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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姜采覺得自己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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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覺得自己最近太過懈怠。

自她眼盲, 自她進入扶疏舊夢,她身邊一直跟著張也寧。雖然她和張也寧的關系正處於尷尬期,但這並不妨礙張也寧幫她療傷, 照顧她的安危。

他雖然一直不情不願, 可就是姜采都心知肚明,他不會不管她。她放心張也寧的為人,放心地將眼睛不方便的自己托付給他。但是今日和那入魔的秦氏女一戰, 讓姜采意識到自己近期太松懈了。

雖然她是出於種種原因才應對秦氏女應對得艱難,但這對於擅戰的姜采來說, 是一種莫大恥辱。

她竟然會被一個魔逼得狼狽!

就算有魔疫和生死迷劫的作祟,就算有雲升公主那把玉皇劍的共鳴壓制,這也不應該是一個劍修的成績。

姜采意識到在這個夢境中,自己的戰力因為雲升公主那把玉皇劍,一定會受到影響。她不可能爭得過玉皇劍在這個夢境的真正主人,她要屏蔽玉皇劍的共鳴很難, 更難的是, 姜采決定臨時改變自己的戰鬥方式。

為了屏蔽玉皇劍的共鳴, 她要放棄用劍了, 她要學習道法,用道法作戰。符咒、法陣、術法包羅萬象……她要將自己沒認真學過的東西好生補回來。

如今這年輕道長送上門和她論道, 姜采喜不自禁, 怎會拒絕?

她一口答應, 向道長方向邁了一步。

張也寧聲音在後帶著些微妙情緒:“姜采!”

姜采心思已經飛走, 勉強想了下自己身邊這個拖油瓶,她問這年輕道士:“介意我多帶個人跟著一起去嗎?”

年輕道士瞠目:“……”

這姑娘是沒懂他的委婉告白嗎?

年輕道士覷眼張也寧,不禁悄悄挺直腰背,做足風範。雖則如此, 那茶白道袍青年的高邈清逸之風,卻模仿不出來。那人貌俊氣清,濛濛間,朗朗如月華親臨,讓人生出仰望……

年輕道士看得心神難守情緒大動時,姜采意識到什麽,上前擋了擋年輕道士的目光。

姜采笑一下:“不要看他,他修為太深,長時間盯著他對你不好。”

她自己看不見,此時才意識到雖然張也寧壓制了修為,但再壓制,能壓制到哪裏去?凡人窺仙,妄想窺月,修為相差太遠的話,容易被牽引神魂,惑亂道心……雖然張也寧自己也許並非故意。

年輕道士面色蒼白下,有些神思不屬。

他心生怯意,不太敢和姜采再論道。然而姜采堅持幾句,道士又想起自己在演武堂看到的姜采風采,神思再次動搖,應了和姜采一起走。

張也寧:“我不去。”

姜采回頭“看”著他笑:“你不去就不去。”

他氣息瞬息有些涼,姜采當做不知,但在和道士一起走前,她又情不自禁回頭,些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姜采心中微動:成仙後,張也寧的相貌氣度,是不是更惑人了?連那年輕道士都忍不住看了幾眼……她卻看不到。

看不到便不心動。

她近期尚且心如止水……對於她和他之間的關系,也許看不到,是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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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和姜采尋了一處客棧,攀談整整一下午。道士對姜采的博學與聰慧敬佩,起初只有三分好感,到夜間時,已經有了七分。

道士不絕讚嘆:“姑娘對道法一點就通,堪稱天才啊!”

他欣羨道:“姑娘這種天賦,平時修行,是不是特別順利啊?沒遇到什麽坎啊?”

姜采笑一下:“是啊。”

道士一怔,意外:“姑娘竟然不自謙?”

姜采哈哈一笑,她手摸腰間酒壺,想起來因為眼疾的緣故,張也寧收走了她的酒壺不讓她飲酒。她頗遺憾地收回手,摸摸鼻子,自吹自擂:“我都這麽厲害了,我再說自己不厲害,‘還好還好’‘水平一般’,不是太欺負人了嗎?

“我自己難道會不知道我的修行比旁人要順嗎?不該謙虛的時候假作謙虛,就有點討人厭了。”

道士一楞,撫掌大笑。他身子前傾,亮極的眼睛目不轉睛:“姜姑娘真是,我輩楷模啊。”

姜采這才神色淡了些:“不過托了副好筋骨的緣故。但是能力越大的人,就應該肩負更多的責任。我惟願此身骨血,竭盡全力,方不辜負上蒼對我的恩情。”

上天既送她先天道體,她既是天道寵兒,她就應該去做些什麽,護些什麽。

日日不敢辜負,日日不敢頹廢不敢忘恩。

道士震撼,良久不語。

他的一腔告白話藏在喉嚨下,盯著燭火下蒙眼姑娘神聖的面容,他卑微如塵,哪裏敢與灼日爭輝,與灼日並肩?

