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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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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願回到了清暉居。

玉娘正在收拾離開的行囊, 她原定明日出發,去往鳳陽城。

一見陳願風風火火跨進庭中,玉娘馬上停下自己手頭的事, 去幫她收拾行裝,也沒問為什麽。

陳願投去感謝的目光, 又出門對著屋檐角上的人影說:“影六, 你一直跟著我,也該為我做些事了。”

被派來保護陳願的影衛當即飛身而下,到她面前:“姑娘請吩咐。”

“備兩匹好馬,拿上玉娘為我整理的行囊, 在驛館門口等我。”她快速交代完, 補充道:“不許告訴你家少主, 否則的話,我會在蕭雲硯面前進讒言,給你穿小鞋。”

影六嚇住了:“陳姑娘?”

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呀。

陳願也沒發現自己原來有當妖妃的潛質, 她有恃無恐道:“你答應不答應?”

影六琢磨了一會:“好。”

陳願點頭,轉身欲走, 卻被從房中慌張走出來的玉娘喊住。

長相妖嬈的女子用帕子擦擦眼角,掩飾離別的情緒,她抓起少女的手,不由分說地褪下腕間的翡翠鐲子, 套到了陳願手腕上。

這鐲子原是玉娘的師父,蕭雲硯的母妃所有,那女子纖細, 玉娘這樣豐盈的人戴著有些緊, 到陳願手腕上的話,就剛剛好。

“果然, 這鐲子與你有緣。”玉娘面露欣慰,道:“至此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陳姑娘要多珍重。”

“……”陳願在褪腕上的鐲子,玉娘假裝生氣道:“姑娘不要的話,我就立刻遞信告訴少主,你要走。”

陳願無奈:“玉娘,下次見還給你。提前祝你鳳陽城一行順利。”

“姑娘也是。”

……

告別玉娘後,陳願在漆黑的夜色中趕到了供別國皇室暫居的驛館,找一個人。

她不想耽誤時間,在宮婢試圖敲門的時候,陳願已經一腳踢開。

殿內的蠟燭燃了一半,火光帶著微黃的光,映在青年半醒半懵的溫柔臉孔上,他揉揉眼睛,以為在做夢。

陳願提著劍從鋪陳一地的圖紙和木制機關之間走過,站在床榻前,凝視著還想閉眼睡一會的李觀棋。

感受到她的壓迫後,李大人猛然彈坐起,無聲道:殿下,這不合適吧。

他雖然是臣子,但沒有自薦枕席的愛好。

陳願蹙眉:“想什麽呢?”

她左手橫劍,用劍尖挑起掛在木施上的緋紅官袍,輕輕一送,拋到了李觀棋的胸口,說:“起來出差了。”

“穿好衣服,隨我去趟遙城,聽聞那裏已經封城,你帶上你的飛行器,助我進城。”

李觀棋一頭霧水,連頭發都是炸毛的,但沒有二話,聽他殿下的開始穿衣套靴,低頭時無聲道:

你先出去。

陳願:“……”

“當年戰場上,你身中一箭還是我把你從死人堆裏背回來的,你現在跟我在這裝矯情?”

話雖如此,陳願兩步一邁,退出了房間,也沒閑著,而是去找了陳祁年。

把親弟弟從床榻間揪起來的時候,他並不比李觀棋清醒多少。

陳願看他撓了撓頭發,撐著睜開眼皮,聚焦後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連忙抱緊薄被往後撤。

“姐姐,你是來揍我的嗎?”

陳願沒工夫跟他貧嘴,她掏出懷中紅綢布包著的東西,遞過去說:“你抽空進趟宮,當著蕭元景的面幫我轉交給安若。”

“什麽呀?”陳祁年打了個哈欠,低頭去看,綢布裏包著的竟然是一雙薄薄的虎頭鞋,還有一只帶著鈴鐺清響的銀手圈。

“這不都是給孩子的嘛。”他說。

陳願點頭:“我跟人學著糊燈籠的時候,認識了一位針線活好的大娘,虎頭鞋是跟她學的,恰好大娘的丈夫是位銀匠,我又跟著學了做個小鐲子。”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輕,好像帶著一去不回的意思,說:

“麻煩你幫我告訴安若……”

“我這個人,沒什麽錢,帶不走什麽,也留不下什麽,唯有親手去做東西的這點心意,還算真誠。”

“我希望她別把路走窄了。”

“想想孩子,也可以想想我,天涯路遠,總有人在惦念著她,盼著她好。”

陳祁年依然沒有聽懂,他的姐姐嘴裏總有些奇奇怪怪的話,也有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神奇故事。

少年擡起頭,憑借著本能問道:“阿姐,你要離開了嗎?”

“可你還沒給我講那個少年的故事。”

陳願提了提唇角:“如果我不給你講,你可以自己去問蕭雲硯,他就是故事的原型。”

而你我,只是《鳳命》一書中著墨不多的配角,很容易就湮滅在歲月長河中。

陳祁年下意識抓住陳願的手,像從前一樣乖巧問道:“姐姐,原型是什麽意思呀?”

