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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皎當空。

點點星輝和著月光散在營地上,惟帳篷遮蔽的一面兒暗沈沈看不真切。那洋溢熱情的篝火宴早早就散了,只餘下明燭燈火闌珊。

“薛主子。”被皇上派來尋碧桃的小內侍出得營帳後,一眼瞧見不遠處走來的人。雖光線不明晰,但這張臉兒他認得,錯不了。

他給那女子請了安,道明來由:“皇上剛喝下醒酒湯,讓奴才去尋您來服侍呢。可巧兒您就來了,且隨奴才進去吧。”

那女子頷首,不發一言。

內侍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除了趙公公,這薛婕妤素來不與他們打交道,不肯多話也是正常。誰讓人家得寵呢,吹幾口耳旁風皇上還不是由著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們這些小人物也不敢有怨言。

他側身放低姿態,引著這女子去了。

女子邁入主營帳,看見床榻邊幾上的空碗,和床榻上那扶額倚枕,因飲酒犯困而睡著了的帝王。

她臉上幾不可察的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是慶幸。

咬了咬唇,她褪去衣裳委地,爬上床榻。待那稍嫌冰涼的手在解皇帝襟帶時被猛的抓住,然後聽見皇帝含糊喚了句:“小乖……”

她心一沈,又跳的有些快。緩緩擡眼望去,直到確認皇帝已然熟睡方繼續手上的動作。

二人衣裳盡褪的臥躺在一處,她學著入宮前學來的技巧撩撥著睡夢中的帝王。帳中燈熄,一室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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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掀開布簾走出營帳,眺望一望無際的草原日出,那旭日正亟不可待地露出半張臉,滿是活力朝氣。

趁著沒人,碧桃瞇起眼兒舒適地伸了個懶腰,感受空氣裏涼絲絲地溫度。

“主子,這藥還沒換呢!”蕓縷探出身子,連忙道,“太醫囑咐了,須得更換三次才能見效。”

碧桃想起小臂上蛇咬出的痕跡,整湊了一對兒,印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可怖。於是招手:“將東西帶上,咱們去皇上那兒換。”

唔,救他一命,可得時刻提醒他。

“主子!”蕓縷跺腳,生怕主子不著調。

“急甚麽,”走在前頭的人兒回眸,笑的促狹,卻仍是給她解釋道,“咱們是去關心皇上的傷勢,又不是做十惡不赦的事。反正都是破皮兒的傷,塗什麽藥都一樣,走走走。”

她偶爾迷糊一次,皇帝只會樂不會怪罪。

那就是個惡趣味的帝王。

陸陸續續地,也有人從帳篷裏出來,公卿大臣一列的她自然要避開,若是碰上女眷,待她們行禮後離開即可。

主帳前除了內侍宮女自然鮮有人走動,窺伺帝蹤可是大罪名,除非有事欲稟,其餘人不敢在此處徘徊。

碧桃停下腳步,掃看了眼那內侍幾乎要瞪出來的眼睛,皺皺眉,上前撩簾。

一只纖纖玉手卻先她一步掀起布簾,等與她相同的臉露出,雙目相對,二人皆是有些吃驚。

碧桃心裏微沈。

綠萼嘴角稍稍揚起,難得的好心情。有多久沒見她這副表情了,就如十幾年來自己始終占據著父母心裏的位置,而她只能羨慕黯然的站在外圍。

“妹妹怎麽來了。”

碧桃沒管她,她將視線一轉,轉向營帳裏正系衣襟的那個人。

她落下一句:“你先別走。”而後走到裏面去,將皇帝的手碰開,親自替他系著。氣氛是詭異的沈默。

本來薛綠萼也想替皇帝更衣,但皇上沒答應,她這才想去叫宮人來服侍,與碧桃撞了個正著。聞言,她也真就站在那裏沒動,不知道是因為被碧桃的反應迷惑,還是想看她要怎麽做。

“小乖,”見她鬢角微松,皇帝便伸手替她將垂下的碎發攏到耳後,“一定是梳頭的時候又亂動了,總不見你坐正一刻。”

綠萼因皇帝的話眼底逐漸冷凝,那個昨日聽到讓她有片刻失神的稱呼,還有那句熟稔關懷的話。她不明白,這個恣意妄為地妹妹,到底皇上看上她什麽了?明明在家時,父母都是喜歡她的,自己才是忍著寂寞苦累被家族教育出的那一個,怎麽偏偏讓她得了皇上的喜歡。

