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枝神色溫柔，唇角微揚，眼底卻毫無笑意。

相反，她的目光冰冷、凜冽、尖銳，迅速積聚的森寒令人戰栗。

這是想要置人於死地的目光。

秋時無聲凝視著她，胸腔裏的心跳逐漸激烈。

他能夠感覺到，她變得更美味了。

她的氣味在這瞬間變得危險而誘人，如同包裹糖衣的劇毒，雖然致命，但卻甜美得令他無法抗拒。

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

他的食欲已經攀至頂峰。

秋時輕嘆一聲，身後觸手驟然沖破束縛，向郁枝飛襲而去——

“……太好了。”

觸手像蛇一樣襲向郁枝，郁枝眼疾手快，迅速後撤，更多荊棘飛舞著沖到前方擋住迎面而來的觸手，雙方緊密交纏，似乎要將對方死死絞殺。

秋時看著毫不退讓的荊棘，若有所思：“這些荊棘似乎變得更堅韌了。”

郁枝笑了一聲：“那是當然，你也不看看現在是誰在操控它們。”

其實並不是棘刺之巢的能力在她的手裏變強了，而是先後兩次攻擊的側重點不同了。

郁枝大概能猜到，之前在游樂園的時候，秋時一定也被小琉璃釋放的荊棘攻擊過，而且很顯然，最後是秋時勝利了。

但這並不能說明荊棘之巢比莫莫安弱，因為嚴格來說，上一次荊棘之巢並沒有使出全力——當時它的目標是覆蓋整個游樂園，那麽多荊棘分出去，自然不可能一心一意地對付某一個人。

而郁枝現在只需要對付秋時一個，所以她可以讓荊棘的強度發揮到最大——

即使從眼下的情形來看，最大強度似乎也不太夠。

深紅色的荊棘將懸在空中的觸手緊絞纏繞，自上而下地俯瞰，如同一張錯綜覆雜的鋼絲鐵網。荊棘不斷收緊，那些密集的尖刺慢慢嵌入凸出的眼睛和吸盤，水聲黏膩，大量藍色液體順著尖刺流淌下來。

那是莫莫安的血液，作為它的設計者，郁枝再清楚不過。

連血液都和莫莫安一模一樣。他究竟只是單純地偽裝成莫莫安的樣子，還是……

郁枝沒有精力深思下去。那些被絞纏的觸手突然綻開血口，如同花瓣的內壁長滿了細密鋒利的鋸齒，將包裹在外的荊棘盡數咬斷。

“你果然不是莫莫安。”郁枝眸光微沈，“你比莫莫安強多了。”

秋時聞言，眼睛浮起碧光，愉快地輕笑起來：“你是在誇獎我嗎？”

這大概是郁枝第一次看到他這麽發自內心的笑容。

可惜，她並不愉快。

“算是吧。”郁枝打了個響指，被咬斷的無數荊棘瞬間撤回她的身體。

與此同時，三支沈黑長槍刺穿黑暗，裹挾著呼嘯風聲在秋時的上方疾速墜落——

秋時站在原地沒動，三根觸手迅速越過頭頂，替他擋住了長槍的襲擊。

觸手被神聖肅殺的長槍刺穿，眨眼變成了一灘融化的藍水。

他居然能準確感知到天使之槍的方位。

郁枝看著神色如常的秋時，突然有些驚訝。

他似乎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與她見過的其他人相比，他很強，很有實力，也很有……挑戰性。

這個發現讓她產生了意料之外的驚喜。

一種類似興奮的情緒在她的體內急速發酵，她伸出右手，一把長槍頓時從天而降，準確無誤地落入她的手中。

長槍鋒銳，在夜色中泛著冰冷的光澤。她的手指修長而纖細，緊握在漆黑的槍柄上，透著冰晶般的素白。

味道一定很好。

秋時這樣想著，彎起眼睛，語氣輕快：“你要直接上嗎？”

“突然想試一試。”郁枝笑了一下，“你應該也不想一直這麽打下去吧？”

