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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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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註1)

一支筆游走在紙上,寫就這首打油詩。

寫詩的人,提筆端詳紙上的字半晌,最終嘆了口氣。

字還是這麽醜就算了,白衣上還沾了墨點子,擱下筆,寫詩的人牽起衣服走向屋外。

外頭白茫茫一片,純潔遼闊又透著幾分寂寥。

在這寂寥之中,唯一昭示此處還有人跡的,便只有與眼前這座山相對的這個不太大也不小的木屋了。

而屋頂上飄起的裊裊炊煙,又為這點人跡,勉強增添了一絲煙火氣。

雪地之中的一個半大孩子帶著一個總角小女娃,就指著這點煙火氣指路壯膽了。

“哥,你等等我。”走在後頭的女娃兩頰凍得通紅,帶著哭音一邊撒嬌一邊踩著前頭哥哥的腳印費力往前走。

她前頭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年,單手拎著一只顯舊的食盒,腳下不停,還不斷四下警惕地張望著,口中還不忘催道:“阿笑,你快些,萬一……”

萬一遇到會吃人的狼,以他們身上跟任先生學的這點三腳貓功夫,只怕都抗不過幾息,就要被吞吃入腹。

一少年一女娃繼續在雪中走了一長段路,少年右耳忽然一動,他瞬即轉頭盯著右邊的樹林。

女娃剛剛加快腳步追上自己哥哥,她速度還未還得及放緩,不料前頭人忽然停住,她一頭撞上去,碰得鼻子生疼,她擡手一捂抗議:“哥,你……”

“噓。”

女娃擡眼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轉頭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右邊。

待她看清那一物,她整個人都凍住了。

一頭成年的雪狼。

真是怕啥來啥。

少年看了一眼前頭一棵綁了條紅帶的雪松,緩緩將食盒放在雪地上,再緩緩朝自己側腰上的那把小刀摸去。

察覺到他的動作,林子裏那頭比這兩個孩子加起來還要大一些的雪狼,立即朝著他們露出兇相。

已經摸到刀的少年,頓時停住動作。這麽大一頭狼,他心下雖害怕,但面上卻還算鎮定。

他時刻謹記著任先生的話,遇到比自己強的對手,首先要學會掩藏自己的怯懦,讓對手一開始因摸不透自己而心生動搖。

但他身後的女娃卻嚇得抖起來,兩個眼睛頓時泛起了紅。

她現在萬般後悔,早知自己就該聽阿娘的話,不跟著來了,這下只怕年都過不了了,可惜阿娘給她做的新襖子,她一次都還沒穿過呢。

“阿笑,待會你只管往那棵綁了紅帶的雪松跑,只要你在雪松上的一個洞眼上敲三下,任先生便會出現。”

“可我……”阿笑想說自己害怕,害怕雪狼,更怕自己跑不快壓根等不到摸到雪松,但被自己哥哥嚴肅地看了一眼,她立刻收聲,隨即改口,“那哥哥你怎麽辦?”

“你不必管我,你只管跑就是。”

兩個孩子合計好沒多久,那頭雪狼也已經朝著二人奔來。

它體型大,速度也不慢,很快兩個孩子便能清楚瞧見它身上根根的毛發。

就是這時,少年大喊一聲,“走。”然後他便提刀朝著雪狼迎上去。

阿笑果然拔腿就跑,邊跑她邊哭,但她不敢回頭,也不敢不聽哥哥的話,她知道自己快一步哥哥活下來的希望就大一分。

再觀少年,他險險躲過雪狼一撲一咬,人在雪地利落打了個滾,立馬站起來,橫刀於身前,狠狠盯著雪狼的雙眼。

雪狼撲了空,兇相畢露,未留給少年太多反應的時間,立即又發動第二次狠撲。

少年預備再次躲過,可個頭上和對寒冷的適應,相比起雪狼來,盡顯劣勢。

這次他運氣沒有第一次那麽好,手被雪狼狠狠撓了一道,不僅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他手中的刀也被抓落,飛去一邊,而他也被雪狼壓在爪下。

