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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請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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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請旨(1)

◎他竟然真的敢去求皇帝賜婚!◎

那仆婦想走,冷不防被宴音拉住了手臂。

雋麗少女笑顏盈盈地問道:“嬤嬤,這大池邊上冷得緊,不如我隨其他賓客去花廳等著?”她進來前可是清楚聽見了,其他人都被引去了花廳的。

仆婦原以為閨閣女子都是臉皮薄的,況且眼前又是個妄想攀高枝的,即使再委屈也應在此地乖乖受著,沒料到她還敢開口要求到別的地方等著,這怎麽行。

仆婦翻著白眼開口:“老夫人早就想見見宴小姐了,若是一醒來沒有見著宴小姐,只怕要不高興。”

宴音仍是笑著,道:“那我到老夫人床前去等著,保老夫人一睜眼就看到我。”

她前世在宮裏慣見了踩高捧低的,今日來此也做好了準備,端看姜老婦人要如何。

仆婦沒想到她膽子這麽大:“這……這也太失禮了!”

“那我站在廳中候著吧,嬤嬤你看,這池子實在是冷,我才打蘇州進京, 第一個冬天只怕都熬不過去啊。”宴音

廢話,她當然知道這池子冷,要的就是這麽冷的地兒,凍她一凍,不過是主簿之女,凍死了也是她的命該如此。

仆婦猛甩了下肩膀:“我可做不得主,老夫人現下又歇下了,小姐且先等等吧。”說罷就走了。

“小姐……”青芝拉了拉她的手,“這姜家擺明了不歡迎我們呀,難道我們真在這等著嗎?”

“自然不是,咱們的禮物拎好了沒?”宴音賊賊說道。

青芝輕輕掂了掂手裏的東西,點頭道:“拎好了。”

方才給小廝看過了,不是什麽重要的金銀之物,便讓她們拎進去了,一路上仆婦懶得搭理她們,更是沒問。

宴音拉起她的手:“走,我們到門那邊去,那邊可暖了。”

二人一起走到了厚簾子邊,老夫人住的果然是好地方,地龍燒得足還避著風,貼著墻壁站就暖得不行。

兩個人就這麽百無聊賴地看起了光禿禿的池子,那禮物也隨意擱在了腳邊。

“小姐,我們這般真的不會被姜老夫人怪罪嗎?”青芝壓低了聲音問她。

宴音也跟她咬起了耳朵:“她這已經是怪罪了,左右不能太苦了自己。”

半個時辰後仆婦才掀了簾出來,直撞見兩個人直直立著,可嚇了一大跳。

“唉喲——!”她嗓門極大。

宴音和青芝倒被她嚇到了。

門內傳來了老婦的厲聲呵斥:“什麽事吵吵鬧鬧的?進來回話。”

仆婦聽出是老夫人身邊貼身聽用的柳嬤嬤在說話,便掀開簾子說道:“宴小姐請吧。”

聞言宴音理了理儀容,將她曾縱橫後宮的那套無可挑剔的儀態氣韻拿了出來,徐徐邁步入內。

她最不喜前世在後宮中的生活,打重生以來便縱著自己的性子,整日懶散自在,規矩儀態都拋到腦後去了。

自打接到請柬開始,宴音便能猜出姜家要使什麽手段,無非是要明裏暗裏嘲諷她小門小戶出來的,上不得臺面,夠不上姜家的門第。

她今日可不想讓她們挑出半點禮儀上的錯處。

青芝見自家小姐即將進去之時,像換了個人一樣,儀態端莊,心裏不由得暗暗吃驚,忙也小步跟上。

姜老夫人已經起了身,坐在花廳主座上,由倚蘭侍奉著喝茶,見人進來了,略略掀開眼皮看了過去。

這主簿家的姑娘模樣倒生得好,走路的步子,像從最森嚴的宮禁訓練出來的,走來每步的距離分毫不差,看來是下了苦功夫。

哼,憑著一副好模樣還有這處心積慮練出來的姿態就想進姜家的門

自己向來得意的長孫在這女子身上昏了頭,當真令姜老夫人有些失望。

“你們方才為何站在門邊嚇人啊?”她有些不悅道。

宴音款款施了一禮,道:“蒙老夫人相邀,阿爹聽聞我賞梅可高興壞了,深感老夫人是福祿深厚的人,又知貴家不喜財物,特特讓我帶了一盆長壽花來。”

