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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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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硯真的是抱著枕頭過來的。

陳願曲膝從床上坐起, 油燈的光映出少年模樣,漂亮又無辜。

陳願忍下打人的沖動,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問道:“睡不著?”

蕭雲硯點頭:“我看你屋裏亮著燈,以為你也沒睡。”

陳願:……

她莫名想到那句“懷民亦未寢”, 此時此刻仿佛能與張懷民共情。

“那我是不是還得陪你出去賞月?”陳願邊說邊活動手腕。

蕭雲硯眸光微閃, 垂眼時神情脆弱:“我做了個噩夢,我怕鬼。”

陳願掩住哈欠:“怕鬼?你明明殺人不眨眼。”

少年沈默了,又道:“我那個客房特別陰冷,如墜冰窟。”

陳願隨手揚開條被子扔他身上:“夠不夠?不夠還有。”

蕭雲硯:“被子蓋太多會喘不上氣。”

陳願:……

她伸出手, 輕輕扣上少年脖頸, 說:“我先掐死你這個陰陽怪氣的, 你到底想幹嗎?”

蕭雲硯拍了拍自帶的枕頭:“阿願,我想睡你床上。”

陳願深吸口氣:“這簡單。”

她順勢起身,把少年整個人摁到床上, 再貼心壓好被子,隨後踢上鞋, 要往外走。

蕭雲硯慌了:“你別走。”

陳願回眸,笑意浮上清冷面龐,淺聲道:“在魔神殿裏我說過,你要是不把書卷給我, 以後你想從我這裏要什麽東西,我也不給。”

“蕭大小姐,報應來了。”

她稍稍挑眉, 饒有興致看著他。

蕭雲硯懊惱地坐起來, 撥開垂到頰邊的發帶,“想什麽呢?我只是覺得兩個人睡比較暖和。”

他先發制人:“大晚上的, 你還穿著單衣,亂跑什麽?”

少年眉眼清澈,仿佛那個僅著中衣,嚷著要來自薦枕席的人不是他。

陳願淺笑,就那麽看著他。

蕭雲硯把被子往身上一裹,然後踢上鞋來到她面前,手臂一張一收,輕易就把少女單薄的身軀攬進暖意融融的棉被裏。

“你看,是不是很舒服?”

熱意攜帶著他身上的香味,變得濃郁又分明,陳願擡起眼睛:“你覺得很好玩?”

蕭雲硯長睫輕眨,他從被子裏退出來,把陳願裹嚴實,手從她膝彎穿過後,一下將人打橫抱起,送回了床上。

陳願看著他折騰。

少年的手從她身上挪開,他坐在床邊,讓她的雙腳擱在他膝蓋上,一手握住她的腳踝,一手幫她脫鞋,說:“我不鬧你了。”

他長長的睫毛垂下,顯得不開心。

陳願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平日裏少年笑時,這地方會有一個淺淺的笑窩,她打趣道:“自薦枕席未遂,發脾氣了?”

蕭雲硯不語,抿著唇,下頜線緊繃,替她脫完鞋子才說:

“我只是氣不過。”

氣不過你先喜歡的人是那個老男人。

他淺色的眸子裏盛滿醋意,在燈下顯得水光瑩瑩,生怕陳願看不明白。

少女輕輕笑起來:“連自己皇叔的醋都吃,不害臊。”

她擡手,把被子往他身上挪了挪,散漫的說:“我年幼時日子苦了點,綏王殿下剛好出現,又剛好給了我止疼藥,還剛好是甜的。”

“所以,你也剛好喜歡了他一下?”蕭雲硯低頭,用掌心暖熱她冰涼的雙腳。

陳願有些不好意思,想縮回去,卻被他牢牢握住,她只好作罷:“你不嫌臟啊?”

他搖頭,“我只怕你冷。”

陳願無奈,接著道:“我與綏王殿下之間……”

“不必再說了。”蕭雲硯打斷她,又道:“怪我。”

“如果我沒有被關押在死牢裏,你年幼時遇到的就只能是我。”

第一次喜歡的人也只會是我。

“阿願,要是我再大一點就好了,就可以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在你面前。”

蕭雲硯情緒低落,這才是他耿耿於懷的全部原因。

陳願被他這副神情弄得又酸澀又歡喜,只能感慨小男朋友果然粘人,她捧起他的臉頰,註視著他漂亮的眼睛道:

“沒關系……”

“我就喜歡年紀小的。”

“來,叫一聲姐姐聽聽。”

蕭雲硯不怎麽情願:“要是叫姐姐的話,我可以留下來睡嗎?”

陳願噗嗤一笑:“想給姐姐暖床就直說,別找亂七八糟的借口。”

蕭雲硯:“我想。”

我想要你。

他突然的直白讓陳願楞住了,回神後她雙頰緋紅,揚手欲滅燈盞,卻被少年制止了。

“你不是習慣掌燈睡嗎?”

蕭雲硯話落,合衣躺在她身旁,只側過身望著她,什麽也不做。

眼前秀色可餐,陳願一眨不眨看著他,問道:“就這樣?”