一股夾著腥臭味的涎水自雪狼口中順勢就滴在了少年的臉上。

少年掙紮著從雪狼爪下奮力解救出自己的一條腿,當即就朝其後腿上一踢,他此舉不僅沒給雪狼造成什麽殺傷力,反而徹底激怒了雪狼。

雪狼張大嘴就要朝他脖子上的要害處咬去。

眼看雪松就在自己不遠處了,阿笑沒聽見動靜,趕緊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瞧見雪狼張口咬向自己哥哥的一幕。

她大喊一聲:“哥。”同時眼淚迸出來。

就在這時,由她側邊飛過一條白線,直直朝雪狼而去。

待那白線擊中雪狼,將雪狼擊翻在地,阿笑才看清,那哪裏是一條線,分明是一個雪球,因為飛得太快,讓她誤看成了一條線。

雪狼被雪球打中之後,半天才從地上起身,一起身發現即將進口的獵物不在原地了,它頓時暴怒。

四腳叉開,站成個隨時準備攻擊的姿勢,兩個眼珠往上一挑,就朝對面突然出現的第三人齜牙咧嘴。

狼要發威了,阿笑見來的黑衣人手上沒有一兵一器,只是用雪球對付雪狼,她對人的能力產生莫大懷疑,因而看過兩眼之後,她仍舊擡腿努力奔向那棵救命的雪松。

手剛一摸上雪松,她迅速尋到那個洞眼,焦急地敲打三下。

木屋內,剛洗去衣服上墨點的人,猛地擡頭看向結界邊緣,瞇起了眼。

擡起白凈纖細的手捏個訣,他的身形當即消失在木屋外,轉瞬從雪松林內飛出,出現在阿笑跟前。

“任先生。”

“嗯。”對方淡淡應聲。

身穿白衣,被喚作任先生的人,剛剛落地,就瞧見旁邊不遠處身穿黑衣的陌生男子,一臉輕松朝對面的雪狼擲出一個雪球。

那雪球轉動著飛到雪狼跟前,雪狼張嘴就咬。

然後——

雪球當即被咬碎。

阿笑嘆了口氣:果然!幸好!

少年卻詫異了下。

方才那一個雪球的威力可不是如此。

方才的雪球分明像一塊石頭,不僅打翻雪狼,而且落地的瞬間也沒碎掉。

他看了黑衣男子一眼,轉頭又望向某處,試圖找到方才的那個雪球,以佐證自己的想法。

但他一無所獲。

就在少年尋找雪球之時,雪狼暴走了。

一臉兇惡,朝他們的方向奔來。

黑衣陌生男子垂下手,原地不動。

他的全部註意力都落在白衣的任平生身上,他看人輕擡手掌隔空從雪地裏撈起一點雪。

雪在飛上半空凝成一個尖刺,被那只纖細素手輕輕往前一送,那尖刺直抵雪狼眉心,貫穿了雪狼頭顱,從雪狼後腦飛出釘在雪狼身後的某顆樹上。

樹上的雪頓時簌簌往下都落,同時,雪狼也瞪著一雙充血的眼睛,“咚”一聲倒地。

雪狼的速度不慢,一般人若是擊中這種速度的雪狼,雪狼必定還會往前再摜一段距離,可任先生這根冰刺,不僅要了雪狼的命,還化解了雪狼的速度。

不愧是任先生。少年心中對任平生又生出幾分崇拜。

劫後餘生,阿笑在火盆邊坐著,半身壓在膝蓋上,盡力將自己團成個團子。

旁邊少年阿澄打開食盒端出兩碟點心和一碟還未煮的餃子,他將點心端去茶桌,又將未煮的餃子端去廚房。

再回來時,正好聽見那黑衣男子道出自己的名字,“寓舟。”

“任平生。”少年尊崇的任先生也幹脆道。

“一蓑煙雨任平生?”