青芝小心上前,將提著的大匣子輕輕放下,打開了蓋兒,裏面是一盆開得像團絨般緊促的妃色長壽花,花色素雅,十分珍惜。

老夫人看也不看,只覺得這是個蠢貨:“問你們為何在門口嚇人,說禮物做什麽?”

宴音仍是不疾不徐:“老夫人體諒,知道您在休息,我們也不好入內打擾,只是這長壽花雖在冬日盛開,卻並不耐寒,是以宴音只好站得離暖處近些,這樣既不打擾了老夫人,這禮物也不會因受寒摧折,實在是一舉兩得。”

“你倒有心了。”姜老夫人心道原來不是個蠢的,卻是半點虧也不肯吃。

“讓老夫人見笑了。”

姜老夫人另起了話頭:“宴會只怕要開了,我老身尚未凈面上妝……”

接著底下的丫鬟們接連擺出了一大桌子的瓶瓶罐罐,巾帕也掛了好幾條,陣勢極大,來來回回自主仆二人身邊走過。

宴音卻是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姜家想讓她見識一下高門做派,偏偏她連皇家做派都享過,這些實在不足掛齒。

她一眼掃過,這老夫人倒是比她的女兒,前世的太後還麻煩,也不知是不是特特擺了出來為難她。

許多物事在尋常人家可不得見,就算勉強認全了,只怕用法上也會出現疏漏。

“宴小姐不嫌伺候我老婆子麻煩把?”姜老夫人捏起笑臉問。

宴音只是淺淺勾唇道:“是宴音的福氣。”說罷走到姜老夫人身邊,打量著那些物事。

倚蘭早已站在一旁,只等著指出她的錯處來。

“老夫人剛起身,我先幫老夫人按個頭松泛松泛……”眼見得她放松下來,宴音又替她凈面,擦手,巾帕一條都沒用錯。

旋開一個個罐子時,她一邊做一邊講,頭頭是道,簡直比老夫人手下最得用的倚蘭還要懂行,末了又問老夫人想要什麽樣的妝面。

且宴音手法幹凈利落,下指輕重位置準確,妝面更是得宜。

倚蘭全程看著,又聽她長篇大論,楞是沒說出哪裏錯了,而且竟是從中學到不少。

一時間在場諸人心中都微微有些錯愕。

宴音心裏卻笑,她前世曾給太後侍過疾,那婦人折騰人的本事也是花樣百出,她早練就了一身伺候人的本事,卻不想這輩子又伺候到太後她娘身上了。

罷了,雖然她不喜歡這老夫人,但就當替姜負雪盡孝吧。

姜老夫人本打算讓看她因不懂高門奢物而慌忙無措的模樣,自己再在言語打壓奚落一番,教她知難而退。

誰知這是個有本事的,她只得壓下了不愉起身,宴音還貼心地給她墊手,老夫人觸之即離。

一行人往待客的花廳走去,宴音落了半步跟在後面。

姜家的梅花宴請了不少達官公卿家的女眷,在暖如春日的花廳中對酌閑聊,清淡的松香消解著酒菜的味道。

姜夫人忙迎了上來,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到了老夫人身後的宴音。

老夫人的話拉回了她的神兒:“這屋內為何燃松香?”

