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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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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啊。——《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漫無目的逛了一個上午,姜徹忽想起答應了程銳要去看他。在路邊吃了碗面,他才慢悠悠地向城北走去。因為要搬遷,剩下的住戶寥寥無幾,觸目多是殘垣斷壁,本就安靜的地方更是缺乏聲響了,有幾家窗戶傳出炒菜的聲音,像是昏昏欲睡的龐然大物偶然瀉出的呼吸。程銳家的房東太太在院裏曬被子,見是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他走上樓梯,同層的另外兩家住戶已經搬走了,走廊上堆著廢棄的家具,頗不好走。

意料之外的,這次是程湘婷開的門。她平日裏中午都呆在店裏,想來是擔心程銳,才在家。姜徹笑笑說:“我來看看他,怎麽樣了?”

程湘婷忙讓他進來,說:“正吃飯呢,吃了嗎?坐下一起吧。”姜徹說吃過了,她又執意要他坐下,進廚房給他拿碗筷。

程銳坐在沙發上,向裏挪了挪,又看他,問:“你怎麽了?”

姜徹一時沒反應過來,循著他視線才回過神,坐他身邊,摸摸額上的紗布,說:“撞到門框。”

程銳蹙眉,也不多問,夾了一棵青菜,嚼了好久才咽下。姜徹看看他碗裏的粥,問:“吃不下?”

“不敢讓他吃太多,”程湘婷端著碗出來,遞給姜徹,擔憂道,“一直不好好吃飯,怕突然刺激到——阿徹,你嘗嘗我做的粥,煮了三個小時呢。”

姜徹忙說謝謝。程湘婷坐下,並不怎麽吃,一直看著程銳,不時要他再吃點。姜徹喝著粥,問:“程姐今天不上班嗎?”

程湘婷嘆口氣,幽幽道:“本來也快過年了,銳銳又吃不下飯,我回來可以好好做點。平時總是忙著,忽略了孩子。”

程銳垂著眼瞼,面無表情。

姜徹說:“不是程姐的錯。”

程湘婷扯起嘴角笑笑,沈默片刻,又問:“阿徹,你額頭怎麽了?”

“沒事,走路撞到門框了,不小心,哈哈。”

“怎麽會呢?能撞成這樣嗎……”程湘婷喃喃道。她喝了兩口粥,又看向程銳,柔聲道:“銳銳,會不會太甜了?喝得慣嗎?”

程銳搖頭。姜徹夾了一塊雞肉,直接扔他碗裏,說:“正長身體,多吃點,你媽不是問你話嗎。”

雞塊泡進甜粥裏,立刻浮起一層油,程銳拿勺子推開,說:“攪在一起了——”

他話沒說話,程湘婷和姜徹便一齊打斷了:

“我再盛一碗!”

“又吃不死你,矯情。”

程銳看看他倆,將雞塊放進嘴裏。

程湘婷猶豫道:“不好吃的話,再盛一碗吧。”

“沒事。”

程湘婷看看兒子,再看看姜徹,笑笑不再說了。

姜徹又夾了肉,用躍躍欲試的口吻道:“來來,再吃一塊。”筷頭伸到程銳碗前,看他扁了扁嘴,仍舊乖乖讓開碗,姜徹才笑了笑,收回手自己吃了,說:“逗你呢,再不好好吃,一盆肉全給你泡飯裏去。”

程銳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姜徹哈哈一笑,又看程湘婷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問:“程姐,怎麽了?”

程湘婷搖頭,輕聲道:“銳銳真的很喜歡阿徹,只肯聽你的話。”姜徹一時答不上話,只得說哪裏哪裏。程湘婷又道:“也難怪,你對他好,他自然喜歡你的。”她如此說話,氣氛不免尷尬,另兩人各有心事,都不做聲。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阿徹,過完年,你就要結婚了吧?”

姜徹和程銳吃飯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程湘婷似未察覺,笑著補充道:“我去找你,房東說你已經搬走了,要結婚,你看,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程姐。到時候紅包一定要上的。你總是照顧銳銳,我們兩家也算是半個親戚了。”

程銳放下碗,兩手放在身側,緊握成拳。姜徹瞥見他動作,便對程湘婷笑道:“那是,我要結婚了,肯定跟程姐說的,我可把程銳當親弟弟。”

程銳咬緊下唇,低著頭,伸手抓住了姜徹衣擺。

程湘婷問:“什麽時候辦酒席呢?”她坐在兩人對面,並未看見程銳動作。

姜徹瞟一眼程銳表情,悶氣散了些,才答道:“不是說要結了,肯定跟程姐說嘛,我現在還沒結婚的打算。”

“是嗎。”程湘婷道,“那是我聽錯了。”

倒是程銳偷偷抓住了他手指,問:“真的嗎?”

