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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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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刺出後, 匍匐於地的族人接連起身,看向陳願的目光帶著惡意,甚至存了下蠱的心思。

蕭雲硯眸光一掃, 握住陳願的衣袖帶到自己身後,淡聲道:“夫人別怕。”

這四個字一下熄滅族人的戾氣, 也壓制住他們蠢蠢欲動的害人之心, 很明顯,少族長庇護著這個來路不明的外族女人。

不只如此。

蕭雲硯還當眾用帕子擦幹凈陳願劍尖的血,同她十指緊扣,笑著說:“等到了巫山生苗寨, 我再為你折一支懸崖邊的丹桂。”

此言一出, 連面色發白的阿大都怔了怔, 他艱難開口:“少族長是要毀了同聖女的約定嗎?”

前任族長在世時,與聖女的母親是至交好友,還未有孕就定了娃娃親, 是請神明做過見證的。

蕭雲硯淡色的眸子冷了下來,眸底的寒冰淺流, 不怒自威。

阿大眸光微閃,又道:“少族長是皇室中人,身份使然,要納多少女子都無妨, 但至少聖女該是正妻吧。”

這話難聽,陳願輕輕摩挲著劍柄,她睨了身側少年一眼, 只聽他道:

“我阿娘已逝, 人死如燈滅,承諾皆空, 我並不需要履行,也不想履行,倘若生苗一族阻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你們熟苗多嘴。”

阿大只好閉口不言,他已見識到這少年絕非表面那般好相處,只得如他的意,帶他去見囚室裏的阿二阿三。

陳願沒有跟去,她想四處轉轉,尋找姜昭,也知道阿大絕不會承認這件事,他看似順從恭敬,那結實的肌肉下還不知藏著怎樣的反骨呢。

蕭雲硯也沒有掉以輕心,來之前他已給巫山生苗寨的故人傳了信,又將自己的青銅鈴鐺解下,系到陳願腰間後才放她一個人走遠。

阿大不免震驚,滿腦子的“不可”堵在唇邊,被少年的餘光壓下。

蕭雲硯此舉,意在告訴那些不安分的族人,想動阿願之前,先掂量掂量後果。

有了這層庇護,陳願在青風寨如入無人之境,也沒有不長眼的族人敢阻攔。

她七轉八轉後終於來到了血池前的茅草屋,這是阿大的寢室,木質樓梯處有四名佩銀質彎刀的守衛,刀鋒明晃晃,利得很。

陳願正琢磨著怎麽以一敵四時,草屋的門從內推開,走出來端著空盤子的男人,有些眼熟。

……不是冤家不聚頭。

陳願同巫梵四目相對,前者眼眉沁雪,隱現殺意,後者反倒揚起唇角,親切道:“阿願?”

“是叫阿願姑娘吧,我聽姜昭時常提起你,當然,是睡夢中的囈語。”巫梵緩緩走下樓梯,他記得擄走姜昭的這些日夜裏,少女一共叫了阿願二十次。

盼雪也叫了十幾次。

唯獨蕭綏和師父這兩個稱呼,各叫了二十次。

誰更重要不言而喻。

巫梵輕敲著空盤,看向陳願,他走近一步,她就立刻退一步。

“你放心,我不飲你的血了。”巫梵停住,盯著陳願腰側的鈴鐺道。

不是不想飲,而是不能飲。

他的確惹不起蕭雲硯。

怎麽說呢,在苗疆蠱術一事上巫梵也自認為是個天才,沒有叛出生苗一族時,他也算年少成名,有望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下一任最年輕的巫醫祭司。

只可惜他碰到了聖女蠻月。

這事兒不提也罷,但從最近幾次與蕭雲硯的鬥法來看,那幾乎靠著古書無師自通的少年,在醫術蠱術兩途上的天賦不可估量。

巫梵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深不可測的後起新秀,也無意再為自己樹敵,甚至隱隱覺得,他和蕭雲硯有共同的敵人:蠻月。

巫梵收回目光,他看見這鈴鐺在陳願身上時都尚且驚訝,要是被聖女蠻月看到,又該是怎樣的場面呢?