姜夫人忙道:“回老夫人的話,松香祛味且不濃烈,用在廳內宴席正好。”

“為何不用梅香?”老夫人有些不滿,“梅香亦可祛味,況且今日也是賞梅宴,偏弄這些偏了道兒的。”

“府中未存梅香,外頭新開的梅又不足以祛味……”

“夠了,”老夫人不耐煩地打斷她,“知道有梅宴為何不早早備下,這般叫我以後如何將後宅中饋放心交與你,這菜肴也不對……”

一路老夫人都在低聲挑著姜夫人的錯處,不是梅花剪得不好看就是桌子擺得不對,姜夫人聲音更低,不知實在辯駁還是認錯。

等錯處都說完了,老夫人才進了正廳,客人紛紛起身寒暄,她又揚起了慈和的笑臉,和上前道安的女客一一問候寒暄。

宴音再看姜夫人的側臉,愁容已散了去,臉也拉上了一層笑意,溫婉賢淑的模樣。

姜梅若也在席間,正和自己的小姐妹說著話呢,見祖母來了,也開心地湊了過來請安,就見到了宴音,細細分辨之後,一張臉頓時拉了下來。

她為何會認得這人,蓋因她摸去姜負雪房內送孫敘敘香囊那日,不僅在書冊上看到了那枚醜陋的香囊,還看到了一副小像。

姜梅若是姜辜應愛妾生的女兒,姜府並不苛待庶出子女,她生母得寵,自然將她帶得嬌慣。

那枚被她無意丟掉的香囊就是眼前這人的,害她被大哥斥責,言行無狀間又觸怒了祖母,被關禁閉的也是她。

姜梅若心裏翻了個白眼,中秋之後,孫敘敘更是神思不屬地和她說起自己裝見了大哥與宴音私會。

小門小戶的女子就是不知檢點,祖母打父親推脫了與開始就不高興,沒想到竟還給這個始作俑者遞帖子,想來定不是真心將她當做未來孫媳婦對待的,而是要她知難而退。

那就看看這宴音今日有沒有本事輕松走出這個門去。

宴音到姜家來早已處處提了小心,一個個人臉看過去,到了一位綠衣少女身上,她語態甜蜜地喊了姜老夫人一聲祖母,再然後……就是沖自己翻了個白眼。

這姜家的小姑娘也這般看不慣自己嗎?

姜梅若及近看了,這女子確實生得不錯,但就是再美,也是不配踏入姜府的,做個妾室都夠不上,她心中屬意的嫂子只能是孫敘敘。

只可惜今日孫敘敘未來,見不到自己讓這小戶女吃癟的樣子了。

姜老夫人在花廳內話過一輪,便坐下略用了飯,宴音似是被遺忘了,並沒有安排到座次,廳內有註意到她的,見人雖然穿著素雅,但處處可見精致,儀態氣度更是與別的丫鬟不同,紛紛猜測這人是什麽身份。

此時花廳內的貴人們都坐下了,只有丫鬟們在其間穿梭伺候。唯有宴音和青芝站著不動,看著又像主仆,十分打眼。

姜老夫人吃了一碗糯米玉圓子,才往這邊看來,道:“哎喲瞧我這記性,宴小姐怎還未有座位,靜容,看看給宴小姐安排在哪裏。”

姜夫人聞言起身,想將宴音安排到末席去,姜梅若卻開口道:“聽聞這是主簿家的小姐?我有一侍女與主簿家也有親緣,不若與我侍女坐一旁說幾句?”

這刁蠻小姐的三兩句話,廳內眾人聽了個真切,知道姜家只怕並不待見這位嬌小姐,卻不知是何緣由。

“梅若,”姜老夫人喊道,“你怎可這般失禮。”

姜梅若卻不甘不願地說道:“祖母恕罪,是梅若唐突了。”但見祖母面色並不嚴厲,知道自己欺負宴音絕對沒有什麽後果,她心底開始興奮起來了。

宴音卻輕笑了一聲,清動的嗓音吸引了眾人視線。

她看著姜梅若問道:“姜小姐唐突的是我,為何不請我恕你的罪?”