那天上的太陽,光輝浩瀚生生不息,尋常凡人,大約只能仰望。

姜采偏臉,疑惑道:“你好像要說什麽,卻沒說?”

道士尷尬一笑,轉話題道:“夜深了,貧道送姑娘回去吧。”

姜采頷首:“也好。我改日再向你請教道法?”

她心中奇怪,怎麽說著說著,自稱從“我”變成“貧道”了?

道士:“也好……只是貧道到底學識尚淺,怕指點不了姑娘。貧道有老師師兄……”

姜采一頓。學識尚淺……她其實認識一個道法研究得足夠精深的人啊。

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張也寧的法器青龍鞭不過是點綴,他打架最厲害的還是道法。只是她和他都是修真界一等一的天才人物,都有各自驕傲,姜采不願意做那種教張也寧如何打鬥的顯擺討厭鬼罷了。

姜采若有所思間,和道士一起出客棧。夜風吹來,姜采腳步一停,她旁邊的道士已經語氣失落了:“姜姑娘,你那位朋友在。”

姜采自然感知到了張也寧的氣息。

她兀自不動,感受著他緩緩行過來。他的衣袍溫度偏涼,擦過她手背,而他聲音也噙著清雪一般:“走吧。”

姜采回頭對那道士一笑,跟上了張也寧。

但兩人一路回去,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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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整整半年時間,雲升公主沒有離開都城,姜采也一直在努力精進自己的道法,漸漸減輕玉皇劍對自己的影響。

她因要磨煉自己受到玉皇劍的共鳴,便時時要去找雲升公主,和這位公主比試。雲升自然沒什麽不願意的,她本事高強,在世間罕有敵手,姜采和她比試,她巴不得如此。

同時,姜采也在以爭太子妃的這個名義,幫太子棠華爸媽篩選那些危害扶疏國的人名單。她算是看清楚太子根本沒打算選什麽太子妃,太子只想借此把心中有鬼的人排查出來。

姜采倒也松口氣。

幫幫忙這種事,她很在行。

就如張也寧之前想的那樣,這個夢境的環境,靈氣和魔氣共存於天地,其實非常適合姜采的修行。因她是神魔雙、修,真實世界的修真界很難滿足她同時吸收天地靈氣和魔氣,這個夢境滿足了她的修行條件。

缺點不過是因扶疏國仇視妖魔的緣故,姜采吸收魔氣時需要悠著點,不被人發現。

她能夠將自己的魔氣收放自如,靈氣又磅礴浩然,半年時間,硬是沒讓國都人發現她身懷魔氣。

這半年來,人族和妖魔之間的摩擦不提,姜采和張也寧之間,關系也停滯不前,甚至有越來越僵的意思。

張也寧不怎麽搭理她,不怎麽和她說話,除了幫她用月光精華療傷,他壓根不出現在她面前。姜采心大,起初沒有意識到,等她後知後覺時,才發現張也寧都已經搬離了玉家,連朝夕相對的場景都免了。

她心中悵然,難免有些郁悶。

再說起雲升公主因為幫太子療傷的緣故,半年沒離開都城,外頭妖魔又開始蠢蠢欲動作亂起來,近來發生了多次沖突後,雲升公主在太子傷勢穩定一些後,已決定明年便返回戰場。

冬日雪最大時,太子為公主踐行,辦了場盛大的賞梅宴。

姜采作為半年來幫太子掃除障礙的一大功臣,聲望很不錯,賞梅宴當然有她一席位。

眾人便去山中賞梅,還要加上打獵。

外面飛雪密密,姜采在屋廊中咽口水,眼巴巴看玉無涯給自己煮酒喝。

玉無涯坐在臺階上看著火,回頭一看姜采眼巴巴的模樣,就忍不住笑,覺得姜采平時那樣子,只有見到酒時就走不動路吧。

一道清朗聲音含笑傳來:“喲,阿采,在這偷喝酒呢?”