姜徹不動聲色抽開,聳聳肩:“不急。”

程湘婷道:“也該了,你都二十五了吧?現在要個孩子,挺好。”

姜徹摸著後腦傻笑道:“就是我自己想要孩子,一個人幹急也沒辦法吧——不急,我還想再過幾年自在日子,一個人挺好。”他害怕程湘婷一時興起,又說“我認識哪個姑娘”之類的話,再惹到身邊坐著的小炸彈,可就沒法收拾了,只好趕快岔開話題。

好在程湘婷並沒有這類意思,笑了笑就不再說,而是要程銳再吃些,她將自己的粥喝完,才又問道:“阿徹最近搬走了,搬去哪裏?”

姜徹苦笑,掃一眼程銳,答道:“其實我還沒找到地方,正在找,程姐呢?你們也要搬吧?”

程湘婷驚訝道:“不是已經搬出去好久了嗎?怎麽會沒地方住?”

姜徹說:“找的房東太不靠譜,這不住了沒多久,他就說親戚要來,讓我搬走。”

“這樣啊……是太過分了。”

“是吧,所以我現在只能住在朋友家。”姜徹露出無奈又煩惱的表情,感到程銳目光,便附到他耳邊小聲道:“我現在無家可歸了。”程銳立刻低下頭去,面露愧疚,端碗的手指微微發抖,姜徹見狀,擡手揉揉他頭發,不再說話。

程湘婷只當他倆說笑,說:“其實我也在找房子,只是最近耽擱了。我還在想下午再去看看。”

姜徹猜她說話間漫不經心,便是在想這些事,便說:“剛好我也要找,可以和程姐一起去,說不定我們還能做鄰居呢。”

程湘婷躊躇道:“不會太打擾你嗎?我……”她看向程銳,又低低嘆了口氣。

姜徹攬過程銳肩膀,一拍胸脯打了包票:“我沒事,剛好還能帶上程銳,我給姐看住他,不用擔心。”

程湘婷喜道:“要是不麻煩的話,真是……總是這樣麻煩阿徹你,實在是太抱歉了。”

“沒事沒事,反正我也要找。”

程湘婷又連連道謝,問程銳是否願意,程銳自然說好,她便要兩人歇一會兒,她收拾好碗筷,再一道出去。

程湘婷一進廚房,程銳便起身,拉過姜徹走進臥室,鎖上門。姜徹似笑非笑,跟他進來,見他一臉有話說不出口的表情,悶氣又散了些許。程銳起初和他相對而立,目光相撞,又避開,去拉了學習桌的凳子給他,說:“你坐。”

姜徹大大咧咧坐下,靜靜看著他。

程銳站在他面前,頭埋得很低,半晌才說:“……謝謝。”

姜徹隨口道:“你一句謝謝,我可是做了大罪人。”

程銳咬牙,眼眶泛紅,說:“對不起。”

其實姜徹心情並不好,別人不知情,他也只好撐著笑笑,現在到了程銳面前,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冤枉,只有程銳一個人知道原委,緊繃的精神便有些松懈,說話便帶了埋怨的意味,懶懶道:“對不起又沒用。”

程銳看著他,半晌才問:“……你是不是很恨我?”

姜徹白他一眼,一個栗子敲額頭上,手下絲毫沒留情,見出了個紅印子,才笑呵呵地說:“別跟電視裏整天學些愛啊恨啊的,多大點人,恨你個屁。”

程銳疼得眼淚登時冒了出來,又不敢揉,低聲道:“我只是……我沒想到……我沒想那麽多,我只是不想,不想你結婚。”

姜徹道:“屁,不跟你扯,管你想沒想到。知道哥現在想幹嘛嗎?”

程銳不說話,目光委屈。

視線自下而上將他掃了個遍,姜徹才說:“想把你按在地上揍一頓,往死裏揍,最好打得你哭爺爺叫奶奶,說以後再也不敢了。”

程銳一楞,小聲說:“那你打啊。”

姜徹樂了,一手抓過他肩膀,一手在屁股上狠狠甩了幾巴掌,才松開,道:“真當你哥不舍得?要不是看你瘦得跟柴火棍似的,我還他媽拿拖把打呢。回頭等養胖了,看我怎麽收拾你!多大人了娘的跟我耍心眼?我剛還想呢,我就是傻,我他媽要是也拿刀逼你,你是不是也什麽都應?你哥我混了這麽多年,到頭栽你手裏了,你說我怎麽著?不揍你一頓我還姓姜?”他劈裏啪啦說了一堆,看向程銳,才發現熊孩子臉上泛紅,心裏一慌,忙去摸他額頭。

程銳避開他手,低著頭哆哆嗦嗦地說:“沒事。”心裏卻道:還好你沒拿刀逼我。

姜徹不解他躲什麽,又想沒事就好,收回手發了會呆,才沈聲道:“程銳。”