沒人料到她會在這時候開口,這宴小姐真的敢然

然而宴音就是說了,她自來京城所見皆是達官顯貴,人人聽聞她的主簿之女都是不屑,她懶得在意,如今到了姜府仍是這套說辭,宴音只覺得得麻木。

宴音不是因出身自哀的性格,現下姜梅若明晃晃地要找她的不自在,那自己也不用給她體面。

姜梅若不信她真的敢讓自己道歉,又硬生生問了句:“你,你在說什麽?”

宴音滿不在乎地又重覆了一遍,姜梅若臉色有些微扭曲,她怎麽可能給這主簿之女道歉!

眼見二人僵持著,還是姜老夫人開口了:“好了,都是孩子隨口無心說一句話,什麽主簿侍女的,不值當道歉,傷了和氣。”

姜老夫人太過看低宴音,連嘴上的粉飾都懶得,雖嘴上是調解,但話與姜梅若的有何不同。宴音看得分明。

這時姜夫人也起身打圓場,將宴音的座次安排上了,宴音坐下之後,方才的小風波算是過了,那祖孫二人又在主座上說笑著。

青芝坐在宴音身後伺候,一路見姜家這般欺負自己小姐,雖是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氣得眼圈微紅,只是宴音背對著她,沒能發現青芝的變化。

“你沒事吧?”

宴音聞言偏頭看去,是坐在她右手邊的一個桃色夾襖的小姐,面若玉盤,容貌豐美,說話的聲音也溫柔軟糯。

卻不是在對她說,而是她背後的青芝。

宴音忙往背後看去,青芝眼圈微紅,還泛著淚光,她心思還是個小姑娘,不像宴音一般重活一世,見自己小姐被欺負早就委屈得不行了。

此時大庭廣眾之下,宴音也不好有太大的動作,便小聲說:“小姐我一點事也沒有,真的真的。”

聽她這話,青芝更覺得自家小姐是獨自吞下委屈,眼淚落了下來,偏偏她又不敢哭出聲,憋得鼻涕都哭出來了。

這時那桃紅夾襖的小姐遞過來一條帕子,宴音不好推拒,謝過了她,又不好意思拿她的帕子擦鼻涕。

那小姐面如粉桃,小聲結巴道:“不用,不用謝,放心擦吧,帕子就送了這位姑娘了。”

宴音又是道謝,將青芝臉上的淚擦幹凈,輕聲說道:“青芝你先出去吹吹風吧,我這裏沒事的,乖啊。”

旁邊的小姐見她還摸了摸青芝的頭,臉變得更紅了。這主簿家的小姐真的又美又溫柔,被她摸頭的丫鬟是什麽感覺呀。

青芝不想小姐因自己丟臉,點頭出去了。

宴音轉回桌上,看向旁邊的小姐,搭話道:“我是宴音,謝謝你啦。”

“不用,我是江川月,吏部侍郎家的,”她的臉還是紅紅的,“剛剛我覺得你好厲害啊。”

“沒有,我只是不在意罷了。”宴音擺擺手。

“對了,我也是竹舍得,在書院中總是遠遠看到你,嗯,那時候就覺得宴小姐你長得真美呀。”她說話時雙手捧在胸口,語氣天真又誠懇。

宴音笑道:“你也很美啊。”

“真的嗎?我,嗯,那我以後沒事能去找你玩嗎?”她靠得更近。

啊……宴音沒想到江川月說話這麽跳脫,但還是笑道:“當然可以,只是怕江小姐會覺得無聊。”

“不會不會肯定不會,我可以叫你阿音嗎?”