任平生:“正是。”

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

寓舟默念著這兩句,定定瞧著眼前這人。

相貌普通,白衣束冠,是一副文弱氣男子的裝束。

視線落在對方活動的纖細右手上,又瞟了一眼對方始終捏成拳的左手,他端起茶若有所思地送到嘴邊。

“姑……”擱下茶盞,寓舟垂眼徑直瞧著任平生的左手。

他這一聲,成功引得任平生直了直身子。

任平生先與寓舟對視一眼,接著視線在屋中兩個娃娃身上轉了轉,再回來又對上寓舟的視線。

寓舟安撫地沖他一點頭,視線又垂下至她的手上,“你的右手?”

任平生緊了緊拳頭,隨即松開,索性翻掌,徹底攤開來給對方看,“如道友所見,有藥修瞧過,說是不治怪癥。”

“不治之癥?”寓舟瞧著對方手心數朵開放的褐色花朵紋,因為熟悉,他眼神飛快閃動了一下,但他又很快恢覆正常,後他輕挑了下嘴角,默了一瞬才點頭,“倒也不算診錯。”

“寓先生也懂醫術?”搭話的是少年阿澄。

他是真心且帶著期盼發問。

任先生來此地五年了,說是養病,頭痛的怪病。

這病癥使他一度不記得自己是誰,每日醒來總要覆習一遍從前寫下的記事文字才能隱約想起來。

但他一身本領十分了得,不僅幫忙除殺周遭的兇獸怪物,還好心做他們這幫孩子的先生,教他們認字習武。

可五年了,先生的臉色仍舊有些慘白,特別是生有花紋的那只手,從手掌心摁掐至指尖,仍舊發白,沒太多血色。

期間也有幾個藥修采藥途經此處,替先生瞧過,可那幾人瞧見他左手上的紋路,都搖頭,叫先生不必費心了,多的他們也不說只是擺手。

是以,後來,大家便都覺得先生活不久。

可先生是個好人,阿澄他們這幫孩子不想他死,總是抱著希望,遇見外來的人就忍不住問對方是否懂醫術。

這兩個小孩兒叫任平生任先生,叫他寓先生,寓舟看向阿澄,毫不吝嗇沖他一笑,“略懂一二。”

“那,寓先生可以幫任先生治病嗎?”方才醒過神來的阿笑也一臉期待看向寓舟。

任平生:“不必勞煩。”

寓舟:“或可一試。”

兩人異口同聲。

雖然不是確定的回答,但這是他們目前聽到的最好的回答。

阿澄和阿笑眼睛都亮起來,阿笑更是外顯一些,她“騰”地站起來,走到桌邊給寓舟添茶,“寓先生喝茶。”

任平生說完那句話時便擡眼看向旁邊的寓舟,正巧,對方也正看著他。

那種眼神,炙熱、深情,似有道不盡的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欲語還休。

任平生望著這個完全陌生的男子,懷疑是自己閑來無事捧看《舊愛新歡之彼瞻魔君》這本小說看多了,養出了一對言情眼,所以意會出錯。

“此地乃深山老林,不知寓道友來此地所為何事?”

“尋藥。”寓舟答得幹脆。

任平生點頭,多的也不問了。

一時誰也沒說話。

須臾,一直在旁邊添茶的阿笑突然開口問道:“寓先生要尋的藥可尋到了?”

寓舟讚許地看了這個女娃娃一眼,順坡下驢,搖頭,“這裏山多,地勢又險,我還沒走多少地方,就受了傷,得尋個清靜之地,”他適時停頓,“好好養養。”

任平生暗暗輕嗤,轉臉看向門口,完全沒有要理睬的意思。

“清靜地方,那就住任先生這裏啊,任先生平日都一個人,他又喜靜,肯定……”阿笑被轉回臉來的任平生看了一眼,當即閉緊嘴巴,垂下頭去。

寓舟看著任平生臉色,趁人沒開口之前,趕緊道:“我覺得任道友此處也確實不錯,不如我替道友治病,換道友一間空房借我暫住些時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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