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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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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番外

蘇玉舟與方韶成親後的第二年便誕下一子,取名曰蘇自牧。

自牧,自牧,自我放養,言外之意,別去打擾造出這娃的那二人。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小魔子蘇自牧確實將自己照顧得很好。

吃飯、穿衣、讀書習字甚至自我開解,他都做得十分出色。

自打出生之後,便都未給他那自顧無暇的老爹添甚麻煩。

至於為甚說他老爹自顧不暇,還得從他娘親生下他之後性情大變這件事說起。

魔醫說,女子經產後,確有可能出現情緒波動大,對周遭的事情表現出遠超從前的在意此類情況。

魔醫礙於身份,措辭十分委婉,蘇自牧通過進一步對他阿爹阿娘的生活近距離觀察後,在魔醫的診斷基礎上得出一個更加粗暴的結論。

——他阿娘的性情,簡直宛若一個三歲孩童。

而這一點集中在行為上的表現便是,鬧。

他阿娘身為一個大宗門家的小姐,但不知何故卻不大認得字。

不認得字只是字面的意思,其實肚子裏是有墨的,只是看不懂文字。

但他阿娘又喜歡看書,他阿爹便起心動念要教。

教麽,便是認起真來的,一日學多少字,一次寫多少張字帖,做不完功課又要如何罰,都規定得好好的。

開始的幾天還好說,兩方都挺歡喜,可過了幾日後,他阿娘便開始不理他阿爹。

一問原因才知是因為喝小酒而耽誤了練字,他阿娘被罰了翻倍的練習量。

他阿娘這叫,願賭不服輸,覺得對方太過較真兒,心裏很不舒服。

他站在他阿爹的角度上,覺得這沒什麽錯,但酣春姨卻說他還小,還不懂得女子心。

“女子心是如何?”蘇自牧滿心疑惑。

酣春:“就想自己在意的人讓著自己。”

蘇自牧偏頭一想,當即恍然,“就像趙卿叔吃個果子,喝第一口甜酒時,都要讓著你那樣?”

酣春頓時羞紅了臉,丟下一句“我認真同你說,你卻打趣我,我不與你說了”,便跑走了。

蘇自牧:“……”他打趣什麽了?

開始還只是他阿娘不理人,他阿爹追著哄。

比如叫人吃茶,對方看也不看他;叫看什麽稀罕玩意兒,對方理也不理,留下的小玩意兒也給他塞了回來;叫對方出去玩兒,對方也只當不聞,甚至還只顧與旁的人說話……

他阿娘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飛冷刀,叫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腦袋疼。

後來他阿爹情緒也上來了,也不理他阿娘了。

但卻開始抽打他這只無辜的陀螺了,這二人冷淡了對方幾日,他便在中間傳話傳了幾日,兩邊受氣,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幾日後,蘇自牧蹲在他老爹的床頭前,兩眼盯著對方。

“阿爹,要不,你去跟阿娘賠個不是,所謂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這話他在心裏說得有多鄭重,他對說出口這件事兒就有多慎重。

終是沒能說出口。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沒有尋到時機。

他阿爹醒來之後,發現屋子裏的蹊蹺——他阿娘的好些物件都不見了蹤跡,並那只懶得出奇的雷貓都一同消失了。

蘇園、梧桐郡的茶樓、食樓他阿爹親自去翻了個遍,仍沒有尋到他阿娘,再回來,他阿爹一雙眼睛都發著紅。

就在那時,魔宮來人送信。

他阿爹起先還不願理,一轉念卻又猛地拿過那封信來展開。

閱罷,他阿爹的眉心也隨之稍稍展開。

“真是拿你沒辦法。”蘇自牧聽見他阿爹這樣低喃一句,低喃時他阿爹唇邊帶著一抹笑,原本緊繃的人也放松下來,交代了幾句便動身去了魔宮。

正好他也好久沒有去看過叔叔和嬸嬸了,蘇自牧便在他阿爹之後也追去了魔宮。

他到時,他阿爹正打橫抱了人事不省的他阿娘回房間,兩人路過他時帶起一陣濃濃的酒風,在這酒風之中他阿爹僅是沖他點了下頭。

“他倆是真心相愛,你這個崽純屬意外。”

在望著父親母親的背影時,蘇自牧聽見一旁的玉磐叔幽幽嘆了一句。

蘇自牧輕嘆一聲,心道一句“習慣就好”時,又聽“啪”一聲響後,畫橈嬸嬸低斥了玉磐叔一聲,“別胡說。”然後畫橈嬸嬸語氣轉緩,柔聲對他道:“自牧,你阿娘阿爹是疼愛你的,只是,他倆吧,愛戀正熱,難免顧及不上第二個人。”

蘇自牧回頭一笑:“嬸嬸,我明白的。”

“好孩子。”

好孩子蘇自牧在魔宮又待了些時日。

期間,他阿娘先是再冷了他阿爹一日,緊跟著又算賬兩日,要他阿爹保證以後不冷她,不兇她,不罰她。

前兩個,他阿爹都應得幹脆,最後一條卻搖頭。

眼看他阿娘又要生氣,他阿爹趕緊拉住人說明緣由。

“不練不成,以後罰你多少,我在旁邊陪著你,並且保證做翻倍的量。”