“自……自然可以。”

“太好了,那阿音你也別見外,叫我川月好了。”

最後整個宴會上,二人都在一處說著話,越說越是興起,且江川月也喜愛聽戲。

江川月甚至還偷偷告訴她,自己在梨昔園中撞見過她和姜負雪偷偷相會,但沒有告訴任何人,此番也知姜家態度不好,望她莫要傷懷。

宴音發覺這江家小姐當真個性可愛,天真爛漫,和那姜梅若是完全相反的人,自己也對這位小姐頗有好感。

既是賞梅宴,宴席吃罷,自然要去賞梅,眾女眷們穿好鬥篷暖袖,拿起手爐,陸陸續續地往外走。

姜家的梅園占地極廣,品種也讓人眼花繚亂,雪蓋梅花,滿園冷香徹骨。梅園中有丫鬟在置備著熱酒,給各家夫人小姐們驅寒取暖。

梅是花中壽星,在場最為高壽的又是主人家姜老夫人,姜夫人便提議道:“不如大家四散入了園中去,折了自己覺得最美的一支,插了梅瓶供老夫人品評,彩頭便是一枚梅花琉璃釵。”

雖然各家都不缺什麽首飾,但也愛玩個熱鬧,輩分小些的打打鬧鬧就往梅園深處去了,年長的則聚在一處飲酒吃茶,賞景閑談。

宴音也走入了梅園之中,她直覺自己如何也討不得姜老夫人的歡心,也更不稀罕,便隨意折了一支綠梅,早早走了出來。

江川月倒是興奮,還在裏面左瞧瞧右看看的,一心折一株最漂亮的。

姜梅若愛俏,換了身衣裳姍姍來遲,並未進梅園之中,一來就見宴音執著一株綠梅,將要插入梅瓶之中。

她有些怒氣沖沖地說道:“你在做什麽?”

宴音聽見聲響,擡頭見看到了姜梅若怒氣沖沖的臉正對著自己,有些疑惑道:“我做了什麽?”

在飲酒閑聊的貴婦人們也看了過來,姜老夫人自然也在其中。

姜梅若見她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樣子,輕蔑嗤道:“半點眼界也沒有,這可是祖母最愛的綠綺梅,整個園子只得一株,平時有仆人守著的,貴重非常,憑你也配折一支下來?”

聞言宴音恍然,原來她生氣的緣由是自己的綠梅啊。

宴音還沒開口,倒是姜老夫人先語氣嚴厲道:“梅若,住口!”

“祖母……”姜梅若這回沒有聽話,只以為姜老夫人還似方才那般假意訓斥她,執意說道:“她這般沒有見識,為了贏折了祖母心愛貴重的梅花,我怎麽就說不得,到底是,半點眼界也沒有!”

“姜小姐,”宴音笑著喚了聲她,見姜梅若仍是傲慢的模樣,她緩緩說道:“這可不是什麽綠綺,這是綠萼,在川渝、江南都不少,若姜小姐真要我賠的話,我可以讓宴家商隊帶幾株上來。”

聽完宴音的話,那堆貴婦人皆是眉眼交流,心裏藏了百樣心思,只是給姜老夫人面子,仍是含笑飲酒,只當沒看到小姑娘的口角。

姜梅若沒料到自己心急找宴音的麻煩,竟沒分清綠綺和綠萼,她如何知道園中還有其他的綠梅,堂堂姜家的小姐,見識居然不如一個主簿之女。

方才一句句叱罵宴音沒眼界的話變成了巴掌扇回了她自己的臉上,讓她整張臉都燒燙了起來。偏偏此時沒有人說一句話,更是讓她在寒冷的雪地裏如被火燒,臊得額頭冒汗。

接著在梅園中折梅的小姐們也陸陸續續出來了,也有幾位小姐手裏拿著綠梅,且正是宴音所言的綠萼梅。

園子深處確實有一株綠綺,但有仆人守著,並不會有人去折。

有和姜梅若交好的小姐,見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便嬉笑著去拉她,問:“你怎麽了?”