這熱鬧想想都有趣。

巫梵對眼前冷靜自持的少女說:“阿願,那聖女和你是同一種漂亮,皎若雲間月,皚如山上雪,你可要當心啊。”

陳願彎唇:“別套近乎。”

巫梵邪邪笑道:“好,陳姑娘,我算是發現你跟蠻月的區別了,你比她直接爽利多了。”

陳願依然沒什麽好臉色,她餘光盯著巫梵腕間的小蛇,心存警惕。

巫梵見狀擡袖,讓小蛇鉆了進去,說:“你曾經殺過我一次,我也讓胭脂赤練蛇咬過你一次,一來一去,我們不是扯平了嗎?”

“陳姑娘,我並不介意多你一個朋友。”

“謝謝,我介意。”陳願身法靈巧,繞過巫梵後踏上臺階。

周圍護衛試圖拔刀,被巫梵擡手阻攔,他看著陳願的背影道:“阿願姑娘,姜昭也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你多同她敘敘舊吧。”

陳願回眸:“你說的不算。”

有她在,昭昭一定無恙。

聽言,巫梵低笑出聲,燒啞的嗓音並不好聽,甚至帶著嘲弄的意味。

“沒想到陳姑娘的血甜,嘴也甜,還不求回報護著心上人的未婚妻,我要是蕭雲硯,我也選你。”

“可惜你不是,也輪不到你。”陳願話落,轉身關上房門,也將巫梵留在屋外的太陽下,他這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唯獨沒有真心話。

陳願垂眼,深吸口氣才走向臨窗的床榻,這裏背陰,日光沒有透窗照射進來,姜昭籠在暗影裏,抱膝對著墻面,還以為是巫梵去而覆返。

陳願輕輕喚了她的名字。

姜昭起先以為是幻聽,她緩慢回頭,揉了揉眼睛後,才起身走下床,緊緊抱住陳願的腰。

淚意洶湧而至,哭濕了陳願的衣襟,少女數日來的委屈仿佛都在這一刻釋放,她哽咽道:“他們、他們碰了我的手,摸了…摸了我這裏。”

姜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提起陳願的手貼向自己胸口。

少女的手微涼,清透,仿佛能洗幹凈那些汙穢。

就在昨夜,阿二阿三兩個登徒子被關起來之前,還色心不死翻窗進來,趁阿大不在調戲姜昭。

好在巫梵及時趕到。

他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沒有強迫女子的愛好,也是這一遭,在巫梵的添油加醋下,阿大才下定決心,將滿腦子只有下半身那點事的兩兄弟關起來。

聽清楚來龍去脈後,陳願皺眉,戾氣迸現:“我一定會殺了他們!”

“可是昭昭,你要記住,錯的永遠不是你。”陳願輕撫少女的背,低語道:“女子的貞潔從不在身體上,你如此,玉娘…也是如此。”

她壓下喉間酸澀,將姜昭送回床邊坐下,自己則走出了房間,問清了青風寨囚室的方位。

·

囚室建在暗無天日的山洞。

狹窄逼仄的牢房靠火把照明,流通緩慢的空氣始終充斥著腐臭味,令人作嘔。

阿大和他的心腹在前方引路,蕭雲硯負手身後,不緊不慢跟上,直到走至盡頭處,擡起火把,他才看清小黑屋裏的阿二阿三。

他們衣衫襤褸,頭發蓬亂,露出的黝黑皮膚和緊實肌肉上深深淺淺覆有鞭痕,想來是阿大為了求情提前做的處罰。

可這遠遠不夠。

蕭雲硯撚了撚指尖,不著痕跡道:“阿大,把牢門打開,你先進去。”

