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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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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梨

皇後舉步入殿掃視了一圈,時辰尚早,底下零星坐了幾個低位妃嬪,交頭接耳的議論起蕭妃的事。

“要說起來,蕭妃娘娘也是可憐。大皇子才去了,正是傷心時候。說甚麽照顧不周,還不是……”她邊上的人一扯袖子,她也意識到這話不該在這裏說,低頭咳了兩聲,準備囫圇過去,“還不是天命難違。”

“人家再不濟也還是個娘娘呢,哪兒輪得到你來同情。”與她唱對臺的妃嬪嗤笑。

“妾身不過有所感念,怎麽到了姐姐眼裏就成了同情呢。姐姐何必將自己的想法往別人身上套。”索性這是個沈的住氣的,二人頂多言語爭鋒,倒不會鬧將起來。

待得皇後扶著汀蘭的手,氣場強大的踏進殿門,裏頭語聲戛然,眾妃皆起身行禮,口稱“皇後娘娘吉祥”。

皇後入座,擡素手扶正釵環,坐姿端莊。笑容寬和:“本宮方才見幾位妹妹有所爭執,不知在討論甚麽呢?”

“讓皇後娘娘見笑了,不過是咱們姊妹為件飾物拌嘴兒罷了,不敢勞煩娘娘費心。”答話的反是剛剛扯住別人袖子的那位。

茶蓋輕刮浮沫,皇後撚著蓋扭兒緩笑:“物是死物,何必為它傷了姊妹間的情誼呢。”她不甚在意。既是在長春宮,四周圍立的都是她的人,有個什麽她回頭再問就是了,犯不著這會兒追著問。

“娘娘說的是。”

接著陸陸續續又有妃嬪進殿請安,一群人轉挑了“立夏將至”的話頭,說起迎夏禮和浴佛節來。

有妃嬪好奇,問那吳選侍:“你是江南來的,不如說說,南方那邊兒與咱們這裏可相同?”

沒跟在敏婕妤後頭,吳選侍顯得拘謹很多,聞言笑不露齒道:“妾身家鄉有烹新茶、嘗新、供祖先、秤人的習俗,差的並不很遠。”

“秤人?”

“嗯,到那時候家家戶戶都要掛起一桿大秤,全家老少各稱一稱身體重量,到了立秋那天再稱一次。就知曉這一段時間的變化情況了。”她耐心解釋。

那邊裴才人聽了拿帕子捂了嘴咯咯的笑,把眾人笑的一臉好奇。待人發了問,她才將笑含在口中道是:“妾身記得吳姐姐同敏婕妤住在同一個宮殿裏頭,可是?因而就想著,倘姐姐將這習俗教了敏婕妤,待她到立秋,豈不是秤出個身輕如燕來?”

五月中旬是敏婕妤的產期,正卡在立夏與立秋兩頭,寶寶落地後自是身量輕巧。

一時眾人都笑了。

碧桃扶著蕓縷的手踩在這笑點兒上身姿款款的走進來,那聲兒不高不低,卻將眾人都壓了下去:“如燕,可別學那捋禿了毛的燕兒才好呢。輕是輕了,就是看著——”

她眼波流轉間,笑語吟吟:“怪寒磣的。”

眾人不敢笑出聲,盡數悶進了肚子裏,只肩膀微微聳動著。蕭妃閨名燕燕,如今被褫奪了封號,豈不就是禿了毛的燕子?但珍妃如今高了蕭妃一截兒,她說得,她們可沒這膽子去笑話。眼見場面一滯,貞修儀領了頭給碧桃行禮道安,眾妃醒過神來,皆矮了身去。

碧桃先是壓帕兒在腰間給皇後問了安,禮行的囫圇,皇後皺了皺眉,卻不能多說什麽,仍是笑的可親:“珍妃才給皇家添了皇子,是大功臣,不必多禮。”

“謝皇後娘娘。”待碧桃坐了下首第一順位,眼風兒掃見依舊維持行禮姿勢的眾人,取茶盞的手一頓,訝然笑道:“只顧著給皇後娘娘問安倒忘了你們,且都起來罷。”

眾人扯著帕子稱謝,應聲歸座。珍妃原就囂張,再生了五皇子,怕是更沒人能壓制的住了。

“今兒娘娘這的時新果子很是鮮甜。”裴才人接著活絡氣氛,取了果碟裏的草莓笑道,“咱們倒是沾了娘娘的光,才入了季節,這紅莓想是剛采摘的吧。”

皇後正不滿珍妃的當著她的面兒給人下馬威的舉止,被這一打岔,臉色好了些。不免對裴才人和顏悅色起來,她笑道:“正準備讓六局按了份例撥去你們宮裏,你既是嘴饞,本宮教人多給你一筐子就是了。”

掌宮權就是這點好,雖不過是筐草莓,好賴比別人多出點東西,女人的攀比心理會讓她們覺得高興且得意。等裴才人感激了皇後一番,眾妃見狀俱是奉承起皇後來。

碧桃拈了葉綠果蒂咬下紅果,甜酸中帶一點澀,倒比不上皇帝叫人送到她宮裏的那筐味醇。她實話實說的評價道:“唔,卻也一般。”