陳願低頭笑了笑:“怪我,忘了你聽不懂了。”

她確實在刻意說一些現代的詞匯,刻意展示現代的文明和技巧,但並不是一個愛竊取別人成果的人,只是害怕自己被這裏的環境同化,她得用這些東西提醒自己,她不屬於這兒。

陳願在這兒待了十八年,如果不是刻意營造一些現代的東西和跡象出來,不是刻意說些這裏的人覺得奇奇怪怪的話,她早就丟掉了自己。

這就好比所有人都在順流而下,只有她一個人逆行,憑借一己之力,不被同化,不去隨波逐流,不安於現狀,而是拼了命走她該走的路。

可是再過兩三年的話,她待在這個書中世界的時間,就趕上了現實世界。到那個時候,現實和書中世界更加如夢似幻,真假難辨。

她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能迷失,不能忘記從哪兒來,要回哪兒去。

陳願伸出掌心,揉了揉弟弟毛絨絨的發,將有些藏在心口,怕沒機會說的話講出來——

“年兒,在姐姐眼裏,你也可以是一個很好的太子殿下。”

“記住了,萬民在前,天子在後,只顧一個人的私欲,是做不好皇帝的。”

“如果可以,對陳祁禦好一點兒,是父皇虧欠了他,明白嗎?”

少年木訥點頭,惶惶無措。

陳願轉身,再次踏進漆黑無光的深夜裏,還能聽見陳祁年在身後喊:

“姐姐,我會聽話。”

“我會等你回來。”

這一字一句,就像小時候陳願出征的時候,陳祁年相送的場景。

她也像小時候一樣,沒有回頭。

只是借著月光,走到了專門為陳祁年制藥的小房間,翻出無比熟悉的琉璃杯盞後,揭開蓋,再如從前那般放些血。

等處理好腕間傷口後,她又吩咐藥師連夜趕制陳祁年常吃的藥丸。

藥師盯著她蒼白的唇色,遲疑道:“殿下何故一次性放這麽多?”

陳願抿抿唇角,沒有說話。

她決定要去遙城,就沒做能再回來的打算,是生是死,總得闖一闖。

陳願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走出驛館,影六正牽著兩匹馬在樹下,她想到李觀棋那些極占地方的機械,沈吟後道:“麻煩你,將這馬匹換成馬車。”

影六也隱約知道事態緊急,連忙去辦。

將近半夜的時候,陳願才穩妥出發,她打算親自駕著馬車駛出金陵,卻被李觀棋以下犯上,推搡到車廂裏。青年握緊韁繩,餘光凝著她雪白的臉色,眸中隱有怒火,卻說不出話來。

該怎麽說呢,他跟隨的太子殿下永遠讓人覺得妥帖,永遠不懼世事艱難,也永遠學不會示弱喊疼。

可是殿下,臣也有心啊。

·

夏末秋初的夜總是很長。

蕭雲硯從噩夢中驚醒,他喉嚨幹澀,嗓音發啞道:“影六!”

藏在大殿梁柱上的玄衣護衛應聲,端起茶水遞到少年眼前,手難免顫抖。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蕭雲硯眼底的鋒芒畢露,刀鋒般清冽。

影六心一橫:“陳姑娘跑了。”

他說完匍匐於地,任由含著滾燙茶水的杯盞砸到自己額角。

好在他的少主下手極有分寸,只做警示,未曾見血。

蕭雲硯摁了摁氣得微突的太陽穴,拳頭砸在床板上:“去哪了?”

影六:“不知道,她沒說。”

少年深吸口氣,不想看這礙眼的玩意兒。他披著薄衫起身,瘸著腿往殿外走,想去找蕭元景,讓皇兄許他出宮。

渾然顧不上太醫說的休養。

骨頭碎了是很疼,可她丟了的話,他就是瘸著腿也要把人找回來。

難道是因為我說的那些鬼話?

蕭雲硯一深一淺的腳步停下來,頎長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很瘦的影子。

他彎腰喘息,唇邊勾起諷刺的弧度,明明是他把她氣走的,哪來的臉去找人家,他沒了阿願寢食難安,她沒了他反倒清凈。

少年系好衣衫,踢好鞋,不緊不慢往回走,路過長廊時,有打著宮燈的小太監攔路,氣喘籲籲道:“二殿下,陛下有請。”

蕭雲硯微笑:“知道了,不去。”

小太監抹了把汗,忙道:“陛下說事關您的未婚妻,請務必要去。”

蕭雲硯仔細想了想,也終於想起被他遺忘太久的姜家九姑娘。

他點頭應下,半點不慌,還有功夫回自己的靜宣殿換身像樣的衣袍。

小太監在殿門外催。

蕭雲硯不緊不慢,指尖繞著發帶紮起高馬尾,清冷的月色下,他擡起眼睛,示意藏回房梁上的影六去打探陳願的下落。

可他萬萬沒想到,天大地大,陳願那不怕死的,偏往遙城跑。

那裏是什麽好地方嗎?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的蕭雲硯:遙城可真是個好地方。

「苗疆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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