姜采聽聲音,便知道是謝春山。她詫異一下謝春山一個馬奴怎麽能來這種場所,百葉公主微緊繃的聲音就跟隨在後了:“你不要亂跑,我讓你一個馬奴來見舊友,已經很辛苦了。你不要再惹麻煩。”

謝春山回頭一笑,眉目如春,慵懶自如:“多謝殿下。”

百葉目光閃爍,移開目光,掩住心臟砰砰——依然是同樣的相貌,但是小馬奴的氣質,發生了太多改變。

她從來沒註意過那個沈默寡言的青年,但是青年嬉笑風流的時候,她就忍不住註意了些……只是這馬奴實在讓人憂心,半年來,他吐的血該有一缸了吧。

幸好最近好像好些了。

姜采便跟玉無涯介紹兩位客人,而玉無涯自然認識百葉公主,玉無涯不認識的只有那個馬奴。一個馬奴,為什麽能和姜采這麽相熟?還讓公主帶他出門?

謝春山吊兒郎當入座,懶洋洋:“因為我學了幾個逗小孩的法術,殿下很喜歡,我說帶我出門,就教給她。”

百葉公主漲紅臉:“……我是同情你整日關在宮裏很可憐!不是為了什麽法術。還有那法術也不是逗小孩的,就、就……很有意思啊。”

她支支吾吾,姜采已經莞爾,招呼兩人過來一起喝酒。

謝春山伸長脖子往四方一掃:“我妹夫呢?”

姜采面無表情:“死了。”

謝春山挑眉,嗤嗤笑兩聲,不多說了。

幾個年輕人坐在這裏喝酒聊天,原本大家不是很熟,卻架不住謝春山自來熟。他才不在乎傲明君應該有的人設架子,他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懶骨頭散架一般地靠著廊柱,分明衣著是個仆從的模樣,可他喝了酒後眉目生春,波光流動,那風流韻味,藏也藏不住。

玉無涯便見百葉公主欲言又止了好幾次,又失落了很久。

謝春山無聲息地靠近姜采,手搭在她肩上敲了兩下,笑瞇瞇:“我有個好玩的東西送你,你要不要?”

姜采對他不指望:“你能有什麽好玩的?”

他進宮半年,一點作用都沒起到。廢物師兄,名副其實。

謝春山笑,他貼她耳,輕輕說了幾個字,但並沒有故意不讓另外兩個姑娘聽不到:“我在宮裏的藏書閣裏,找到了一門很久遠的沒人用的法術。我想我妹妹也許喜歡呢——‘囚仙術’。”

姜采一楞,她沒有說話,但是扣著謝春山手腕的手用力的,讓謝春山咬著牙關也要哈哈大笑。

謝春山:“厲害吧?”

姜采:“……用在他身上,這不好吧?”

謝春山逗她:“咦,我只說你感興趣,可沒說讓你用在誰身上啊。他是誰?我妹夫不是死了嗎?”

玉無涯和百葉公主看他們打啞謎,不解:“你們在說什麽,我們不能聽嗎?”

謝春山眼看姜采,見她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他便盤腿坐直,生了興趣:“也沒什麽重要的。不過我這位妹妹,是個奇人,奇人身上都有幾樁不和人說道的傳奇故事,你們能理解吧?”

玉無涯雖不修行,卻好奇修仙者那些豐富的歷練故事,她聽得認真無比。

百葉公主看眼謝春山,壓下心頭怪異:他怎麽和姜姑娘這麽熟?他不就是一個馬奴麽,他身上奇怪的點,怎麽都不掩飾啊……要是被自己哥哥發現了,不得抽筋剝肉研究他?

百葉公主略微緊張地向廊外看一看,怕有人偷聽到他們的話。

謝春山一口酒下肚,說故事更興起了:“我和你們說,阿采和我妹夫這兩人,可有意思了。這兩人,訂婚定情都十幾年了吧,但是現在女方眼瞎男方失憶。就這樣,兩人死耗著不分手……你們說多奇怪?”

姜采皺眉。

她打斷謝春山的胡說八道:“我不是眼瞎,是眼睛受傷,遲早會好的。他不是失憶,他是斷情……斷情和失憶是不一樣的。不分開是因為我們有感情啊,為什麽要分開?”

謝春山:“看,我們阿采還在執迷不悟。我跟你出個主意,你真嫁個人,我妹夫說不定就受刺激回心轉意了,你肯嗎?”