然後他阿娘才勉強接受,並在他阿爹的耳邊說了一通甚,他阿爹當即眉開眼笑,擡手在他阿娘鼻尖上刮了一道,而後兩人便關了門閉了戶,將外頭的人和夜色隔絕開來。

他們一家三口,假裝看不懂他玉磐叔的臉色,持續不斷地在魔宮叨擾著。

實在看不過去了,他阿爹便借由活動腿腳之由邀他叔過幾招,將他叔揍一通,他阿娘再在一旁搖頭嘖嘆:“魔主弟弟啊,現下雖然四海升平,但將來的事情呢,可說不準,修煉不好就此懈怠呢,你瞧瞧你哥。”

氣得他玉磐叔臉紅脖子粗當場摔鞭子。

“這兩個冤家。”畫橈嬸嬸加姨媽笑著搖頭,著人給玉磐叔端水去後,則帶著他離開,說要帶他見幾個同齡的小夥伴。

見的是方家的表兄弟姐妹們,他進門時,就見到高矮不一的站了七八個,他隨意掃了一眼,依禮招呼,但他們的名字麽,他聽過了卻都不甚記得。

正要收回視線,在這七八個同齡人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烏黑的頭頂來,那頭頂上紮著兩個小團團,看著毛絨絨的,在那之下是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朝他瞧來之時,瞬間笑得半瞇起,那眼裏的星光卻都遮掩不住。

他登時看得一楞。

方抱月。

畫橈嬸嬸介紹小絨團的名字,蘇自牧毫不費力便記住了。連同她阿仙的小名兒也一並記在了心上。

自打那時起,他便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較往常更加早起,將一應功課都加緊做完,然後趕去參加屬於他們同齡人的吃茶玩耍小會。

但到了小會,他又並不真的想玩,除非方抱月開口來叫他,他才會不緊不慢地起身,裝作勉力一為的模樣。

更多的時候,他只是在一旁看,看她笑,看她鬧,看她活得多麽恣意和鮮活,如夏花之絢爛。

這樣的日子總是短暫的,方抱月等人在魔宮小住後便被方家派來的人接回,說是到了做功課的時候。

臨登車之時,走在最後的方抱月突然回身向他走來。

別人可能看不出,但蘇自牧卻清楚自己在那一刻的內心,是何等的歡喜。

方抱月:“這只玉鴿送你。”

蘇自牧:“為何送我一只玉鴿?”

方抱月:“它可以幫忙傳信,如果自牧哥你願意和我互通信件的話。”

蘇自牧看著落落大方的她,未說話。

這時畫橈嬸嬸給他遞了句密語:“自牧,小女孩兒的心易碎,你即便不情願也勉強收下,切莫當著大家夥兒的面拒絕,即便正要拒絕,也待來日,來日再說清楚不遲。”

他才反應過來。

他只是花了點力氣來抑制自己的驚喜和情緒外露。

但他沒想到自己的這點停頓,落在外人的眼中,特別落在方抱月的眼中,卻成了猶疑的不情願,甚至是拒絕。

望著對方眼中的閃爍,蘇自牧趕緊接過那只玉鴿,鄭重回了個“好”。

及至此時,方抱月眼中的水汽才慢慢蕩開,隨即沖他粲然一笑。

明媚如春。

只是,雖然手握玉鴿,但他們卻並未通過一封信件。

畫橈嬸嬸言,方家的孩子到了這個年紀,都要去在宗門後山的靈真洞內參悟幾年,那幾年裏與外界是絕對隔絕的。

雖然有些失望,但好在這幾年,他也未能閑著,阿爹阿娘抓他的文課武修抓得緊,未給他留下多少可以多想的時間。

不過,這期間,初見那時那個小絨團的形象卻時不常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甚至是夢中。

這幾年之中,阿娘乃至園中其他的姨們都說他長開了,脫了好些稚氣,確鑿長成個俊俏公子了。

每當此時,他便忍不住想,她呢?如今是個甚麽模樣?

他心中總覺得,按照她小時那般的好模樣,長大定然是不會差的,可即便相貌有些差池,那活脫如兔子的性子該是不會改的。

如此想定,他又情不自禁設想他們再見到時,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他穿的一身什麽衣裳,她又會是怎樣一個表情?

可他萬萬沒想到,再見這一天來得這樣突然,突然到他正在與夷則師傅過招,聽見“方抱月”三個字時,竟一個不慎掉入蓮池之中。

他就是以這副頭頂綠葉,臉沾泥水,摔了個狼狽的模樣見到的方抱月。

她一身白衣,手捧一盆綠是綠葉,白是白花,幹幹凈凈的梔子踏入花門躍入他眼簾。

見到他的模樣,她一楞,隨即一笑,微垂的眼裏流光飛動,帶著一絲促狹道,“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卻又似乎正是時候。”

人還是一樣的靈動,一樣的好看,不,應該是更加好看,不墮她小名兒中“仙”字之名。

他看一眼她和花,腦中自主自動閃過四字——人比花嬌。

有些著惱地更過衣再出來,蘇自牧便見方抱月正在他的書房抱著一本書在看。

“為什麽是七十二式?”見到他,方抱月翻過書封朝向他問道。

蘇自牧看著書封上的“法器打造七十二式”幾個字,緩緩上前道:“因為喜歡。”

而這喜歡有三層意思。

一則,“七十二”是他阿爹蘇玉舟最喜歡的一個數。

二則,他阿爹當初太過喜歡他阿娘,從另一本書上節選並重畫這本書冊之時,又想讓他阿娘多看些書。

期間有人進來送茶點,打斷兩人說話,待人走後,方抱月立即追問:“那第三呢?”