皇上已經許久不曾去她的錦繡閣了,就是她晉美人位,似乎都是看在她妹妹的份上。此次出行是皇後娘娘安排給她的機會,她必須把握住。

但在知道妹妹救了皇上之後,她就猜測昨晚皇上會召妹妹前去服侍。她不能幹等著皇上想起來,但她騎射功夫又遠不如詩書畫藝,所以在得知消息做出一番籌劃後,她劍走偏鋒,奪走了屬於妹妹的侍寢機會。

成王敗寇,只要贏就行。

“皇上,您找的她?”碧桃沒有順著皇帝的話說,而是直接問道。

皇帝本來見碧桃舉止如常,斷定不了她是不是生氣,便拿話一試。如今看來,還是那個小醋桶。他道:“朕記得昨晚讓趙忠信去找你。”

他沒繼續說,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幾個傻瓜猜不到。

“哦,原來是姐姐假扮妾身奪寵?”碧桃揚起下巴,嘴角勾起嘲諷的笑。看見薛綠萼瞬間變白的臉,心道,真是抱歉她不會拐彎抹角,讓古代含蓄的姑娘們受驚了。

畢竟她們是一個家族出來了,人前做事皆要留三分餘地。

可是碧桃又不是家族精心培育出的,臉面可不是別人給的,是得自己掙的。她薛綠萼不要臉,她幹嗎要幫她藏著掖著說不得?

她頂討厭有人打著她的名義做事,更可惡兩人相同的一張臉。此時她倒有些明白為什麽薛綠萼不待見薛碧桃了。

薛綠萼聽到後冰冷的模樣有了裂痕,然她話說的坦然,不曾低低泣泣地爭辯,讓人無形中產生好感:“昨夜妾身走在路上被皇上身邊的公公攔住,他喚妾身薛主子,妾身也不知道原來他喚的是妹妹。是妾身弄錯了。”薛美人,也是薛主子。

說完她看向皇帝,眼神因專註顯得脈脈。

於一個表情少有外露的冰美人來說,確實引人遐思,漸漸就心軟了。

碧桃想了想,含笑道“既然姐姐也說自己弄錯了,那回去宮裏,也不必麻煩彤史記上一筆了。”她雖然在笑,但誰都能看出她心情之差,不然也不會用這強盜邏輯。

薛綠萼渾身一震,彤史上不記,等於她就算懷了身孕,也不會被承認是天家血脈,而是個野種。

皇帝也怔了怔,他猶豫道:“這……”若當真有了孩子,難道還要扼殺了不成,宮中險惡的歷練是一回事,萬不能與讓他弒子並論。

不等他說完,碧桃的眼眶就先紅了一圈兒,她低頭抽抽鼻子,磨了磨腳尖,好像在忍淚。這副模樣入了皇帝的眼,皇帝頓時心裏一軟。

皇帝嘆氣:“你啊……”還是一樣難纏。

他正要再說,見碧桃似是想到什麽踮腳湊過來,便習慣地俯身去聽。待聽清楚內容,他掃了薛綠萼一眼,點點頭表示答應了。

這小女人昨天剛救了他,今天就讓她撞上他和她姐姐同處一室,就算強勢如帝王,也會有些內疚。

既然她喜歡就讓她做吧。

“你先回罷。”皇帝淡淡對薛綠萼道。雖然和小東西長著同一張臉,但是她眼睛一望過來,他就知道不是。那是後宮中每個女人都有的眼神,仰慕含情,無論是真是假,都是一樣的。

薛綠萼還待再說,但局面這樣不清不楚,她不知道薛碧桃到底和皇上說了什麽,若是冒然爭辯,豈不是入了她的套?爭論不休的女人,定會讓皇上不喜。

見皇上方才的神情,也是不讚同那樣作為的。只要不是關乎子嗣,她可以忍受。雖然如今在皇上心裏仍是看重薛碧桃,但經此一事,定能教他不喜碧桃的胡作非為,也能讓他重新記起她來。於是她淡然地請安告退。

步子緩緩往後時她想起母親修來的家書,噓寒問暖之後,卻是讓她輔助妹妹上位。

她笑,做夢。

只要沒有被判死刑,她都有一爭之力。往後的事,誰說的清呢。

等她走後,皇帝招來趙忠信吩咐一番,繼而叫退。帳子裏便只剩下他與碧桃二人。

“小乖。”他喚。其實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這樣喚她,方才在薛美人面前,倒不曾考慮過。如今細想,那脫口而出的話,似乎有著擔心她生氣的意思。