“阿願,我和你說說小時候的事吧。”蕭雲硯握住她的手,給她講他在死牢裏的那些年歲。

在那幽暗壓抑的環境裏,人性的惡被集中放大,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看透了男女之間那點事。

這種事並不新鮮,多半是典獄肆無忌憚地欺辱那個可憐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玉娘。

為了給死牢裏的少年送一日三餐,玉娘甘願用自己的身體作為籌碼,只要能讓蕭雲硯的日子好過一些。

他那時候雖然小,卻也明白男女同處一室意味著什麽。死牢裏的空氣變得汙濁,伴隨著典獄的低吼和玉娘的泣聲……好在並沒有持續多久。

明白後,蕭雲硯選擇了絕食。

可惜他沒把自己餓死,換來的只是典獄欲求不滿,變本加厲的折磨。

蕭雲硯依然沒有松口。

到最後,眼看著他快要死了,典獄怕無法交差,才熄了對玉娘的心思,單純讓她送膳。

那時蕭雲硯便明白,人善被人欺。

他在那死牢中,見慣了世間所有齷齪之事,若非心性堅忍,早就屈服在一次又一次現實中。

可以說,在見美人之前,蕭雲硯先見慣了白骨,所以哪怕陳願近在咫尺,他也能坐懷不亂。

不是不想,而是見慣了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那點事後,他更加潔癖和挑剔。

這就體現在蕭雲硯的自控能力上。

他對自己要求格外的高,是因為幼年時典獄們在他眼前做過沒有底線的事。

他不想變得和他們一樣。

哪怕生於淤泥,蕭雲硯也想保有一兩分高潔傲岸,幹凈從容。

似乎是怕陳願擔憂,少年貼近她的耳邊,低聲耳語了一句。

少女的臉頰當即發熱,就像天空中的晚霞蔓延,染紅一片。

蕭雲硯說的不是別的。

他說:

我不小了,也自瀆過。

自瀆……

陳願連忙抽出手捂住耳朵,怎麽會有人為了證明自己能行,連這種話也敢講?

她羞愧得無地自容,拉扯著被子想往裏鉆,卻被蕭雲硯伸手攔住,他揚起唇角吻了吻她的額頭,說:

“等成親後,”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少年的唇帶著熱意,印在陳願額心,讓她昏昏糊糊起來,她頭腦一熱,不甘示弱道:

“要不,先驗個貨?”

……

這次輪到蕭雲硯面紅耳赤了,他輕咳一聲,褪下腕間的白玉菩提到陳願手腕上,說:“你驗。”

“誰要驗這個?”陳願想把佛珠還給他,這玉養得極好,她受之有愧。

蕭雲硯鐵了心:“你不要我就扔到窗外,隨便哪個撿了去。”

“反正我的心意從來就不值錢。”他聲音中夾雜著一絲委屈,莫名有些茶裏茶氣。

陳願向來吃他這套,沒再推拒,反正她束腕的紅布條給了姜昭拿去辟邪,手上那些猙獰的傷疤也需要戴點東西遮掩。

她就如蕭雲硯的意戴幾日,等到了空隱寺,再去找師父求一根開過光的紅布條。

這一折騰,夜色已深。

倦意自眼底襲來,陳願輕靠在少年胸口,沈沈睡去。

這一夜,她難得的沒有做噩夢,也難得的沒有覺得身體發冷。

蕭雲硯的暖床服務值得一個五星好評,陳願嘗到甜頭,默許了之後幾天裏少年的自薦枕席。

·

秋意進入尾聲,初冬凜冽的風刮來時,陳願回到了故裏。

空隱寺裏還是老樣子。

來客絡繹不絕,不缺香火,小僧們穿梭在寶殿和禪房之間,隨處可見的桃花開得四季如春。

陳願牽著蕭雲硯的手一步一步走上臺階,來接待她的依然是二皇兄陳祁禦。

青年僧人的目光落在他們十指緊扣的雙手之間,搖搖頭,釋然一笑。

他難得說了句好話:“阿願,空隱寺本就是去孽緣扶正緣的聖地,緣淺的人來過一次就會散,你們是第二次,定啾恃洸會長長久久。”

陳願彎唇:“皇兄,你怎麽也跟師父一樣神神叨叨?”

“對了,師父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提及空隱後,陳祁禦神色微變,又很快收斂,似靜水般悄然化去漣漪,他微笑道:“師父整日除了閉關就是閉關,既不用處理寺務,也不用操心弟子,哪能不好?”

陳願仔細盯著陳祁禦看了一會。

“你別糊弄我。”她說。

“你從前在太傅跟頭撒謊也是這樣,睜眼說瞎話第一名。”

陳祁禦:……

他也懶得雙手合十,裝什麽六根清凈的佛門弟子了,頗為隨意道:“阿願長大了,不好騙了。”

“師父的確不太好。”

“大概兩三個月前,他突然召我去玄虛閣,閣內的術法虛影無法維系,本該打坐的師父摔倒在冰涼的地面,不醒人事。”

陳祁禦當即跑過去把空隱扶起來,也發現鶴發童顏的師父唇色發紫,他緊捂著手背,似乎藏著什麽秘密。

陳祁禦大逆不道掰開了,也迅速看了一眼,竟然是被蛇咬傷的痕跡。

——這就離譜。

空隱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全都經過嚴格清掃,絕不可能放過任何有毒的蛇蟲。

空隱這傷,更像碰瓷。

唯一的可能是,

這是他替別人所受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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