這教她如何說,姜梅若僵硬在原地,心還因羞憤怦怦跳著,只咬牙說沒事。

最後還是姜老夫人開了口,道:“那綠萼本也是今年移栽過來的,無甚稀奇的街邊之物,眉若沒見過普通東西才會認錯,不值當宴小姐如此咄咄逼人。”

好家夥,又一出指桑罵槐,現在倒是她咄咄逼人了。

宴音深感今日過得乏味無趣,她當初就應該聽姜負雪的,不來這賞梅宴,不過提前知道這姜家老夫人是什麽人物也好,以後懶得在她身上費心。

她隨意行了一禮,道:“是宴音失禮了。”

姜老夫人為表大度,又對姜梅若說道:“梅若,你也和宴小姐賠個不是吧。”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以示公平自己的意思。

要她給宴音賠不是!姜梅若眼睛瞪大,但撞見老夫人不愉的眼神,她到底是不情不願地賠了個禮。

宴音只當看不見,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

梅瓶一一評過去,她隨意折來的綠萼自然名落孫山了,街邊之物,姜家看不上也是理所當然。

時間漸過,陸續有幾家作別,宴音也欲起身告辭,姜老夫人只是擺擺手讓她先坐下,依舊和別家的貴婦們話別。

江川月見她被留下,就知道不尋常,有些擔憂地與她作別,宴音只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待人都離去了,姜老夫人一路回了自己住的暖閣,宴音自然也要跟著。

老夫人坐在主座榻上,又飲了一盞香茶,就著暖爐烘著手腳,才道:“這一日我看下來,宴小姐倒是個難得的爽利性子,可是早年與你爹走商的緣故?”

宴音依舊站在堂下,她伏低做小了一日,這人仍是這幅做派,她現在已是半點耐心也無了,便只慢悠悠答一句:“是嗎?我爹倒是嫌我過於內秀了。”

姜老夫人看出了她的散漫,冷哼一聲:“哪家的小姐不是養在深閨裏,尋常的官家見到個自小在外頭混跡的女子,也是要猶豫幾分的。”

宴音聞言眉毛一挑,這是要挑明了說她配不上了?

她冷笑一聲,問:“老夫人,是覺得家裏今年的柿子又澀又硬,才來揀了外頭軟的捏?”

姜老夫人聞言當即大怒,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輪得到你來指桑罵,真當自己能進姜家的門,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這樣的人辱了姜家的門楣。”

“如果姜家的門楣是踩高捧低的話,你們就自己好好端著吧。”

她本欲再罵得兇些,以消解今日之氣,但想到姜負雪先前說了她曾被氣得臥病在床,宴音可不想造這份冤孽,便不再說話,轉身幹脆大步走出門去。

“你……你個孽障!”姜老夫人氣得胸膛不住起伏,擡手指著門,宴音已經出去了,只剩棉簾在晃蕩著。

怎會有這般利嘴忤逆的後輩!

倚蘭忙上前幫她順氣,寬慰道:“老夫人,她原就是個沒娘沒教養的東西,說出的話和外頭市井潑皮沒甚區別,不值當置氣,該盡早讓少爺認清她,遠著她才是。”

出了暖閣,風霜撲面,知道青芝在第三道門等她,宴音快步朝外走去。

“宴小姐,請留步。”

她回頭,是姜夫人。

她屈膝行禮:“夫人還有何事?”

“宴小姐,姜家看著光鮮,底下全是荊棘,宴姑娘,我出身高門尚且如此,你進來只怕更加艱難。”

宴音看向遠處,屋檐的冰錐在陽光下暈出光圈,她道:“只要與他在一處,我就不怕,我不會背棄他的。”

眼前的少女容色傾城,眼中泛著柔暖的光芒和熱切,一如從前的她,姜夫人心上的疲憊都漫了上來。

她有氣無力地說道:“前些日子我又為老爺納了一房妾室,看著老爺去了那些女子的院子,看那些不是從我肚皮爬出來的庶子庶女喊我母親時,你可知是什麽心情?”

宴音視線重新回到她身上,姜夫人掩下愁苦,接著道:

“宴小姐,我也曾有過你這樣的念頭,可世家就是如此,就算位極人臣,也會有太多的不得已。”

“我信他。”宴音只答了這一句。

“縱使他當真不願,也多得是人逼他,上下的人或賜或送,再則,早有言色衰而愛弛,宴小姐,你這容色能存幾年?”

