急，“胡說，盡是胡說，我跟他沒關系。”

“意思是咱倆有關系諾？”少年冷不防接一句。

小姑娘猶未察覺，很老實點頭：“我們當然有關系了，你在我店裏做賬房呢。”

“那我多委屈啊。”鳳玨垂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繼續說，“你喚個沒關系的外人，是連名帶姓，喚我這個有關系的自己人，也是連名帶姓。好小小，我太委屈了，真的。”

那唱作俱佳的模樣，把小姑娘弄得直發懵，沒留意到少年不經意間就把關系往深了說，心底只轉著，似乎真是委屈他了。

本來都在絞盡腦汁想著，該喚個什麽稱呼呢，“玨哥哥”她是萬萬叫不出口的，至於“好哥哥”，天啦，光是想，都快羞死了。

誰承想，這時候阿花追了過來，嬌著嗓兒說：“玨哥哥，你的糖人兒好啦，老師傅正等著呢。”

於是小小剛微張的嘴兒又閉上了，擠出笑容同阿花打招呼，可阿花權做沒瞅見，理也未理。

鳳玨被打擾，心裏很不痛快，扭頭沖阿花說一句：“以後不要這般喚我，被人誤會便不好了。”尤其是他的小姑娘，偶爾醋一醋，他挺歡喜，可不能真惹惱了。

況且，他也委實不喜歡小小之外的姑娘那般喚自己，聽著刺耳。

阿花沒想到少年會這樣直白嗆自己，當下覺得沒臉，嘴角扯了扯，便絞著手絹兒哼一聲走了，心裏想著，那個瘦瘦弱弱又無父無母的唐小小有什麽好，娘念著她便罷了，竟連這樣一個貴氣公子都心悅她。

越想越不服氣，便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兒。

小小瞧著阿花消失在人潮中的背影，扯了下鳳玨的袖子，“阿花好像生氣吶。”

“甭管她。”鳳玨不在意地笑，牽著小姑娘又往對街的吹糖人兒攤走去，“我們去拿糖人兒。”

小小咬咬唇，決定聽少年的，忽略心底對阿花的歉疚，便也笑著應了一聲：“好。”

吹糖人兒的攤子前，老師傅瞧著兩人，笑呵呵地遞給少年先前囑咐的糖人兒。

小小湊過去瞅，突然就瞪大了眸子，指著糖人兒驚呼：“這是個姑娘啊！”

鳳玨嘴角一牽，笑嘻嘻道：“是啊，是我們家“糖小小”姑娘。”

小小一聽，眼睛睜得更大了，臉兒挨得愈發近，鳳玨逗她，便舉高了些，於是小姑娘便順勢墊起了腳尖兒，口中嚷著：“鳳玨，別鬧。”

軟糯糯的嗓兒，喚得那般好聽，鳳玨便舍不得欺負了，把糖人兒送到姑娘眼前，輕笑一聲，問：“小小要怎樣的呢？唔……不然讓老師傅做一個“糖鳳玨”？”

小小直到這時候才懂了少年先前話中的意思，努努嘴，扭過頭不理會，可眼角餘光仍在盯著少年手中的糖人兒。

她似乎真在糖人兒身上瞧出了自己的影子，哎呀，這個鳳玨，真是太胡鬧了。

小姑娘覺得羞，忍著捂住臉兒的沖動，攤子上插了幾個早就做好的糖人兒，她低頭睞著，可心兒跳得太急，實在沒心思挑，便隨手拿了個小兔子的。

“好了，走啦，走啦，不是要看戲麽？”一邊說，一邊走在前頭。

鳳玨覺著好笑，搖了搖頭，扔下銀子就去追他羞怯的小姑娘。

戲臺子上是出皮影戲，白幕後一個接一個的人影兒動作著，小小看得很歡喜，興起時便忍不住拉著少年說兩句，杏眸亮晶晶的。

這時鳳玨都會彎了唇角，笑著回應，其實他壓根兒沒朝戲臺上看過半眼，眸子裏只有他家小小，又是捂唇兒驚呼又是連連拍手，臉頰上甜甜的梨渦漂亮極了。

他覺得，姑娘的表情比皮影戲好看。

小小已經許久沒有看戲了，尤其還這般痛快，心裏頭什麽擔憂都沒有，只要笑著就好，口中也一直甜絲絲的，就像是吃了糖。

咦，糖？

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嘴巴裏可不是真有糖麽？

她歪頭去瞧旁邊的少年，鳳玨本就一直看著她，這會子四目相對，也不知怎地，兩人都不禁紅了臉，鳳玨手中的蜜餞兒頓了頓，才繼續餵向他的小姑娘。

小小下意識張嘴，待含進口中，舌尖碰著蜜餞兒的酸甜味兒，到了心口便只剩下甜了。

可小姑娘覺得羞呀，連正精彩的皮影戲也顧不得，便垂著眸絞袖子邊兒。

這一靜下心，耳朵就聽見不知哪兒傳來的姑娘們的竊竊私語。

“誒，瞧見沒，那個穿青色衣衫的公子，長得真好看吶。”

