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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讓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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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語回神,仍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難以置信。

酒是她故意弄撒的,但她並沒有料到起身時會被裙擺絆倒,更沒料到蕭承淵會拉她一把。

裴時語欲起身,卻發現左小臂被蕭承淵緊緊攥在手裏。

心裏竄起一股怒火,前世他們做了三年夫妻,從未這般親近過。

重活一回,竟會與此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實在可惱。

不想讓蕭承淵看清她的真實情緒,裴時語垂眸緊抿下唇掙紮,試圖掙開蕭承淵的抓握。

蕭承淵盯著她看不真切的側臉,漆黑的瞳仁裏閃過一絲寒光。

身體的反應最誠實。

她前世望向他的眼神再深情,在他面前再乖巧順從,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見蕭承淵不僅不松手,反而加大了手裏的力氣。

裴時語覺得惡心。

她用盡量平和的聲音提醒他:“王爺不松開,妾身如何起得來。”但忍不住透出幾分惱意。

蕭承淵的深眸沈了沈,她果然露出了本性。

他甩開裴時語的手,用上肢的力量支撐著身子往後靠了些,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靠著。

絲絲馨香入鼻,蕭承淵冰冰涼涼地開口:“滾遠些。”

望著他那張冷峻的臉,裴時語一口氣血在喉頭翻湧。

但現在不能同他撕破臉。

蕭承淵如今的腿疾是真的,她親耳聽太醫說他這雙腿好不了了。

但他後來有一天突然站起來了,行動與正常人無異,說明他一直暗中在找名醫醫治。

既然蕭承淵的腿疾能治好,祖母的腿疾說不定也能治好,在從蕭承淵那裏探知名醫的下落前,還得忍著此人。

裴時語攥緊垂在身側的雙手,掩去眼底的憤怒,低眉順眼應答:“妾身告退。”

她要的只是名醫的下落,並不用時時與這人周旋。

蕭承淵的唇角浮出一抹譏誚之色,她明明惱了,這會又換成這副乖巧模樣。

當奸細的人,果然能屈能伸。

離開蕭承淵的視線後,裴時語不緊不慢整理稍顯淩亂的衣裙,而後施施然退出寢殿朝外走去。

剛準備走出次間,一門之隔的堂屋裏,沐長史與章嬤嬤低低的交談聲傳入耳中。

兩方相互厭棄,卻在明面上裝出母慈子孝的樣子,場面話而已,裴時語沒心思聽。

裴時語頓住腳步,並為繼續往前走,若此時出去,定少不了被沐長史與章嬤嬤問詢。

她退回次間,在靠近窗戶的炕床上坐下來。

已是深夜,外頭夜風習習,秋露無聲。

次間裏靜悄悄的,只有她一人,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夜,沐長史前腳送章嬤嬤離開,蕭承淵便迫不及待將她趕出新房。

那時的她膽小怯懦,以為新婚當夜被夫君趕出來堪比天塌下來,她不敢設想往後的日子,想哭不敢哭,既害怕又忐忑,巴巴守著不敢離去。

她哀求看起來好說話的沐長史能替她說說情,只要不離開正屋,哪怕在次間過夜也行。

裴時語擡眼,望向幽遠的夜色,如今不是三年前了。

方才做的唯一欠考慮的是,走得匆忙了些,祖母給她的東西沒有帶出來。

沐長史送章嬤嬤離開後,在外頭候著的丫鬟仆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進來。

王爺的心儀之人皎皎如明月,他眼下卻不得不娶了落魄的昌樂伯之女,在章嬤嬤來時,他還不得不表現出滿意新娘子的樣子,此時定然憋著一肚子氣哩。

誰進去誰撞槍口。

眾人不約而同朝含章院的門口望去,還是等沐長史回來再說。

春曉不知周圍的人怎麽想,但她也聽聞王爺脾氣不好,很是擔心裴時語,很想進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但又怕貿然進去惹王爺生氣,反倒連累自家主子。

裴時語甫一踏出次間,春曉便迫不及待迎上來,滿臉關切,“王妃!”

其它人也順著春曉的聲音看過來。

裴時語挺直腰桿,在密不透風的探究的目光裏,她面容沈靜,在春曉的陪同下目不斜視朝西廂房走去。

徒留一堆看戲的人面面相覷。

眾人心裏泛起嘀咕,新娘子應該是被王爺趕了出來,可她看上去竟然絲毫不見悲戚與哀傷,與初進含章院時的膽小軟弱全然不同。

有人碰了碰一個紅衣丫鬟的胳膊,低聲問她:“紅蘿,你不是與新王妃打過交道麽,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被點名的丫鬟耳旁仿佛響起那兩聲清脆的巴掌聲,不情不願地開口:“我才見與他打過一次交道,我哪裏看得出來?”

她還想不通呢,都說昌樂伯府的這位二小姐怯弱可欺,可她見到的與傳聞中的根本不一樣,嚇人得很。

裴時語才離開正房,沐長史便回來了,一進新房,便見到蕭承淵正試圖挪著身子,似乎想去另外一頭。

眼見他差點摔倒,沐長史連忙跑過去扶他:“王爺何不喚人?