姜夫人將話攤開了講,其實以她的身份,實在不必與宴音講太多,她能不能嫁入姜家都說不準,但既然是兒子心上之人,她也願和顏悅色一些。

況且,也是姜老夫人驅趕她來的……

可宴音早已油鹽不入,決然說道:“若我看錯了人,宴音也唯有吞下苦果。”

這有何止是看對看錯的問題,可姜夫人看她目色灼灼,終是嘆了口氣,轉身回去了。

“宴音恭送夫人。”她尚未忘了禮節。

看著姜夫人遠走的背影,宴音的心情有些低沈了下來。

蘇合香近,暖氣灑在宴音耳畔:“我是不會讓你吞什麽苦果的。”

宴音嚇了一跳,忙直起身子,撞到了姜負雪的肩膀。

“地上滑,小心。”他穩住她的手臂。

“老夫人今日非支我去城外佛寺為她求符,我緊趕慢趕總算回來了,可受了為難?”

他攜風帶雪奔忙回來,就怕宴音受了委屈,但一看她神色,似是還好。

“我說了我很厲害的,今天一點事也沒有。”宴音註意到他那雙骨節漂亮的手凍得通紅,忙從暖袖裏抽出一只手去拉他。

姜負雪笑著讓開:“別涼著你,走吧,我送你回家。”

宴音非要去拉,姜負雪拿她沒辦法,搓熱了才讓她動,二人就這麽大剌剌十指緊扣出了府去,都是不怕事的性子。

“對了,我爹說想見一見你……”她說出這句時羞得,聲音也幾乎要聽不見。

姜負雪卻聽清了,未料到宴音這麽早便說了,喜得鼻尖輕蹭她的額角。

又低頭看看自己穿的月白松紋錦袍,問道:“我現下這身可還妥當?”

“妥當妥當,你穿什麽都好看。”宴音小嘴抹了蜜一般。

姜負雪卻一眼將她看穿,輕點她高翹的鼻子:“這麽想討我開心,可是在姜家做了什麽壞事?”

“我稍稍頂撞了下姜老夫人,你回去的時候要小心點啊。”她說話時還偷覷他的臉色。

姜負雪聞言果然皺了皺眉:“祖母當是做了極過分的事,我替祖母乞罪。”

宴音忙擺手:“我也是沖動了,本就是高攀,”

他輕捏她的手:“你不是高攀,以後我會護好你的。”

