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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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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次教訓,沈韶春當日回去就去藏典閣找了本《萬物譜》來看。

這本東西,就好比是她那個世界裏的《山海經·萬物綱目》那本書。

都是死厚死厚的一本。

介紹的物種,也是囊括了水裏游的,山上跑的,土裏長得,地下埋的各種。

介紹的也都挺簡單。

一個名字,一個簡圖,寥寥幾句交代了生在哪裏,有什麽功效作用一類的。

這是比她上學那會兒的經濟學課本還要枯燥乏味。

沈韶春看了沒一會兒就哈欠連天,最後實在頂不住,索性擱下書。

雪恥什麽的,不急在這一時。

她這麽一想,就放任自己沈沈睡去了。

沈韶春的睡相不是很好。

沒過一會兒,那本被她倒扣在榻上的書,就被她一把拂下榻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嗯?”

沈韶春迷迷糊糊睜眼,微擡起上半身來。

見屋子裏沒有旁人,她料想該是書掉了,奈何實在太困,她身子一重又倒回榻上,繼續睡了。

這一覺就到天光大亮。

沈韶春幽幽轉醒。

偏頭一瞧,昨夜那本掉下榻的書籍又好好地擱在她枕邊的榻上。

她側過身,用指尖隨手翻了翻。

忽見一疊書頁中,有一頁的角被疊起。

她一撥翻到那頁,眼睛掃過兩行,她猛地坐起。

“乘黃,其狀如狐,背上有角,白身披發。慣以人身出現,且身覆符紋,但普天之下,少有人見過其真面目。”

沈韶春盯著那簡圖看。

畫中是個背上長一對尖角的白狐。

會是乘黃麽?

在她記憶裏出現的那只有符咒的手。

“沈姑娘今日出門嗎?”

槐月踏進門來問。

沈韶春拿著書,趕緊向她招手。

“槐月,你知道乘黃麽?”

對方一聞“乘黃”二字就變色,還趕忙將她手中的書拿走。

沈韶春就看著槐月指尖對著書頁,小施了個術法。

而後那本書再回到她手上時,原先介紹乘黃的那些內容已經瞧不見了,那兒成了一片空白。

沈韶春心中疑惑,話還沒問,槐月先給了她一句忠告。

“姑娘方才問的兩個字,在蘇園是禁忌,往後還請姑娘不要再打聽有關這……的任何事情。”

沈韶春有句“為什麽”即將脫口。

“也請不要問緣由,我也沒法告知姑娘,還請姑娘不要為難我們。”

仍是被槐月給堵了回來。

沈韶春看看槐月。

槐月躲閃她的眼神,先是撇開頭,而後直接向衣櫃行去。

“姑娘今天想穿哪身衣服?”

槐月故作輕松,這是要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沈韶春卻仍陷在方才的事情裏,回答都有些木木地。

“我都行。”

原本以為能找著點線索,但卻被人不由分說堵回來,沈韶春還真是有些不甘心。

沈韶春忽而又振奮精神,在人又問她今日出門與否時,她給了肯定的回答。

當然要出門。

在蘇園裏,她不能同人打聽乘黃的事情。

但在蘇園外呢?

難保沒有人知曉些什麽事情。

沈韶春連連三日出門。

她在各大熱鬧場所,茶樓、酒樓、戲院輾轉。

若不是槐月攔著,她真想女扮男裝潛入花樓瞧瞧。

越是魚龍混雜之地,越是大小消息靈通之處。

只可惜,槐月對她有所防備,並沒給她機會單獨行動。

沈韶春也乖乖茍著。

她不想打草驚蛇,以後就越發沒有機會了。

第四日。

沈韶春照例出門直奔戲樓。

出門四日,她發現蘇玉舟對她是真大方。

第一天那會兒,人就大手一揮,給了她一袋靈石。

有多大呢,就開封菜最大的全家桶那個size的。

拿到靈石的那會兒,她簡直驚呆了,以至於抽束口繩時,她手都有點抖。

她沒見過什麽世面。

在她那個世界,即使她省吃儉用存下點錢,也不過五位數,還是底層五位數。

可眼下是什麽情況?