“是啊，想不到咱們這清水縣也有這樣好看的公子呢。”

……

小小循著聲音偷偷去瞧，這才發現幾乎周遭的姑娘們都有意無意的想他們投來目光，或者該說，只是鳳玨。

咬著下唇，小小覺著精彩的皮影戲似乎也不再精彩了，甜絲絲的糖也不再甜了，心頭就是冒出一股子酸澀，她想忍卻忍不住，便小著聲兒說：“鳳玨，我們回去吧。”

如果、如果鳳玨問她為何，該怎麽回答呢？

唉……

小小無聲地嘆氣。

可她沒想到少年非但不問，甚至沒有半分遲疑，只是笑著答一句：“好，我們回家。”

胖橘待在鳳玨的肩頭，梨花在姑娘懷裏，睡得正香，兩人沿著青石路走著，月色溫柔，照得小姑娘心裏頭也溫柔起來，剛才的不愉快似乎都離得遠遠的，再也尋不著。

開了院門，鳳玨送小姑娘進屋，卻在堪堪過了棗樹，將要進堂屋時，被小姑娘扯了下袖子。

“鳳玨，明兒還要早起，你也回去休息吧。”

鳳玨擡頭望著天邊的月牙兒，又望了望黑黝黝的屋子，不太想走，便說：“裏頭黑黑的，我送你進去。”

“哎呀，不用，我能看見。”小小低著頭，不知為何，有點扭扭捏捏，手指不停地絞著，一會兒是袖邊兒，一會兒是荷包上的流蘇。

鳳玨也低頭，看著姑娘很是局促的樣子，覺著奇怪，可既然姑娘不願說，他也不敢多問，免得惹惱了，當下便在心裏直嘆氣。

他那院子冷清清的，除了胖橘，還是胖橘，他多想一直待在小姑娘這頭。

鳳小爺十七年雖說兄弟一大堆，很少獨處，但他從來不覺著一個人便冷清、便寂寞，可自打遇上了他家小小，他就恨不得時時刻刻同她一處，離個三五片刻，心頭就空落落的。

再是不想，還是得走，鳳玨又磨蹭會兒才提腳慢慢地後退，手還牽著人家姑娘，舍不得放開。

小小見他這樣，登時有些啼笑皆非，那點扭扭捏捏也散去不少，抿著唇兒突然回身踮腳，在少年耳邊說了句什麽。

鳳玨只覺耳朵根兒一癢，便是姑娘喚了聲“阿玨”，軟軟糯糯又纏纏綿綿，繞在心頭，整個人都酥了一半，另一半在姑娘焦急抽身唇兒卻不慎擦過他臉頰時，徹底淪陷。

“啊！”小小捂著唇驚呼，手從少年掌心滑出來，就想立刻進屋去。

她適才做了什麽呀，天啦，她好像、好像……

小姑娘不敢再回憶，旋過身就跑，哪裏料到左手腕突然一緊，甚至都來不及生出旁的反應，就被拉進了少年懷裏。

月光似乎也明亮了些，淺淺地灑落在姑娘白白凈凈的臉兒上，小巧秀氣的瓊鼻正激烈地呼吸著，水汪汪杏眸裏全是慌亂，小鹿一般。

鳳玨瞧著，心口又是歡喜又是癢癢麻麻的，棗樹葉兒飄飄蕩蕩地墜，擦過臉頰，就仿佛姑娘的粉唇拂過，他心頭的火突然燒得更旺了。

“鳳、鳳玨，你要做什麽？”小小緊著聲兒問一句，覺著胸口跳得好快好急，她手上卻無力，連去按住都做不到。

鳳玨垂首睞著姑娘黑曜石般的眸子，低低笑開，口中念叨著，“傻姑娘！”

小小有些懵懂，又有些明白，貝齒咬著唇，越發狠。鳳玨見了，心疼的不行，手指摩挲著姑娘的唇瓣，擰著眉哄：“小小乖，別咬。”

小小聞言，倒也聽話，然後拿手去推少年，“那你離我遠點，很熱。”

鳳玨沒有動，只是頭垂得愈發低，鳳眸裏有了些異樣神采，光是瞧著，就覺得勾人的很。

小姑娘還沒遇過這般陣仗，當下急得都快哭了，她想，鳳玨到底想幹嘛啊。

可她心裏又隱約是明白的，心兒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呼吸也重了許多，唇兒微微張著，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俯過來，唇瓣壓著她的，有些熱、有些幹。

月娘灑下清輝，將院子裏的兩個人兒映照出來，勾勒出影子，在地上宛如一道，繾綣難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前兩天臨時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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