宴音見他說這話時神色認真,雪凍的一樣俏臉禁不住微紅,抿嘴笑著點頭。

姜負雪在宴府書房,宴榮安再與他出來時,滿心滿眼裏都是滿意。

這姜家公子相貌雋麗,文采斐然,人也親和,瞧著是實心愛護宴音的。

宴榮安眼裏倒沒有什麽門第高低,他閨女喜歡就行,實在門第太高成不了,也可以多留幾年,傷心一陣再換喜歡的就是了。

次年柳絮將飄之時,各地舉人齊聚京城,姜負雪也下場參加了會試。

會試最後一日,宴音讓周叔驅著馬車,找了僻靜處在試院外靜靜候著。

姜負雪一出來就被姜家的人圍住了,人人噓寒問暖的。

她遠遠看著姜負雪精神尚好,就悄悄回去了。

又過了一月,杏花開放之時,會試放榜,姜負雪是第一名會元。

宴音本也知道他前世就是三元及第,但周叔看了榜回來說時,她還是忍不住替他開心。

在姜負雪看來更是不會有意外,他已經考過一遭,題目都已谙熟,做過權相,寫的文章也比前世更好,高中實在是板上釘釘的事。

宴榮安也與有榮焉的模樣,大讚準女婿是文曲星下凡,總之能讓女兒高興的話,他也樂意多說說。

又一月,殿試,姜負雪殿前對答如流,出口成章,其政見得宣武帝大讚!欽點其為今科狀元。

姜負雪甚是謙卑,只道行出於宣武帝,言出於門生口,行在言先,是陛下聖明,才成了他今日的錦繡文章。

這馬屁拍得風雅舒適,宣武帝是肉眼可見地欣喜,又問新科狀元可曾娶妻,他以前曉得這是刑部尚書嫡子,姜家命好啊,人才是一個一個地出。

宣武帝也不過一問,知道姜家早對他的親事有安排,只等他推脫了就是。

卻沒想到狀元郎當真了,一撩開衣擺跪下:“草民確有一心上人,乃詹事府主簿宴大人之女,伏乞陛下賜婚。”

皇帝沒料到他當真跪地請旨,要娶的還是小小主簿之女。

姜家世閥貴戚,到今朝更是聲勢漸大,京中與其有姻親的達官公卿更是不少,帝王不可能沒有忌憚。

如今正好,姜負雪是嫡系子弟,他不與高門聯姻無異於自斷臂膀。姜家或後宮縱使有意見,即使他將來後悔,也與他這樂於成人之美的帝王並無幹系。

宣武帝笑道:“狀元郎是人中龍鳳,又鐘情於一人,這段難得的佳話朕倒是沾光了,若不賜婚豈不是顯得不識擡舉?狀元郎快快起身,這便換衣傳臚,騎馬游街去吧。”

應公公應“是”,就擬旨去了。

姜負雪大喜,起身再次拜謝聖上,這才隨今科諸進士更衣去了。

金鑾殿至閣門之外,高聲傳呼著進士的名次,給每一個大靖朝未來棟梁的臉上增光添彩,但其中最打眼的自然還是狀元郎。

有些進士未曾學過騎馬,踉踉蹌蹌上了馬去,得由人牽著方能前行,反觀姜負雪,頭頂金花烏紗帽,面如冠玉,恍若神人,一身大紅袍穿在身上玉樹臨風,氣勢不凡,從容坐在駿馬之上,叫人心折。

街道兩旁沾滿了人,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身上,姜負雪只含笑不時點頭,視線不時找尋著宴音的身影。

有臨街酒肆樓閣中的姑娘,看到狀元郎那張俊俏的臉,和通身的風姿舉止,皆是俏紅了一張臉,手帕子更不要銀子一樣擲了下來。

有些帕子落到了他身上,又飄到了馬蹄下去,叫佳人們紛紛哀怨郎心如鐵。

宴音自然也在酒肆二樓瞧著熱鬧,姜負雪不出所料見到了她,唇角勾起了笑意,宴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眸光燦燦,舉著帕子悄悄揮了揮。

他看見了,他還笑著點頭!宴音心裏甜得不行。

少年鮮衣怒馬,春風輕撫玉顏,宴音在心裏不住地感嘆,他可真好看啊,這麽好看的人是她的了,想想就讓人開心。

發覺狀元郎目光在一旁酒肆看了許久,眾人都朝他視線的方向看去,可姑娘卻有許多,不知是看的哪一個,而宴音已經悄悄退離了臨窗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宴音一直在想,前世他也中了狀元,打馬游街那一日她在做什麽呢?

好像是患了春寒,抱著湯婆子在床上賴著,聽外頭的熱鬧。

聽青芝說狀元郎多厲害多厲害,心裏還不以為然,不然也不會錯過了這麽好的一個人啊。

一回到府中,一隊人馬後腳就到了。

“聖旨到……”應公公舉著聖旨進了宴府。

不明所以的宴榮安小步跑出來接旨,宴音聽到有聖旨來,也有幾分驚訝,她隱隱猜到這聖旨要傳的是什麽,只是沒想到姜負雪的動作真有這麽快,她還覺得是不是太快了。

“奉皇帝詔,今科狀元姜負雪……”應公公念了泰半誇讚姜負雪的詞,接著就是宣武帝賜婚於姜負雪和宴音的事。

“微臣,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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