畢竟他的觸手再多也是有限的，而她的荊棘和天使之槍卻是無限的。

只要她想，她可以和他一直這麽耗下去。但那樣沒有意義，也很令人厭煩。

她還是希望能夠速戰速決。

秋時露出思考的表情：“其實我不介意，畢竟這也是一種樂趣。但我想讓你高興，所以……就這樣吧。”

環繞在他周身的觸手隨之收起，他從地上拔起一支長槍，試了下手感。

下一秒，一陣冰冷的勁風撲面而來。

尖銳的槍尖直逼面門，在黑暗中閃爍著鋒利的寒光。秋時立即側身，同時擡起長槍，向上一挑，擋住了郁枝的突襲。

他擡起眼，看到郁枝正緊握長槍，一瞬不眨地盯著他。

月光映入她的眼睛，剔透，銳利，亮得驚人。

秋時的心臟再次劇烈地震動起來。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吃掉她！吃掉她！”，但他看著這樣光彩耀人的郁枝，另一種更為強烈的欲望卻占據了他的心神。

那不是食欲，是更加混亂、未知、不受控制的渴望。

他暫時還無法理解。

秋時微一失神，郁枝立即旋轉槍頭，與他的槍尖飛速擦過，而後沒有一絲停滯地向下一刺，直接襲向秋時腹部。

秋時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急速後撤，躲過了這一擊。

郁枝遺憾地挑了下眉，起身收槍，神色中隱約有暢快愉悅的笑意。

秋時好奇地問：“你學過怎麽使用這種武器嗎？”

“當然沒學過，我又不是古代人。”郁枝回答得很坦率，“但是我看過很多古裝劇。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這個道理你總明白吧？”

事實上，沒有幾個普通人可以僅憑觀看電視劇就將長槍運用得如此順手。

她的學習能力一向異於常人，這一點在她去中心城接受能力檢測的時候，蔚白筠就了解得很清楚了。

但秋時並不這麽想。因為他並不是真正的人類，所以他不會覺得郁枝的說法有什麽問題，相反，他還會認真地反思自己。

“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了解得太少了……”

就在他若有所思的時候，一點沈黑槍芒突然瞬息而至。

伴隨著凜冽冷風，天使特有的神聖氣息在這一刻凝為實質。

“中場休息結束了。”郁枝欣然一笑，眼底折射長槍鋒芒，“不要走神。”

她向前一刺，槍尖對準秋時胸膛，力道勢不可擋。

秋時立即擡手握住槍尖，同時往後急撤，利落地翻身後躍，用槍柄彈開直襲而來的槍尖。

很顯然，他還不太會使用這種兵器。

但郁枝並不打算讓他幾招。

畢竟打架這種活動，贏才是最終目的，至於過程，只要她享受到了就夠了。

她越來越快，乘勝追擊。秋時一退再退，終於被她密不透風的進攻逼退到了墻角。

他後背貼著灰色的墻面，喉結滾動，胸膛微微起伏，喘息壓抑而急促。

漆黑微蜷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整個人隱在陰影中，郁枝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感受到他的視線。

很興奮，很露骨。

有趣的是，郁枝並不反感。

因為她現在也很興奮。

“你要認輸嗎？”她問。

“不，”秋時聲音很輕，氣息不太平緩，“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說著，他突然踩上身後的墻面，借力翻身一躍，像貓一樣輕盈地落到了郁枝的身後。

一轉攻勢。

對了，這也是他擅長的領域。

郁枝沒有遲疑，立即回身，槍尖旋轉著襲向秋時。

秋時隨即擡槍去接。

二人的槍尖同時碰撞，發出刺耳而尖銳的鳴叫。郁枝微微瞇眼，錯開槍頭，以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向他接連進攻。