她一打開袋口,當即紅光燦燦,一股土豪之氣撲面而來。

還好她即使冷靜捏住了袋口,否則一雙鈦合金狗眼怕是不保。

“這都是給我的?”

沈韶春抱著沈甸甸的靈石袋子,不自信地問槐月。

“當然,公子親自吩咐的。”

她心底那是哇聲一片。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真的,這得有多少啊?”

沈韶春用手指輕輕撥弄著晶瑩剔透的紅色靈石。

被她這句話逗得直笑的槐月跟她報了個數。

沈韶春瞪大眼。

她估摸算了下。

這一顆就是她累死累活“刨屍”十天半個月的所得,這一大袋大概要幾輩子才能掙夠。

沈韶春受寵若驚。

在她那個世界裏,被人包|養應該不外乎如此。

這麽一想,她這心情還真有些微妙呢。

她小家子氣慣了,第一次做有錢人,她做得忒拘束。

她都幹了什麽呢?

第一天的時候,她去茶樓點了人家一本的點心菜肴,叫上一幹丫頭侍衛一起吃。

而她,則學著蘇玉舟倚靠在榻上,小口品茶微笑心滿意足看著他們。

但她的醉翁之意並不在酒,她想溜出去問問底下的說書先生或者夥計。

客來客往,聊的不少,他們日日擱這裏頭聽,知道的東西多,她就想跟人打聽乘黃。

結果,半道被槐月叫住了,兩人便一起去出了趟恭。

第二天呢,她又去有唱曲兒服務的酒樓包了一桌。

這四舍五入,也就等於有鋼琴小提琴伴奏的高級餐廳了。

因有前車之鑒,她點菜時都特別小心。

槐月仍舊看她看得緊。

沈韶春對外頭的廁所有所排斥,便也不輕舉妄動,生怕槐月又拉她去出恭。

第三天呢,逛了街給所有跟著她的人都買了些東西,而後直奔戲樓。

在戲樓裏,她就凈看戲了。

人家這演的,術法都是真真的,飛就真的在飛,變狐貍那位也是真的變了只赤狐,不是什麽特效弄出來的。

那是各種新奇又花裏胡哨的招式,輪番上來使,給沈韶春看得一楞一楞的。

是以第四日,沈韶春就又來了。

戲樓有種叫纖玉糕的白色糕點,也挺對她胃口。

沈韶春這會兒正咬著糕點盯著戲臺。

臺上今日演的是文若修士荒宅救狐妖,狐妖知恩圖報的戲。

此時正演到大反派一腳踹開門,來尋修士和狐妖報仇來了。

踹門聲太過真實。

沈韶春心下正感嘆,這現場看戲就是不同,這踹門聲音,就好似正發生在她跟前。

好似她這個包廂的門被人踹開了一般。

直到——

“沈韶春,出來受死!”

她身後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沈韶春才反應過來,還真不是她錯覺,確實是她包廂的門被人踹開了。

這還真是巧了個大合了。

沈韶春被槐月如同扯死狗一樣從桌邊扯開,手裏的糕點也一個哆嗦掉地兒了。

她之所以哆嗦,是因為一把明晃晃的刀啊,就直直朝她劈砍而來。

就差了一節指頭那麽點寬,她的肩膀差點就要被人削下來。

好在刀落在了桌子上。

桌子當即被劈成了兩半,一桌的茶水點心掉在地上,好不熱鬧。

再看來人,竟是個熟人。

沈韶春在這裏認識的人不多。

廢她功法的女主角親妹方霓旌算一個。

方霓旌氣勢洶洶而來,卻是落了個被圍困的下場。

槐月,杪夏,一幹守衛,還有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蘇夷則,齊齊將人死圍,不出幾招就將人拿下了。

輕松得猶如方霓旌就是上趕著來給他們送菜的。

就……這?

沈韶春覺得自己怕成個縮頭烏龜蹲在墻角,著實有些丟人。

見人被捉住了,她戰術性咳嗽一聲,站起身來故作鎮定拍拍衣裳。

邊拍她邊有點恨鐵不成鋼。

她還以為方霓旌很厲害,所以才怕成那樣。

這方霓旌的本事,原來竟如此稀松的麽?