“嗯。”

他長長嘆了口氣,聲音低落,又帶著疲倦:“以後別這麽折騰我了,就這一次,我就快給你弄死了。”

程銳眨眨眼睛,抓住他的手,篤定道:“只有這一次,哥,我會聽話的,會好好聽話的,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一定聽話。”他急於表決心,在姜徹看來,倒像個寫檢討書的小學生,又天真又可愛,便不禁笑了。

程銳看他表情,知道他沒當真,又說了一次:“我喜歡你,說到做到,我會永遠喜歡你的,我比誰都喜歡你。”

姜徹揉揉他頭發,笑著說:“我知道了。”

兩人說完話,程湘婷也收拾好了,在客廳坐著,見他倆一前一後,隔了一米多出來,忙起身,柔聲道:“歇好了嗎?”

姜徹問:“等很久了嗎?程姐你可以敲門叫我們啊。”

程湘婷搖頭,也不多說,又看程銳穿得太少,拿了圍巾給他戴上。

三人一起出門,走廊上磕磕絆絆的,瞧在眼裏本是蕭條模樣,但姜徹看前頭程銳低著頭小心跨過一只小煤爐,竟覺得生發出溫柔的感覺來。他剛剛做了關乎人生前途的大決定,心情波瀾跌宕,眼前一片迷茫霧氣,直到這時候才有回到地面的踏實感。

總是要磕磕絆絆地走,賴好也是在走吧。

為了方便照顧程銳,程湘婷想在店鋪周遭找地方,三人便去了河濱。沿河一排房屋多是獨院,一樓門面房,二樓和三樓住人。巷子裏也都是擠擠挨挨的住戶,一擡頭便能看到窗前掛著的濕衣服,滴滴答答直往下落水。

程銳一路上都很乖,話不多,問了倒也答。問房子時在外人面前雖然沈默,表情倒不至於冷淡。程湘婷這才相信孩子真的沒事,言談間對姜徹也愈發客氣。她想要兩室一廳的房子,月付或以息代租都可以,在姜徹看來,已算是大手筆——他還欠著好幾家的錢,不說李成慶,只馮英家為婚禮籌備的資金,都要算在賬上。程湘婷有意和他做鄰居,見有空房時都要留意他一眼,看他臉色也猜出錢包緊迫,便不多問。連逛了好幾家,姜徹看她都不說要租,便道:“我覺得這裏挺好,程姐不考慮一下?”

房東是個老太太,孩子們都不在,樂得家裏熱鬧,見姜徹說話,也點頭道:“是啊,你看這一片大家都租房子,我也花不了多少錢,圖個熱鬧,咱家租金比他們都便宜,房子又不舊。”

程湘婷猶豫道:“好是好……”

“閨女,你要是嫌貴,我再給你便宜五十塊。”

程湘婷看向姜徹,問:“阿徹呢?你要住怎樣的?”

姜徹苦笑,說:“阿姨家剩的都是兩室一廳,我自己住,要不了那麽多。”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程湘婷,驚訝道:“你倆不是一家的啊。”

姜徹忙擺手否認,程湘婷也解釋說只是想做鄰居。倒是程銳站在姜徹身後,抓住他一根指頭,本想說“當然是一家”,話到嘴邊卻只剩了一聲“哥”。

老太太笑道:“我看你們關系挺好,看錯啦看錯啦!原來只是想做鄰居啊,鄰居……”她想了想,一拍腦袋,說,“看我這記性,人老了就是不行,我跟你們說啊,我家房子旁邊,就是靠街邊那家,開酒吧那個,你們知道吧?他家有房子的。”

程湘婷皺眉:“酒吧?”

老太太說:“唉,你家有學生,哪能住酒吧呢!你就帶著孩子住我這兒,我是說這小夥子!你看你年輕,又不上學,住他家不挺好?他家有一室一廳的房子,就是因為在酒吧上頭,租金便宜,還一直沒租出去,你們年輕人總不嫌吵吧?這不挺近,還是鄰居。”

姜徹只要便宜,便說去看看。

酒吧這時候還沒開門,老太太親自上陣,在樓下幫他們喊:“小魏!小魏!快起床了,有人來看房子!”

喊了一陣,二樓的窗子才打開了,露出個頭發淩亂的腦袋,懶懶散散地說:“等下。”

這房子靠著湖濱路,一樓是酒吧,二樓房東自己住,三樓一室一廳,還有一片屋頂,算是個小院子。房東叫魏寧,老太太說都過三十歲了,還是光棍一個,整天吊兒郎當的,人又懶,還不愛出門。魏寧趿著拖鞋給他們開門,哈欠連天地帶人上樓,說:“要上去只能從酒吧裏走,所以小姑娘都不愛住,你是個大老爺們,沒事吧?”