如果蔚白筠在這裏，一定會震驚於她的速度。

郁枝剛開始舉起長槍的時候，動作雖快，卻生澀且毫無技巧。但和秋時過了幾個來回後，她已經迅速成長，甚至超越了許多熟練者。

按理說，她應該贏了。

但秋時同樣也在飛速學習。

他從她的招式中汲取成果，然後再以更兇猛的攻勢返還給她。

二人步步緊逼，勢均力敵，長槍揮舞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這種高強度攻防下，郁枝的槍尖很快便出現了一道裂痕。

郁枝蹙眉，擡手將長槍扔到一邊，秋時見狀，也扔掉了手中的長槍。

郁枝微微喘息：“怎麽？想認輸？”

秋時搖搖頭，輕聲提議：“肉搏。”

郁枝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欣然一笑。

“好啊，肉搏就肉搏。”

話音剛落，她已經舉起拳頭向秋時揮了過去。

秋時立即側身躲開，同時一把抓住郁枝手腕，制約住她的手部動作。郁枝沒有絲毫猶疑，擡腿用力一勾，將秋時的小腿牢牢纏住。

兩人打得你來我往，難分難舍。

受制於自己的體質，郁枝逐漸體力不支。秋時趁勢擊中她的小腿肚，郁枝膝蓋一彎，倒了下去。

秋時將她壓在身下，微笑著看她：“是你輸了。”

郁枝調整氣息，沒有出聲。

秋時的目光慢慢下移。

她看上去累極了，瑩白的肌膚透出薄紅，胸口劇烈起伏，鎖骨如同融化的冰雕，沁出細微汗珠，看上去晶瑩剔透。

她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秋時瞳色漸深，他慢慢伏下去，像貓一樣在她的頸間輕嗅。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腰被緊緊扣住。

郁枝深吸一口氣，猛地翻身，二人的位置頓時調換了。

秋時猝不及防地被郁枝壓在身下，眨了眨濃綠的眼睛，神色有些茫然。

“不好意思……”郁枝一邊喘氣一邊滿足地揚起微笑，“是你輸了。”

秋時入神地凝視著她，沒有說話。

她的體溫很高，身體很柔軟，眼睛晶亮，嘴唇像花瓣一樣芬芳柔潤。

她的頭發垂落在他的耳際、臉側、鎖骨，涼滑纖細，輕輕搔動他的每一根神經。

他能夠感覺到她的呼吸，炙熱而短促，幾乎要將他融化。

“我能觸摸你嗎？”他不由自主地問出聲。

郁枝一楞，好笑道：“當然不能。”

“為什麽？”秋時的視線緊緊粘著她，語氣低柔而不解。

“因為你殺了莫莫安。”郁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所以我會殺了你。”

她沒有和莫莫安共同生活過，所以她對莫莫安沒有什麽深刻的感情，也不會因為莫莫安的死感到悲傷。

她之所以生氣，只是因為秋時殺了她的怪物。

因為那是她的心血，是她創造的生物，所以她會不滿。

除非他能覆活莫莫安，否則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

秋時眨了下眼睛：“我沒有殺莫莫安。”

郁枝嗤笑：“哦？那你對它做什麽了？”

秋時如實回答：“我吃了它。”

郁枝：“……”

“一樣的。”郁枝神色恢覆溫和，一根細細的荊棘從她手心延伸出來，“我很快也會吃了你，讓你成為我的新能力。”

“你似乎很生氣。”秋時說道。

郁枝似笑非笑：“那不是理所當然的麽？”

秋時一瞬不眨地看著她：“如果我把莫莫安還給你，你會消氣嗎？”

郁枝被他逗笑了：“如果你是指你自己的話，那還是算了。”

“不是我，是真正的莫莫安。”秋時頓了頓，“不過，和你印象中的可能有點區別。”

郁枝：“？”

秋時微微挺腰，一根觸手從他腰後伸了出來。

觸手蠕動著朝向郁枝，尖端慢慢張開，在鋸齒的包圍中，一只乒乓球大小的小章魚顯露出來，對著郁枝羞澀地擡起觸須。

“媽、媽媽……”

郁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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