吳選侍的眼珠骨碌一轉,心裏不知想的什麽,搶在別人面前出聲道:“翊坤宮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她見皇後沈了臉,忙不疊添上後話,“若不然,前些日子麗貴嬪娘娘怎麽會從西六宮特特跑到東六宮去做客呢。”

做客拜訪不稀奇,更何況珍妃才生了五皇子,自然多的是人上趕著巴結。但珍妃早產的嫌疑人就是麗貴嬪,按理她二人即便不是劍拔弩張,也不能交情更甚從前呀。吳選侍身為敏婕妤的小跟班,早就把碧桃得罪透了。她自認緩和不了,有這打珍妃小報告的機會,可不得趕緊捅給別人知道。

皇後聽罷與金嬤嬤交換了神色,覆把視線轉到碧桃身上。

麗貴嬪、敏婕妤、吳選侍俱是住在鹹福宮,吳選侍能註意到麗貴嬪的去向不稀奇。

按著正常人的思路,多是會給出諸如“她是來給人請罪”的理由,倒也合理,至少能騙過不少妃嬪。但是有眼線的查一查,多少還是能發現端倪。

碧桃不然。

將指間拈的綠蒂丟了,她悠悠一笑:“看來嘴饞的不止裴才人一個。”她揚手吩咐後方立著的蕓縷:“去將皇上賜的那筐番梨取來,給咱們吳選侍嘗個鮮。”

一聽到番梨這名字陌生,就知道東西稀有了。長春宮也是有的,只是數目不多,不宜拿出來招待罷了。眾妃扯著絲絹手帕,心裏猜測珍妃可別是炫耀來了吧!

“說是番國今年才種出的新品,雖是番梨,個頭可比梨大多了。”她笑著解釋,待與皇後目光一對,唇角輕彎,“麗貴嬪就是為這個去的。”

皇後自是不信,不過,確也猜不到她的圖謀。

吳選侍警惕的看了珍妃一眼,躊躇著道了謝。就在這空當裏,不敢再端著架子不來請安的蕭妃,終於來了。

“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吉祥。”蕭妃滿面憔悴,規規矩矩的全了禮數。倘若只是褫奪封號,她心裏是有所準備的。但她萬沒有想到皇帝會將她的親信盡數除去,湘玉更是……

再加上新進宮人的怠慢和輕看,讓從雲端裏跌落的她備受折磨。

皇後心中大感痛快,她和蕭妃纏鬥了這麽多年,為的就是看到她風光不再的這一刻。昔年她初進府時給自己做小伏低博取信任,如今,還是只能給自己做小伏低。

她嘴角噙笑:“蕭妹妹免禮,入座罷。”

蕭妃畢竟是上過四妃位置的,雲妃又素來謹小慣了,空了碧桃下面的位置給她。

但雲妃沒意見,不代表皇後沒意見。皇後等著蕭妃就座,像是才想起來一般,提醒她道:“按理,雲妹妹應比蕭妹妹低一線兒,只如今雲妹妹養育著二皇子,而蕭妹妹……”皇後咳了一聲,似不忍提起,略了去世的大皇子道,“蕭妹妹應坐雲妹妹後面才是。”

蕭妃尖長的護甲嵌進椅臂,她就勢扶了起身,眼裏簇了火,卻是笑著道:“皇後娘娘說的是。”

“雲妃……姐姐上座。”她對著雲妃似笑非笑的喚了一句,讓過身子。

積年的威勢還在,雲妃不安的看了她幾眼,架不住皇後施壓的眼神,才與她換了位置。

這一番話,就等到那傳說中的番梨——也就是菠蘿切塊盛碟上了桌。底下對著蕭妃竊竊私語的眾人終於把視線轉到了吳選侍身上,她們不解,珍妃娘娘把貢品賞了吳選侍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吳選侍推不過左右眾人的好奇勸聲,咬牙簽了一塊兒入嘴。

雖有些刺辣辣的口感,滋味竟是不錯。她看向碧桃,碧桃卻已經轉回去和皇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了話,似是對她這兒的狀況渾不在意。

到底年齡不大,又是小門戶出生,平日裏哪得貢品嘗?不由貪嘴兒多吃了幾個。

旁人見她吃的開心,也沒了意思,都撇開視線去了。

但沒等一會兒,就聽見吳選侍身旁的小妃嬪一聲驚呼。只見吳選侍全身的皮膚泛起潮紅,一副發燒病重的模樣。

吳選侍只覺全身發癢,忍個不住當著別人的面兒就伸手去撓,偏偏無一處不癢,不一會兒,旁人但見她左支右絀,形狀狼狽。

“這是?”皇後見此一驚,繼而沈聲,“汀蘭,去傳太醫。”

裴才人沈思片刻,不由將目光轉到碧桃身上,提醒皇後道:“方才,妾身見吳選侍吃那番梨沒停口,緊接著就成了這模樣。”

