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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闈深晦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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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枯瘦的手闔在眼睛上,聲音疲軟:“看到沒這皇室的親情就是這麽的不堪一擊,大風大浪還沒襲來,倒是自己人先方寸大亂了。”

木姜沈默,不得不承認是這個理。

過了一會兒,她來到皇帝的身板,細細看了他眼角的皺紋,想到浩瀚的江山,一時心潮浪湧。

皇帝挪開手,睜開疲倦的眼,笑著問她:“怎麽,同情了?”

木姜移開眼簾。

他笑:“既然這麽可憐我,要不我就把皇位交給你?”

木姜覺得奇怪,這皇帝按理來說,她也只見過幾面,並不相熟,可他連連提了幾次要將皇位傳給她,不得不說怪異至極。

她眉頭一皺,朝他走近一步:“你就不怕我不安好心?”

皇帝樂的呵呵直笑,道:“你不敢。”

木姜氣結,她怎麽不敢了、她是刺客!

手摸上盤在紅纓帽裏的辮子,桌子上的茶水近在咫尺。

皇帝盯著內室的某一處,不知看了多久,忽然道:“要是我有個孩子,如今大概也和你一般大了。”

木姜摸上辮子的手一頓。

“我此生沒有別的什麽願望,希望她能替我捏捏肩,叫我一聲父皇,我也一生也不枉過。”

說罷,那雙憐愛夾雜著其他說不清情緒的眼望向木姜。

木姜的心兀然慌亂起來。

謝三郎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眶的是掛著蜘蛛網破舊的房梁。

他以為自己死了,也或者說,早在五年前他就不該活著。

可誰也沒想到上天居然讓他遇見木姜。

木姜,這麽好的木姜。

謝三郎撐起身子,從稻草跺裏爬了起來。

他渾身是血,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因為沒穿什麽厚實的棉衣,雙腿凍得發木,他坐起來對著快沒有知覺的手哈了一口氣,又將稻草牢牢扒向自己,才喘過一口氣。

胡夫人以為他要行刺,手一揮,屋內便進了好多侍衛,奪了他的刀,將他死死的踩在腳下。

可是已經晚了,他早就將他那張引以為榮的側臉深深劃了三刀。

她們不是喜歡他的這張臉麽?他毀了,看他們如何?

可是……木姜也喜歡他這張臉。

若不是因為此,她豈會對他傾心?

他伸手,顫巍巍摸向那深刻的刀痕,翻著皮肉,只有鈍痛。

門咯吱一聲,從外面推了開來。

寒風卷著枯葉吹了進來,一雙黑色的皂靴踏在陰濕的石板上。

竹青色的男子嘴笑噙笑,像是最俊雅的書生。

可謝三郎知道,他笑得有多無辜,心就有多狠毒。

他偏過頭,不給他正臉。

金樓主慢慢的踱著步子,走到謝三郎跟前,鼻翼衛東,而後捂著鼻子蹲下與謝三郎平視,見他臉上的傷看了許久,才嗤的一聲笑了:

“我可真沒想到啊,謝三郎你連你吃飯用的這張臉都敢毀,我瞧我完全是小看了你啊!”

謝三郎掀起嘴角,露出嘲諷一笑。

金樓主嘶了一聲,“誒,你說要是木姜看到後,會不會因為害怕躲著你?最終疏遠了你呢?”

謝三郎捏著拳頭,青筋全蹦。

“我瞧她來這百香樓時日也不少,偏偏她誰也不喜歡,單單喜歡上你,若說她不喜歡你這張臉,我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謝三郎回頭瞪他,脖子氣的通紅。

金樓主淡淡的笑了。

“你猜猜,出了這麽大的事,為什麽木姜不來看你。”

“她不是,故意,被你調走了?”

謝三郎咬牙切齒道。

“哈,你還記得呢!”

金樓主美味擡起眼簾,喟嘆道:“如果我是個善人,看你們如此情真意切,必是要生成人之美等惻隱之心來。瞧瞧,木姜為了得到你的解藥,連她的親爹都願意刺殺,你為了她,連自己這張漂亮的臉都不願意要了,兩個情癡倒是絕配。”

謝三郎望著他,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他所說的。

金樓主拂去他的疑惑:“對,木姜不是前朝公主麽?前朝皇帝都已經死了,她還怎麽去刺殺她爹,可惜啊,真是可惜,那前朝皇帝當了個便宜爹,還將情敵的女人當寶貝寵著,你說這傻不傻?”

謝三郎猛地撲了過去,如狼一樣想把眼前的人撕碎:“你們不是人!”

金樓主一腳將他撂倒,不屑道:“我們不是人,你們是,自詡多情高?——不是在這兒……”

謝三郎哪會聽他胡揪,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扒住門框就要往外沖。

金樓主一腳踢了過去,謝三郎膝蓋一彎,摔倒在地上。

“瞧瞧你,文不成,武不就,難道這個樣子還想逞能當個英雄?”