什麽時候,他的情緒也會為女子所牽動了。他訝然。

碧桃沒說話,低著腦袋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哭的腳下那塊地像被雨水打濕了一般。

皇帝心疼了,頭也疼了。

小東西最不好哄,旁人就是使性子也不敢一味和他犟。但她只要心裏不高興,就真的會不理睬你,直到她自己高興起來,或是你能把她哄住了。

半晌他都等不到她停下來不哭,能聽他好好說話,便伸手想擡起她的下顎,他邊道:“朕都允了你的要求,讓你姐姐喝避子湯,你還想怎麽樣?”但是手還沒碰到,就被她別過臉躲了過去。甚至腳還往後退一步。

“不許動手動腳。”她哭的有些抽噎,吐出這句又繼續兀自哭的歡。

皇帝一籌莫展:“小乖,是那內侍叫錯了人,朕可不知道。”這些事從來就不是皇帝的錯,更何況昨天他喝醉了,現在想起來還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這種事,讓他去和一個妃子解釋是不可能的。女子以夫為天,更何況他是皇帝,萬沒有解釋這一說,能去哄她已經是他疼寵著她的表示了。

於是碧桃歪解,她打了個哭嗝賭氣:“原來皇上也分不出妾身和姐姐,都是妾身不好,誰教妾身和姐姐長的一模一樣,教那公公認錯了,教皇上也認錯了。”

“朕怎麽可能認不出來。”皇帝被和一個內侍相提並論,很不舒坦,立馬澄清,“朕昨晚讓人傳你來之後,覺得累就睡了。不曾知道是你姐姐。”

到底還是給她解釋了,皇帝無奈地想,她哭起來的時候,他都沒法端架子讓她如何,只能哄著。也罷,這就是個嬌氣的小乖乖,他哄一哄也沒什麽。

“真的?”碧桃狐疑地看向皇帝。

“朕還能騙你不成。”他被她濕漉漉地眼睛看的心軟,就是假的也萬不能承認再讓她傷心,更何況確實是真的。

碧桃好像信了,她撲到皇帝懷裏蹭的他一身鼻涕眼淚,帶著哭完後的濃濃鼻音,更顯軟糯甕氣:“妾身自然是信皇上的。”

典型的賣乖討巧,給人哄高興了才肯附和他。

但架不住皇帝也高興啊,他松了口氣,不哭之後就好辦多了。他提起另一件事:“小乖,你的救駕之功朕還沒賞你呢,想要什麽?”

她繼續蹭啊蹭,反正這件衣服不幹凈,再弄臟點她看著高興!

皇帝揉揉她腦袋,道:“不如朕給你個封號,不叫他們再喊錯人。”先把這一茬捋順了,不能讓她往後一生氣就提起來,那他就真沒轍了。

“哼,給賞賜還要和人家商量,人家才不會感恩戴德呢。”她傲嬌,身子扭來扭去。

心裏卻道,皇帝很乖覺嘛。於是扭的更開心了。

皇帝被懷裏這個扭的意動,撫著她的背讓她安靜些別鬧。低聲笑道:“朕不想你感恩戴德,朕想的是你以身相謝。”

糟糕做過頭了,這個皇帝的無恥模式又開啟了。碧桃火燒眉毛地跳出皇帝的懷抱,連連道:“呀,妾身差些忘了還沒換藥。皇上您的傷怎麽樣了?”

“哦,不過咱們不是相同的藥,皇上您換您的,妾身回自己帳子裏換去。”

事情突變,藥自然也不會再是“破皮兒皆可用的藥”了。

反正今天他是絕對別想碰她的,哼。

皇帝看著她恢覆朝氣蓬勃生龍活虎地樣子,笑著挑了挑眉,放她回去了。不急在這一時。

昨日行刺之後,他為了維護眾人的興致仍是如期舉行慶功宴,受傷的事自然也沒傳出來,那群鬢發虛白的文臣,老了之後難免愛念叨。免得他們見到他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他為了江山社稷,千萬保重龍體。

他們哪有小東西哭的好看,他敬謝不敏。

也因此,昨晚他沒有時間去思考行刺之事,如今得了空,自然還是要先處理這件事。趙忠信去辦薛美人的差事了,於是他讓他手下帶的小順子去請幾位大臣過來相商,有些人,是該好好敲打敲打了。

而此時營帳中的薛綠萼正姿勢優美地喝那黑黝黝的湯汁,她聽說這是皇上賜下的補身湯藥,自然當著趙公公的面就喝下了,以示皇恩浩蕩。

看來皇上對昨晚的事也不是無知無覺,終歸是想起她了。

她滿心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栗子在想,這個標題加這個內容提要,會不會讓一些姑娘都不敢按進來,哈哈。

唔,這樣的情節,算虐嘛?感覺……還好吧?(忐忑臉)

下一章回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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