眾人的目光頓時齊聚在碧桃身上。

碧桃翻腕撫鬢,不經意地看見眾妃嬪聚來視線,撲哧一笑:“都看著本宮作甚麽,本宮可不是太醫。”漫不經心的語調,像是毫不擔心別人會懷疑她在水果中下毒。

眾人一噎。

“哎呀,”她身後的蕓縷驀地出聲,覆面帶忐忑道,“娘娘,奴婢忘了先將那番梨泡在鹽水裏了。”

蕓縷待看見別的娘娘疑惑,不免解釋道:“這番梨與旁的水果不同,若是不先用鹽水浸泡過,輕則口舌發麻,重則腹痛嘔吐,癥狀不一而足。奴婢瞧吳選侍這樣子,想是因著這個緣故了。”

“哦,本宮方還奇怪,怎麽今兒端上來這麽快呢。”話雖如此,碧桃面上依舊是笑如春風。她視線轉過之處,眾人俱是一凜。

吳選侍對她不懷好意,她竟就選了這般明晃晃的法子對付人家。便是她婢女的疏漏,吳選侍此刻怕也是有口說不出。說不定,她把麗貴嬪叫去宮中,就是在用這辦法整的麗貴嬪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得呢。

畢竟不是下毒。

“既是這個,吳選侍也不必過於擔心,左不過皮膚紅一些,過兩日就褪了,沒有大礙的。”她寬慰了吳選侍一句,接著沒等皇後發作,淡了神色,斥責蕓縷道,“你跟著本宮時日也不短了,平素看著是個謹慎的,偏是這回出了錯,可不是給本宮丟臉?”

皇後冷了眼看她做戲,不發一言。珍妃這是借她的地盤立威啊,剛才看到蕭妃落魄的好心情在此被破壞的一幹二凈。

“都是妾身沒教好她,”碧桃壓肩兒告了個罪,“讓皇後娘娘見笑了。”

皇後還能如何,珍妃勢大本就難纏,她一番姿態做足,自己便沒了發揮的餘地。更何況,自己也犯不著為了選侍就此和她明面兒杠上。便只得輕描淡寫地道:“記得回去好好管教下人,別再出這等事兒了。”

“妾身謹記。”碧桃低了下顎,掩去嘴角笑容。

一場熱鬧落幕,不由讓眾人借此看清了如今宮中的形勢。原本如日中天的蕭妃現在連雲妃都比不上,而珍妃,借著五皇子和皇上的寵愛,則漸漸鞏固了自己的地位。

換句話說,蕭妃的位置已經被珍妃取代了。

花無百日紅,就是不知道,誰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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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回宮的時候就看見皇帝站在搖籃旁邊逗小包子,她詫異:“皇上不上朝?”

“今日無事退的早。”

“唔。”碧桃會意,她估算著時辰皇帝應該也是才來不久,便囑咐奉紫:“讓膳房做了南棗核桃糕來,皇上愛吃這個。”通常皇帝早膳用的不多。

皇帝聽見了,大掌將她小手一包,眼裏有了笑意:“還是你知道朕。”

她溜眼兒見奉紫帶著宮人退下了,踮腳在皇帝唇邊親了口,笑的得意:“當然。”然後鉆進裏臥卸釵環首飾去了。

皇帝哭笑不得,這就是個厚臉皮的主兒。

等換了家常裝束,碧桃從搖籃裏抱起愛吐泡泡的寶寶坐到榻上,皇帝則將碧桃擁在懷裏,偶爾給她嘴邊餵一塊糕點吃。

碧桃咬了點心吃不夠,順帶吮了皇帝指上的點心渣子,皇帝身子一麻,剛要俯□親她。就聽她驀然道:“皇上,妾身就說懷孕的時候看多了某樣東西寶寶會和它像嘛。”

“哦?”皇帝心不在焉。

“你看團團……”碧桃很猶豫地道,“這表情,是不是很像宋嬤嬤。”與其說表情,不如說是像宋嬤嬤一樣,嚴肅端正,面無表情。

皇帝一對上寶寶烏亮的葡萄眼兒,咳了兩聲:“小孩子能有什麽表情。”別是剛剛逗他的時候笑過了頭,現在沒力氣了罷。

碧桃撫平了團團小嚴肅皺起來的眉頭,彎唇:“嗯,也是。”

這就沒了?小東西什麽時候這麽好騙。皇帝奇怪。

不等他想完,就聽到邊上輕而軟的聲音響起:“團團,你父皇剛剛是不是欺負你了。別怕,和娘說。”

皇帝想賴賬,又覺得不是君子風度,於是義正言辭道:“橫豎朕欺負他也不是這一兩回了。”

“還有什麽時候?”碧桃眼角上揚,嬌睨他。竟不止這一次。

皇帝俯身,咬她耳朵低聲:“他在你肚子裏的時候,朕每回與你……可不是也在欺負他?”他笑也是輕輕地。

碧桃臉紅。

心裏咬牙,狗皇帝,昨天才讓你吃飽了,今天又來調戲她。不知道春天快走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還想把一千六摘了放到下一章去的,直接就有半章了嚶嚶嚶。

我目測,本來估計30w寫完現在看來不太可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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