這一臉的慌張,這一臉的急切,倒真顯出了衣服為愛不管不顧的樣子。

可惜,金樓主瞧了就覺得惡心。

憑什麽他們想愛便愛,在陽光下肆意追逐。

憑什麽他喜歡就得藏著掖著,生怕那人瞧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那人落魄,從高高的廟堂之上跌了下來,渾身是泥,他知道後,茶盞都快捏碎了。

一方面折了銀子替他招兵買馬,替他到處打探消息,還故意做出一副厭惡男子親近的樣子,只為了讓他安心。

他渾身的愛意,滿腔的熱情都悶在自己的胸腔裏,讓它枯敗,讓它腐朽,讓它一丁點兒都不能被人察覺。

他不知那個老女人有什麽好的,竟讓他一顆心都給了她,連點兒殘末都不留給別人。

金樓主冷漠的看著渾身是血的謝三郎,從懷裏掏出一顆烏黑的藥丸,塞到謝三郎的嘴裏:“你不是一直想要這解藥麽?如今木姜進宮刺殺皇帝,只怕是不能活著回來了,我豈會放任你們去地府做一對快,活鴛鴦?我把解藥給你,看你沒了姿色,又沒了愛人,要如何行屍走肉的活在這個世上?”

謝三郎死死的閉著嘴,惡狠狠的瞪著他。

“哈,還不想要?”

金樓主微瞇眼睛,“哢擦”一聲卸了他的下巴,將它丟了進去。

謝三郎痛苦的掐著脖子,通紅的眼瞪著目框盡裂。

——————

長公主一下馬車,大宮女立馬迎了過來。

偌大的公主府噤若寒蟬,大宮女看了長公主一看,將她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長公主一手撐著腦袋,皺著眉頭嘆了口氣:“皇上比我們想象的要強硬多了,都病成這個樣子,還攥著權利不放……對了,麟兒的病如何了?他的燒可退了?”

不是長公主太迷戀權利,只是現在這個時期她怎麽可能只為了她的一個孩子舍掉一切呢!

大宮女擡頭,想有什麽要說,可看到長公主布滿紅絲的眼,臉又低了下去。

她走近庭院,見麟兒種的那棵萬年青從根部已然枯敗,招了丫頭道:“這樹是怎麽養的?都枯成這個樣子都沒人管管?”

她說完,心裏突突一跳,忙握緊大宮女的手腕:“是不是府邸除了什麽事?”

話語剛落,院子裏的丫頭侍衛撲啦啦跪了一地,有年紀小的甚至已經哭了出來。

長公主眼睛兀然瞪大,甩開大宮女的手,朝麟兒的寢臥奔了過去。

好幾只白蠟燭燃到了盡頭,躥起一抹淡色的灰煙。

長公主眼角抽搐,指著蠟燭喝道:“誰點的擺蠟燭?誰?拖下去給我斬了!”

她撩開繡有金紋的簾子,只見那張不大的床上,錦被被拉到了最頂頭。

太醫跪在一旁,見長公主來了,原來瘦削的肩膀抖得更加厲害。

長公主直直看了會兒,退了一步,轉過身,大聲道:“錦繡!你看看,他們都騙我,我的麟兒不在這,他不是,不是在瑯琊老家麽?”

錦繡看著難受極了,卻只能扶著她的手,捏起錦被:“公主,您醒醒,世子爺已經去了……您忘了麽,是您把他從瑯琊老家接過來的,世子爺高燒不退,昨兒夜裏您剛入了宮,世子爺便去了……”

長公主身子一軟,頹到地上,哭的聲嘶力竭:“麟兒,我的孩子!”

她仔細的摸著已然冷透了的軀體,那顆刀槍不入的心瞬間碎成一顆顆塵埃,一生的眼淚都要落盡。

錦繡跪在她的身側,見她汗濕的,哭濕的頭發挽到耳朵後面,“公主,世子已經去了,您自己要緊惜自己,千萬別哭壞了身子。”

長公主淚眼婆娑,喃喃道:“錦繡我什麽都沒了,夫君沒了,孩子沒了,甚至連我的哥哥……都防著我,你說,我這個樣子到底是為了什麽?”

錦繡從指間將她的發梢挽了一個小小的卷,然後自己的腦袋貼了過去,安慰道:“公主,斯人已逝,生者卻還要活著,公主您想,要是滿朝文武知道世子去了,他們又會怎麽對您?捧高踩低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麽?”

長公主害怕的握住錦繡的手:“那,那我該怎麽辦,我一個女子……哪能拿他們有什麽辦法?”

“除了公主府的人,誰還知道世子去了,公主不防找個聽話的孩子,等他當了太子,您大可以垂簾聽政,這江山不就握在您的手中了麽?”

長公主瞪大了眼睛,似在思索。

錦繡不動聲色的握住她的手:“公主,您別怕,錦繡會一直跟在您身邊,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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