那她被方霓旌廢了功法,還打入了閉脈釘,她原先是有多菜?

被生擒這結果,方霓旌自己也覺得毫無懸念。

沈韶春身邊那個侍女,先前壓制了自身的法力。

故而她入門前並未察覺出來,一踏入包廂她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她此行目的並不專為沈韶春而來。

大武宗境內百年一開的綠蹤秘境打開在即,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不過從大華宗所在的龍溪山,一路到大武宗真武峰諸峰境內,時間尚充裕。

她想著大武宗又與大顯宗交界,而隸屬大顯宗的梧桐郡又離秘境入口所在之處並不太遠。

於是她就來探探情況。

在梧桐郡待了一日。

多番打聽僅有一點眉目,正想走呢,卻這麽巧就在戲樓碰到了沈韶春。

她貓了那麽久才決定一試。

難料,結果不僅把自己搭進去了,還連沈韶春的一片衣角都沒摸到。

可恨。

方霓旌恨恨瞪著事了後自顧整理儀態的沈韶春。

她真是小瞧了這妖女的本事。

竟能讓那大魔頭看重至此,出門在外一幫人護著,就連蘇玉舟的貼身武隨蘇夷則也跟了來。

驚異之後,她就是後悔。

“真後悔當初沒一刀砍了你這禍害,果然對你不能留半點仁慈之心。”

沈韶春用手摳了下裙上那塊醬色的汙跡,好笑地擡頭看著她。

“姑娘你對‘仁慈’二字怕是有什麽誤解?”

“……”

“你廢我修為,讓我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欺辱。又改我容貌,讓我頂著一張那樣妖艷的臉,很難讓人不生出歹心,你這作為可有半點同仁慈沾得上邊的?講真,我沒有進花樓是不是讓你很失望啊?”

“……”

自己當初行事的出發點,就是要讓她走投無路,淪落花樓,被人踐踏。

可惜啊!

老實說,方霓旌的所作所為實難讓人生出惻隱之心來。

可這也不代表,沈韶春就能對她下得去手。

蘇玉舟說了要替她報仇。

這是他對她以血解他被封印之苦的報償,寫在那張合同之外的附加報償。

但這報償在沈韶春看來,要接受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廢溫行簡那時,她已經嚇哭過一回了。

這一回,但凡人來叫她去看處置方霓旌的過程。

沈韶春一律都是不應的,只躲著死活都不願出門。

她此時也才反應過來,蘇玉舟叫他多出去走走,八成也不是什麽好心。

莫非,他就是想用她來釣魚?

只是他應該沒想到,先釣到的魚兒會是這無足輕重的方霓旌。

“沈姑娘,多餘的善良,只可能害了你自己。”

這次來同她說話的,是雁月。

這是幾個丫頭裏長得最嬌小,話最是不多,向來存在感不大的一個。

她進來時,沈韶春還一度沒放在心上。

聽到她開口,沈韶春不由得楞了一下,傻乎乎回了一個,“哦。”

話少的人一般不開口,開口情況都不一般。

沈韶春料想對方的話應該還沒說完。

於是她端起面前的茶盞,垂著雙眼抿了一口,等著下文。

“這是個吃人的世道,多少人因為丟了這個先機,最後因此而喪命。”

總感覺雁月身上有故事,沈韶春咬著唇擡頭。

“雁月,你從沒跟我講過你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講講你的家人朋友麽?”

聽了這話,雁月整理衣裳的手一頓。

她盯著手裏血紅的衣帶,眼前閃過的是一片血色。

雁月掐了掐自己的手指。

“我的過往,沒什麽好講的。姑娘何不如好好準備一下?”

“準備,什麽?”

“能在蘇園留下的人,沒有一個手上不沾血的。”

雁月話說得沈靜,看向她時,面上還掛著一個淺笑。

沈韶春望著這個淺笑,手一哆嗦,灑出了一些茶盞裏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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