“無妨。”蕭承淵面無表情地開口。

他中毒五年了,隨著毒性的加深,漸漸不能行走,太醫斷定他此生再無站起來的機會。

前世他認過命,是沐長史一直沒有放棄,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替他尋找名醫。

前世成婚一年後,他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在外游歷的神醫,足足治了大半年,他這腿才治好。

神醫說,若他不那麽早自暴自棄,好好推拿按摩,治起來會更快些。

重活一回,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在沐長史的攙扶下,蕭承淵靠著另一側的床頭坐好,他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裴時語:“裴氏人呢?”他記得她有一手按摩的好手藝。

沐長史楞了瞬,“不是您將她打發走的?”

蕭承淵神色一哽,的確如此。

前世裴時語今夜並未宿到新房,她向沐長史苦苦哀求過想要留下,沐長史回來請示他,他當然不會讓她留下。

丫鬟紅蘿步履匆匆來稟報:“王爺,王妃求見。”

蕭承淵的深眸中浮出冷意,沒見著沐長史,便親自找上門來,這可與她柔順怯懦的做派不符,倒是很鍥而不舍。

沐長史感覺蕭承淵周身散發著凜冽寒意,料定他不願見皇後的人,看向紅蘿:“你去告訴王妃,王爺歇下了。”

紅蘿頷首,剛要轉身離開,卻聽見蕭承淵陰沈沈地開口:“讓她進來。”

沐長史心驚。

趁紅蘿去叫人,他憂心忡忡地開口:“王爺,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正值解毒的關鍵時期,萬不可節外生枝,裴氏只是一名閨閣女子,她掀不起風浪,您先忍一忍。”

蕭承淵淡淡開口:“沐叔安心,我有數。”

沐長史張了張嘴,閉口不再多言。

蕭承淵朝拔步床地平上鏡臺看去,視線落在妝臺上的玉琮盒上。

沐長史不知他看向新娘子的胭脂盒有何用意,但見蕭承淵盯著胭脂盒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雙手捧起胭脂盒,遞至蕭承淵手裏。

伴隨著衣料窸窣聲,裴時語攜著春曉款款而來。

她一眼便看清了蕭承淵手裏的玉琮瓶,這正是她此番去而覆返的目的。

她與蕭承淵的親事定得匆忙。

中秋那日接到賜婚的懿旨,九月初十,她便進了齊王府。

祖母憐惜她母親去世的早,後娘一句婚事太趕,仗著有禮部官員操持婚事,壓根沒有好好為她預備嫁妝。

只有祖母憐惜她沒有傍身的東西,偷偷給她塞銀票,為她置辦頭面,連胭脂香膏這等小物件也預備上了。

出閣前也,祖母拉著她的手諄諄交待:“婚事匆忙,祖母又沒有能力,只能給你預備這些。我們囡囡生得漂亮,就是連公主也比得,可王府不比在家裏,囡囡也得用上這些貴女都用的東西,不能叫人看輕了去。囡囡不要信你那姊妹們的碎嘴子,不要害怕打扮,王爺會否極泰來的,王爺也會喜歡囡囡的。”

前世她的確精心梳妝,一心想討蕭承淵喜歡,如今雖不必了,但這是祖母送給她的禮物,不能留在這裏。

可那廝竟然拿著她的珍愛之物把玩著,瞧他那漫不經心的模樣,裴時語的心提起,生怕他脫手。

裴時語擡步跨上拔步床的地平,眼睛直直地望著玉琮瓶,言語間忍不住帶了焦急之色:“請王爺還給妾身。”

蕭承淵勾唇冷笑,眸光比三九天的湖水還冷。

以為將毒下在胭脂裏的確很巧妙,可惜還是被他發現了,自作聰明。

“好啊。”開口的同時,蕭承淵將手裏的玉琮瓶拋向裴時語的身後,“給你。”是裴時語夠不到的距離。

裴時語眼睜睜看著玉琮瓶跌落,蓋子被摔成成四瓣,胭脂撒了一地。

“你!”裴時語轉身,氣得眼眶通紅,本想質問一番,卻從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看出嘲弄之意。

他似乎在說,我給你了,是你自己沒接住。

滾燙的濕意在眼眶裏打轉,他是故意的。

裴時語攥緊垂在身側的纖手,她越是在意,他越是覺得好玩。

濃郁的香味在寢殿內彌漫開,窒悶的感覺盈滿胸膛。

看著她眼裏遮掩不住的恨意,卻敢怒而不敢言的樣子,蕭承淵壓根不想沈默,他輕飄飄地開口:“好可惜。”

態度之惡劣,連他自己都感受得到。

但不知為何,他就想看她能忍到哪一步。

裴時語緊咬後槽牙,很好!今日之辱她記下了。

如今的她無依無靠,沒有回應之力,來日方長,但願他日夜祈禱不會有落在她手裏的那日。

裴時語垂眸,等眼裏的濕意都逼回去了,彎腰撿起仍舊完好的瓶身,她不言不語走到箱籠前,取出一個一尺來長的梨木盒抱在懷裏。

最重要的東西如今已在她手裏。

離開前,裴時語來到拔步床前,恭恭敬敬地同蕭承淵行禮:“王爺早些歇息,妾身先行告退。”

禮儀裏挑不出半點錯處。

瞧著她故作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蕭承淵突然覺得很窩火。

他沒打算讓她今夜歇在新房,但她不能這樣離開。

蕭承淵勾起唇角,眼裏暗湧不斷:“本王讓你離開了麽?”

裴時語擡頭回望,目光淡淡地在蕭承淵沒有知覺的下半身上掃過,她丹唇輕啟,嗓音輕輕:“妾身有留下的必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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