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8章 ·

關燈
秦樓燈火通明, 香風撲鼻。

陳願單手將劍扛在肩上,對攔了她三遍的護院說:“讓開,別阻止我進去消費。”

護院一臉鄙夷, 想要惡語相向,卻根本快不過少女手中的劍, 那清刃快得瞧不見影子, 眨眼就出鞘,帶著寒風與冷意襲來。

護院深吸口氣:“請。”

陳願歸劍入鞘,堂而皇之以女子之身踏入秦樓,周圍的男客瞬間將目光投射過來, 肆無忌憚地打量, 似乎要看穿她面紗下的真容。

陳願不躲不避, 唯有那雙漂亮眼睛似終年不化的冰雪,涼意透骨。

她就近找了桌椅坐下,在老鴇帶人過來時, 先甩出了一錠銀子。

老鴇猶猶豫豫,陳願又狐假虎威, 甩出了綏王府的腰牌,這就是在編人員的好處。

“來人,給姑娘上一盞茶。”老鴇吩咐小廝,神色都多了些恭敬, 畢竟民不與官鬥。

陳願收回目光,抱劍閉目養神,只等臺上燈光亮起, 華貴紗簾後的花魁出場。

周遭的男客對她避如蛇蠍, 但嘈雜的議論聲從未止息,直到臺上傳來一聲琵琶輕響。

陳願長睫眨動, 安若來了。

昏黃的燈火一盞接一盞亮起,紗簾後的人影朦朧,身姿窈窕。妙齡女子懷抱著琵琶而坐,只一個背影就勾起人無限遐思。

在男人們垂涎欲滴的驚嘆聲中,紗簾隨風揚起,暗香襲人,樓上雅室的蕭遇之突然起身,握緊了拳頭。

相比之下,蕭雲硯淡定許多,他的目光落在男客中間唯一的少女身上,頗有些咬牙切齒道:“表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蕭遇之目光沈痛,可直到這一刻,那個女子也不肯向他服軟。

他坐回圈椅裏,不發一言。

蕭雲硯搖搖頭,心裏想的卻是:陳願你好大的膽子呀。

“氣我了。”少年似是而非吐出這句,連連喝了兩杯薄酒。

他不是怪她不該來,是她應該單獨選個雅室,而不是坐在那群渾濁骯臟的男人們中間。

蕭雲硯多看一眼都覺得煩。

他起身吩咐候在珠簾外的小廝,想要給陳願單獨安排一間雅室,哪裏知道下方忽然吵了起來。

——臺上琵琶聲停,老鴇給出花魁娘子的價格後,兩個穿金戴銀的老男人就爭先恐後攀比起來。

一個叫價:“三千兩。”

一個擡價:“三千五百兩。”

人群之中,陳願握著茶盞的手指越圈越緊,照這架勢下去,她手裏拿著的五千兩根本就沒有優勢。

淦,原地漲價可還行?

她鎮定地喝完一杯茶,忽然起身,同時手中長劍出鞘,清冽劍身襲卷著內力飛甩出去,穿過在座的男客,從糾纏得難舍難分的競拍者之間掠過,穩穩插在了臺上的背景墻面裏。

“嘩”地一聲,劍柄輕晃後歸於平靜,隨即響起的是老鴇的尖叫聲。

臺下,不安的人潮自動給陳願讓路,男人們再沒有一句貶低她的話,臉上甚至堆砌著討好的笑容,唯有叫囂著競拍的兩個老男人不長眼。

大概是銀子給了他們自信,其中一人怒視著陳願道:“賤人,這裏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陳願低頭轉了轉手腕,不甚在意,倒是三樓走廊邊的少年收回目光,淡色的眼珠裏蓄了鋒芒。

無人處,蕭雲硯的手輕握在欄桿扶手上,幾乎碾碎,為那一句賤人。

下方的嫖客還在大放厥詞。

陳願擡起眼睛,不卑不亢道:“怎麽?女子就不能來為女子贖身了?”

“可惜呀,我賤命一條,就是有錢。”她話落,把懷裏的銀票掏出,往桌面上重重一砸。

受了驚嚇的老鴇試圖打圓場。

陳願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少女定定看向安若,聲線似沁了雪:“若我非要帶她走呢?”

安若的心頭忽然重重一跳,她臉上施著精致的妝容,唇邊那抹完美的笑意僵了僵。

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女子,蠻不講理,又讓她百感交集。

她問她:“為什麽呀?”

陳願刻意加重了聲音,“因為安若姑娘在我眼中不是商品,她是活生生的人。”

“我想要帶她回家。”

“有問題嗎?”

臺下的人不敢反駁,老鴇甚至下意識點了點頭,唯有臺上那叫囂著要拿下安若,帶她回府暖床的老爺繼續咒罵陳願,說:“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同男人叫板?信不信我找人讓你在床上。”

安若緊張起來,往陳願那邊走了一小步,少女卻比她想象中還要勇敢,她直接握住安若的衣袖把她護在身後,一並拔下了釘在墻面的長劍,橫於身前道:“想要我,先問問我手中的劍同不同意。”

老鴇一看又慌了,忙道:“這位姑娘,使不得啊,常老爺可是新任徽州刺史的丈人,你可要三思啊。”

陳願笑了,她們綏王府的人好像天生跟徽州刺史犯沖,上一個剛落馬不久,這是又要來一個嗎?