虎背熊腰的男人依言,也擠進黑暗裏小小一方天地,隱忍道:“少族長想如何懲罰,盡管吩咐,我會親自施刑。”

阿二阿三立馬求饒,哭爹喊娘的聲音顯得中氣十足。

蕭雲硯勾起唇角,不動聲色間收攏了牢門,扣上鎖,他擡起眼睛問:“大當家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阿大下意識捂住胸口,那裏有兩道刺傷,卻慢慢燎起火燒般的疼,他猛然道:“你下了蠱。”

“對。”蕭雲硯擡起指尖,指腹處有一道明顯的劃痕。

他用劍刺向阿大時,先用自己的手指開了刃,動作很快,看似在驗劍鋒夠不夠利,實則悄悄沾了自己的血,再一氣呵成送到阿大胸口,蠱毒就這樣下了。

誰又能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初來乍到的少族長會這麽膽大且心狠呢?

阿大悔之晚矣,忙對心腹道:“開鎖,放我出來。”

“慢!”蕭雲硯伸手打斷,對屈居在阿大手下的心腹說:“想不想當新任熟苗首領?”

“想就聽我的。”

男子明顯猶豫了,阿大趕忙道:“混賬,你娘還在我手裏。”

“是嗎?”

山洞外傳來一道熟悉的磁性聲音,帶著揮劍江湖的瀟灑。

阿大擡頭,只見眼睛上蒙著黑布條的青年舉著火把朝裏走來,背上的長劍劍穗跟隨著他的步伐招搖。

“莫……莫護法?”

阿大的聲音已微微顫抖,到這一刻他方才明白,少族長是有備而來。

蕭雲硯側首,看向莫驚春:“來得正好,我讓影衛給你傳的信收到了?”

“廢話。”莫驚春理了理苗服上的銀飾,和熟苗常穿的藏藍色不同,生苗更多的是穿青蓮色,視覺上深紫偏黑,比熟苗更顯尊貴莊嚴。

他把火把擱到墻壁燈臺上,走近道:“阿大,你平日裏縱容阿二阿三欺辱鳳陽城的子民,時不時燒殺搶掠也就罷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讓他們動了我少主的人。”

那可是玉娘啊。

莫驚春得知消息後就馬不停蹄出巫山,帶著生苗的人趕來青風寨,打算好好清理門戶。

他拍了拍阿大心腹的肩膀,說:“你娘中的蠱毒不必在意,熟苗永遠都是不成氣候的雕蟲小技……”莫驚春輕笑一聲:“偏偏在外人面前耍威風的也是你們。”

真正有本事的生苗反而更低調。

這心腹倒是機靈,立馬倒戈,連帶著把阿大所有的秘密都抖了個幹凈。

莫驚春忍笑聽著,倒是蕭雲硯皺眉,覺得如此輕易叛變的墻頭草不堪大用,但少年沒打算管理苗疆,也就隨他們去了。

等心腹抖谷子一樣說完後,阿大本就失血的臉色更加蒼白,他身後的兩個弟弟更是直接嚇到失禁。

這麽多年來,他們三兄弟占著苗疆的名頭與土皇帝無異,在鳳陽城囂張慣了,然而一旦真正的生苗派遣護法過來,誰也無力抵抗。

因為世人畏懼的蠱術,傳得玄之又玄的巫醫,甚至是可以占蔔預知的聖女,本質上都是生苗。熟苗不過是生苗的奴仆,狗仗人勢。

而蕭雲硯又不同,他體內有已經認主的蠱王,這是歷代族長必須通過的考驗,其次又是前任族長唯一的血脈,名正言順。

哪怕他體內也有一半外族人的傳承,卻比所有熟苗都尊貴。

就連作為四護法之一的莫驚春,按照規矩也要向少年行雙膝跪禮,不過蕭雲硯制止了。

他附到青年耳邊交待了幾句,轉身向著洞口外的光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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