他被姜采一掌拍在肩上,痛得嘶一聲。

姜采道:“算了,還是我來說吧。嗯,從哪裏講起呢……”

姜采眼睛看不見,其他兩位姑娘一個沒有修為,一個修為太弱,謝春山突然掐了個法術罩在姜采身上,屏蔽姜采的五感,姜采也沒有註意到。而謝春山微側頭,看向院外,一道白衣徐徐在雪中行走。

眉目看不清,氣息不可捉,雪霧籠罩一切。

但除了張也寧,沒人會有這般風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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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從魔疫講起,掩了些細節,也不提什麽神魔之戰,只說是尋常妖魔之戰。她也不提張也寧成墮仙,只說他過劫斷情。

但僅是如此這些,便聽得玉無涯和百葉唏噓無比。玉無涯還好,這位姑娘向來冷靜自持;百葉公主卻已經淚落滾滾,眼霧迷離了。

謝春山好笑地看百葉哭得眼睛都紅了,遞上帕子。

百葉:“謝謝。”

百葉哽咽:“太慘了,比我聽的說書先生的故事都慘。你們經歷了這麽多,卻不能在一起,怎麽可以這樣?”

姜采尷尬一笑。

她支吾:“還、還好?”

——是百葉公主太容易被感動了嗎?她並不覺得自己的故事有多悲慘啊。

她都還沒說自己重生前的事呢……那樣百葉不得哭死?

百葉公主握住姜采的手:“姜姑娘,你太勇敢了。你如今一定很傷心吧?”

姜采一怔。

她說:“還、還好?”

百葉公主搖頭:“他放棄了感情,只留你一人在原地。你知道這不怪他,但這只是因為你懂事。你不可能不傷心的,你一定也很難過。但是你太會藏了,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難過,不想讓別人安慰你。

“姜姑娘,你好要強,但我好心疼你。”

姜采失笑。

玉無涯則問:“你恨他,怨他嗎?”

姜采想一下,認真道:“永遠不恨,永遠不怨。”

雪從廊外飛進來,落在她肩頭。她緩緩站起來,打開簾子,雖然看不見,但是外頭清光落入廊中,流在她身上,生出昂然之美。

其他人都不自覺地睜大眼,看到了院門口所立的青年。

張也寧站在雪中,靜靜看著他們的方向。姜采面對著他,她被謝春山蒙蔽了神識不知道張也寧在這裏,但就是這麽巧合,她負手而立望著廊外雪,而他在雪中看她。

玉無涯問:“你不難過嗎?”

姜采清雅面上浮起溫色,聲音少有的輕柔:“我不難過啊。如果我可以撐著魔疫,在黑暗中踽踽獨行這麽久,那一定是有個人在陪著我,讓我無保留信任的。他讓我覺得安定,放心,溫暖,快樂。他就是陪我的這個人。我們之間,是大道同行。”

雪落在她身上。

院中幾人看到,張也寧背過身,轉身離去。他清渺單薄的背影掩在雪中,和雪融化一處。

他身姿浩渺,翩翩若鶴,修美之勢,如月下飛雪一般。

寂寞,冷清,伶仃。

他在幾人的目光下漸走漸遠,身形在蜿蜒山道邊變成了很小一滴墨汁。他不知道有沒有聽,可是他怎麽會聽不到。身後那姑娘立在廊下,任雪拂身,而她仍低聲訴說——

“其實也還是有點難受的吧……但是這時候我會想到以前我們一起在人間的時候。

“那時候他陪我熬魔疫,怕我熬不過去,整夜整夜地守著我,陪我走了很多地方。後來我們好的時候,他和我說,‘姜采,我陪你這麽長時間,又是和你在人間行走,又是昨夜如此,你控制不住魔疫的時候,就想想我。’

“他說他是我的劍鞘。”

姜采平靜冷然,堅決之態,一往無前:“那他就是我的劍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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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姜采被魔疫折磨得睡不著,推門而出時,她手搭在門上一停,因感知到了張也寧的氣息。

張也寧說:“一起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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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當是有些美感的。

皓月之下,飛雪之中,灰袍青年在前面行走,以布蒙眼的紅衣姑娘悠然跟著他。雪霧彌漫,他的袍袖、衣帶和她身上的布條、發帶時而相纏,清清泠泠,就如二人那若即若離的關系一般。

山間雪大,雪迷人眼,對修士卻沒什麽影響。

山間深處傳來幾聲啾啾鳥鳴,姜采側頭聽著窸窣踩雪聲,她便心生促狹,故意踩著張也寧走過的雪地走,擦哢擦哢踩雪聲不斷傳來。

張也寧不禁回頭,看她一眼;姜采很正經,無辜極了。

他心中空茫一下午的心事,對上她這般模樣,沈甸甸中,心事好像又化成了水,不那麽重要了。

張也寧道:“那時候我不該與你生氣,你實力受挫,本也不怪你。你身負魔疫和生死迷劫,能打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過了半年,他突然提前這事,姜采楞住,又大度:“沒事,你心疼我嘛……可你怎麽說這個?”