想到這裏,她取出腰間綏王府的令牌,淩空扔出,再用長劍利落劈成兩半,只道:“我已不是綏王府的人,此後我殺誰,犯什麽律法,都與綏王無關。”

“是嗎?”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沈穩的低音。

人群自動避讓,匍匐於地,對那紫衣金冠的清貴公子叩首道:“草民參見綏王殿下。”

齊整的聲音裏,陳願握劍的手顫了顫。

她背過身,不願屈膝去跪蕭綏,更不想讓他為她善後。

青年卻徑直走到她身前,撿起掉在地上分裂為兩半的令牌,合攏道:“記住了,你還是綏王府的阿願。”

少女垂眼,咬唇說不出話來。

蕭綏取下身上雪白披風,交代到陳願手裏,說:“你先帶這位姑娘回家,剩下的交給我。”

陳願踟躕著挪不動腳步,蕭綏又道:“昭昭在等你,她一直沒來得及跟你道謝,很惦念你。”

他已經稱呼姜昭為昭昭了。

陳願一時不知是喜是憂,她木訥地轉身,將披風攏在安若裸露的肩膀上,伸出手道:“跟我走。”

安若認真點頭,回握住她的手,又聽這少女補充說:“別擔心,你是自由的。”

陳願話落,一並拆去了安若頭上繁瑣的過於妖艷的珠釵,遞了張素白帕子過去道:“擦擦臉,今日清明,誰也不能糟踐你。”

那天上的二老會心疼的。

到這一刻,安若故作冷硬的心徹底化為一灘春水,她濕了眼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把少女微涼的手指握得很緊,她跟在陳願身後,仿佛也擁有了她執劍殺出生路的勇氣。

很快,那道清影消失在了秦樓。

蕭雲硯收回眼角餘光。

他倒是沒有記住他皇叔蕭綏口中的昭昭,只耿耿於懷那句“綏王府的阿願”,少年輕哼一聲,他走下樓梯,閑庭信步般,來到了那位常老爺面前。

這人面對蕭綏時,是和陳願截然不同的態度,他甚至叫老鴇端來茶盞,想請綏王殿下喝下,一笑泯恩仇。

蕭雲硯就是這時候走上去的。

他自然而然地接過老鴇手中的托盤,寬大衣袖輕輕拂過,波瀾不驚,那老鴇見這少年眉目如畫,好久才反應過來。

可惜已經晚了。

少年漂亮的手端起兩杯茶,一杯給蕭綏,一杯給常老爺。

得知他是皇子後,常老爺連忙彎腰,畢恭畢敬雙手接茶,一飲而盡道:“真是折煞我了。”

蕭雲硯但笑不語。

他朝蕭綏點頭後,轉過身去,無人瞧見,那精致如畫的少年眼底生了冰冷的狠意。

他將托盤擱在角落,從後門離開了秦樓。

陳願有句話說的不對,他其實一般不記仇,因為很多仇當場都報了。

退一萬步講,那個姑娘是他都沒舍得罵的人,這不服老的東西真是該呢。

夜色中,蕭雲硯勾起了唇角。

他要讓常老爺永失男人的尊嚴,再也碰不了年輕姑娘……

這不過分吧?

少年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擡頭看向月影下的樹木,負手而立道:“出來吧,莫驚春。”

風聲微動,青衫劍客翩然落地,不可置信道:“你明明沒有內力,怎麽發現我的?”

蕭雲硯不語,他體內有苗疆的蠱王,從脈象上看是蠱毒,讓他活不過二十五歲,實際上有這東西後,他體力充沛,五感也比旁人敏銳許多倍,唯一遺憾的是,因為在牢七年,在日日只能點燈照明的環境下,他傷了眼睛,不可逆轉,但這不代表他聞不出莫驚春身上的味道。

每個人身上都有味道,哪怕不熏香,那是從骨頭裏滲出來,藏在血液的氣息。

這世上的人千千萬,蕭雲硯長至如今,只喜歡那一種味道。

是信鴿枝枝身上的味道。

或者說是陳願身上的清氣。

他拂了拂衣袖,將內裏剩餘的粉末散開後,對莫驚春道:“是你把蕭綏招來的吧?”

“還真不是。”莫驚春抱臂道:“他自己放心不下阿願姑娘,那把禪意劍本來也是給阿願姑娘,一聽我說她有了新佩劍,綏王就帶著影衛出門尋人了。”

在蕭綏看來,陳願舍下他送的新劍,是因為那劍不夠好,所以他給陳祁禦寫信,要買一柄頂頂好的劍,卻不知道她又有了別的。

別的甚至還不如禪意劍。

蕭綏忽然就明白,她在刻意同他撇清關系,所以當她把綏王府的腰牌一分為二時,他才忍不住現身。

這一個多月裏,他沒有見到那藍衫如水的影衛,有許多不適應。

蕭綏說不出緣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以至於陳願往前走了許多,他還在原地打轉,霧裏看花啾恃洸。

……

回去的路上,莫驚春跟在少年身後,劍穗輕輕晃動,說:“你是不是做壞事了?”

蕭雲硯的腳步頓了頓。

莫驚春:“你上次給我下藥時也是這樣,連腳步聲都輕快起來。別人做惡是膽戰心驚,你不一樣,你天生就適合害人。”

少年的舌尖輕輕抵過牙齒,似笑非笑道:“要不我也給你下點,不舉的藥?”

莫驚春猛烈咳嗽起來。

“對不起,我是個瞎子,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不知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