蘇自牧:“第三,七十二式之中無一例大刀,乃是我阿爹知曉我阿娘不喜粗獷的大刀。”

方抱月溫柔一笑,點頭,輕喃一聲:“大刀挺好,我就喜歡。”

這一句穩當落入蘇自牧的耳朵,他垂下頭勾了勾唇。

方抱月來得很巧,蘇園又要辦喜事,這次還是好事成雙,蘇槐序和蘇夷則兩兄弟一起娶妻。

但也不巧,大家都好忙,忙得沒有人特意來招待她。

好在,還有蘇自牧。

不過,她來卻是來對了的。

蘇槐序和蘇夷則要娶妻,理應要帶新娘子槐月和方餘霜二人入菱心鏡拜見長輩。

此一行,蘇自牧要隨行,方抱月便厚著臉皮請求一同前往開開眼。

“若是阿仙以後成了我們蘇家的兒媳,便可大搖大擺入鏡了。”不必像此次一般,被屏去所有意識,到了鏡內才得恢覆。

出發前,方韶盯著自己兒子半認真半開玩笑道。

蘇自牧面上極穩得住,面對所有人的目光皆是一副古井無波之相,但待所有人的註意力移開,他卻借著抿唇的動作,極力收回兩個想要飛翹的唇角。

他們進入菱心鏡那日,趕巧了鏡內也有人成親。

“如此排場,這是哪家的迎親陣仗?”

“剛進城的?”

“哎,是。”

“這是五大家族中的華家公子娶另一五大家族中的謝家的小姐。”

“據說,也就這謝蹊能制住喜流連煙花地的華時殊了。”

“何止是能制住,那是叫一個服服帖帖。”

路過之時,他們聽到這麽三兩句對話。

不過,他們一行人模樣皆不凡,同樣引起了不小的圍觀。

圍觀者眼看他們踏上了蘇園門前的臺階,都有些恍然。

可他們留宿的當夜卻發生了一件令人大為不解的事。

一男一女,看身形判斷,是的,兩人身著夜行衣潛入蘇園直奔中苑主屋,襲擊了人後,有一瞬間楞怔,然後兩人便無追而跑。

被襲擊的蘇自牧冷靜下來回想,那兩人看他的眼神,那感覺就像是……認錯了要找的人。

除了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小插曲外,他們在菱心鏡中的日子,尚算得上正經出門游玩了一遭。

吃遍各大酒樓食樓茶樓,看過了遠近聞名的山水美景之地。

此外他們還學了巖彩畫,方知寶石磨成的細粉用來作畫,那色調美得何其驚艷。

就是那教作畫的女子,總看著他詭異地眨眼睛,那模樣活似得了眼病。

年紀輕輕就得了這樣的病,實在可惜。還好據說那女子乃華家長女,以後無論如何定也不會愁得了吃穿用度。

他有意向人請教作畫技巧,但實在受不住對方朝他頻頻眨眼,故而方抱月突然心情不大好地催他走人,他當即便松口氣地跟人告辭,出了那道門後,他便又繼續陪著方抱月,一邊逛街一邊嘗盡各種大零小食。

他們很快從鏡中出去,回到了梧桐郡。

槐序叔和夷則師傅成親後不久,他阿娘又炮制了一次離家出走。

不過這次,他阿娘沒有去魔宮,而是去了別處。

他阿爹找了許久沒找到人,便跑回了梧桐郡,日日等在門口。

“阿爹等什麽?”

“自是等你娘親。”

見他不解,他阿爹便摸著他的頭頂解釋道:“你阿娘認路的本領實在太差,她去每個地方都要經由梧桐郡出發才能辨得清方向。”

蘇自牧恍然大悟。

難怪每次出門去兩個以上的地方游玩,不論是否還有別的近道,他阿爹都要走回頭路,再經由梧桐郡前往目的地。

不論阿娘走多遠,梧桐郡的蘇園永遠都是牽著阿娘的那根線。

故而,他阿爹選擇在此處等,自然最終也是能逮著他心中時刻牽掛著的那只笨兔子。

果真,當日的傍晚,他阿娘就撞樹上,被他阿爹拎回園子裏哄了。

年歲久長,他阿爹阿娘的這輩子,不過是一個在鬧,一個在笑,一個在不甚走心地跑,一個在認認真真地追。

如此,似乎也挺好。

而他,能成為如此幸福的他們的孩子,貌似也並不差。

惟願,如此過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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