張也寧:“……”

他說:“友人之間的關心,無關情愛。”

他聲音寥落,空空的:“我不願意和你因此生分了。”

姜采便楞了楞,聲音溫柔下來:“你放心。”

張也寧沒有說話,他被她這副樣子吊得不上不下,心裏則更加迷茫,不知道眼下到底算什麽情況。

又在雪地相攜走了一會兒,他轉話題:“不如我們照你說的,離開國都吧。”

姜采奇怪:“你不是說你不幫雲升公主,和我道不同嗎?”

他面頰微僵,可惜她欣賞不到。

張也寧半晌淡聲:“生氣時的話,豈能當真?我只是……只是覺得留在都城,我和你會一直爭執一些事,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姜姑娘,我無意說服你的情愛觀,我也不覺得留在這裏有什麽用。

“不如與雲升公主去戰場。快些結束這些事,快些離開夢境。”

姜采若有所思,問:“你心亂了?”

他道:“沒有。”

他蹙一下眉,說:“只是天人感應,我能感受到陷在夢境中,對你我是樁麻煩。”

姜采道:“你都成仙了,能有什麽麻煩?你覺得麻煩的事,不會是感情吧?那我更要好好留在夢境,折磨折磨你了。”

她用開玩笑的語氣這麽說,張也寧微警告:“姜姑娘,我早說過,小心玩火***。”

姜采並沒有太當回事。

她只道:“去幫雲升公主也行。但得把都城這攤子事理一理。”

張也寧涼涼道:“理什麽?是爭太子妃的事,還是你與那道士夜談不歸的事?”

姜采偏臉,挑一下眉。

她說:“我心裏有數。”

張也寧心中生起一團煩躁感,想反諷你能有什麽數,你不過是將折騰我當做樂趣罷了。但他想到白天時聽到的,心中無情,然而各種情緒如麻一般交織一起……

張也寧漸漸沈靜下去。

他低聲:“你不必如此。”

姜采:“嗯?”

張也寧輕聲:“何必非要我生情?我們此時不好嗎?我與你不當那情人,不求那道侶緣分,我們就當同路人,不好嗎?我引你入仙門……姜姑娘,我是願意和你繼續走下去的。”

姜采想了想。

她說:“其實我與你之間,我不是非要奢求什麽。只是張也寧,你以前與我有過神魂之誓,你要我發誓不要丟下你。你現在覺得無所謂,可若是我放開了你的手,我會覺得辜負了你,覺得對不起你。

“你還記得巫家大戰那時候,你在蒲淶海中看我那一眼嗎?海水淹沒你的時候,我覺得我真是一輩子對不起你……誤了你一次又一次。

“所以我一定不能放開你的手。”

張也寧低頭,盯著她。

她蒙眼的白布微濕,那布條後,她也許眼中濕了。張也寧忍不住擡手,手落在她眼前一寸,卻遲遲不敢落下。他心臟忽地一痛,密密麻麻,一道口子破了洞一般。他疼得心臟一縮,手卻只是虛虛搭在她眼前一寸。

張也寧說:“可我沒有情了,姜采。”

聲音孤寂,淡漠。

姜采淡然一笑:“你斷情也是為了幫我。你我情誼,何必用什麽情劫來考驗?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在一起。我不放開你的手,你也別躲開。

“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皮實,我連魔疫都能煉進體內,我不懼怕任何事物。你沒有情我也不痛苦,這條路我還是要走……也許有點感傷,但是我保證,只有一點,非常小的一點……”

她笑瞇瞇捏手指舉例,想要他高興些。

風雪月明之下,他忽然伸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抱住了。

多麽遙遠的懷抱。

姜采心神一瞬間空白,依稀感受到天上懸掛的那輪皓月入懷,讓她重重一顫。

雪花落在二人擁抱依偎的身上,天昏下,月亮升了起來,他擁著她閉目,睫毛沾雪目光離亂,仙人的懷抱又冷又熱。

他的仙人之心和凡人之情在掙紮,他蒼冷無情可他又不能放開她,他不舍放開她的手可他又心中一片蒼茫,那湖青蓮,早就枯盡了啊。

天上月明,遠山煙白,張也寧的聲音也如煙:“讓我試一試吧。”

——試一試,能否心湖再次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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