姜徹看看一樓地上散亂的啤酒瓶子,說:“沒事,便宜就行。”

“夠爽快。”魏寧拍拍他肩膀,要他隨著上樓。老太太跟在最後,嘮叨說他開店,怎麽不好好收拾,又說這麽下去,指定找不到老婆,等到了三樓,她已經介紹到親戚家的閨女了。

魏寧只當沒聽見,掏鑰匙開門,倚著門框打了個哈欠,說:“屋裏東西都有,就是亂,你得收拾一下,房租一月一百五,你要是能給店裏幫忙,便宜點也成,水電自理,廚房浴室用我的,要是自己開火,我建議你在陽臺,還有水池。”

姜徹問:“給你幫忙,能便宜多少?”

魏寧想了想,說:“你要想賺工資,我包吃包住,怎樣?”

姜徹當即道:“成。”

魏寧把鑰匙放他手裏,擺擺手說:“我得再去睡會,你自己收拾,晚上要能下來,就下來吧。”

姜徹說好,擼起袖子就開始收拾,倒是程湘婷和老太太被他倆的效率驚得目瞪口呆。姜徹找到盆和抹布,接了水準備幹活,見她倆還楞著,便說:“我又不是女的,有地方住就行,不講究。”

程銳已經找到掃帚,自行進了裏屋。

程湘婷笑笑,說:“那就這樣吧,阿姨,我們回去慢慢說房子的事——銳銳,你留在這裏幫忙,晚上自己回家,好嗎?”

程銳探出半個腦袋,說:“我想住在這裏。”

程湘婷一楞,看向姜徹。

姜徹道:“要是今天能收拾好,你愛住就住。”

程湘婷無奈,又連連說了數聲抱歉。

兩人一直收拾到晚上,才差不多了。姜徹去買了吃的,和程銳一人一個凳子,開了兩罐啤酒,坐在屋頂上吃飯。

夜幕低垂,也沒有星星,黑不見底。好在沒有風,並不是太冷。

姜徹吃得快,將啤酒一口幹了,說:“被褥用咱自己的,我一會兒去拿——還有別的東西,一塊搬回來吧。”

程銳看看他神色,問:“去你那邊的房子嗎?”

姜徹拍他腦袋,說:“是人家的房子。”

程銳又想說對不起,忍住了,轉而道:“我跟你一起去。”

“身體沒事?”

“沒。”程銳說完,又補充說,“只是稍微有點虛,沒那麽差。”

姜徹說好,又開了罐酒,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放映機還在。”

程銳扭頭看著他。

姜徹拍拍屁股起身,說:“走吧。”燈光太暗,他的臉埋在陰影裏,聲音也聽不出情緒。

酒吧已經開門了。魏寧坐在吧臺裏看雜志,見他倆下來,笑著問道:“還習慣嗎?”

姜徹說很好,又見吧臺有臺座機,便問他能不能借用,待魏寧同意,他給李成慶打了電話,說已經找到房子。李成慶說好,又問他要不要和林柏月說話,姜徹笑笑,說不用了。他掛機後說謝謝,魏寧一手支頰,笑瞇瞇地說:“沒事,你們要去搬東西?”

姜徹說是,魏寧看看一邊沈默的程銳,聳肩笑道:“我要看店,就不能幫忙了,你弟看著挺瘦,能行吧?”

“東西也不多。”

“成,我把電話給你,需要幫忙打給我。”他寫了張便條,遞給姜徹,又對程銳說,“我看你身體不太好吧?註意休息呦。”

程銳擡眼看他,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就這樣,不愛說話,不用理他,”姜徹忙對魏寧解釋,拉過程銳出門,回頭道,“那我們走了。”

“去吧。”魏寧揮揮手,回想那孩子在姜徹身邊亦步亦趨的模樣,不由笑了出來。

真是個粘人的孩子啊。

新房和酒吧相距不遠,兩人沿河岸步行過去,一路無話。

不多時便到了,程銳跟姜徹上樓,在他開門時站在身後,不太想進去。姜徹沒留意他的心情,說:“屋裏沒人,進來等我。收拾床被子就行。放映機在煤棚裏,三輪車也在,一會兒去拿。”

程銳剛一進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客廳墻上大幅的婚紗照。姜徹身著正裝,眼神溫柔地凝視懷裏漂亮的新娘,微微笑著,那神情讓程銳移不開目光,呆立在原地。

姜徹已經抱著被褥出來了,問:“想什麽呢,過來拿著枕頭。”

“哦。”

姜徹見他低頭不語,輕輕踢他一腳,說:“趕緊走,咱們這是當賊呢。”程銳將兩只枕頭夾在兩脅,走了出去。姜徹隨後,也看到了那張照片,馮英的笑容甜美而天真,卻不啻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他默默說了聲對不起,拉燈鎖門。鑰匙已放在茶幾上,算是徹底告別了。

鎖好門轉身,程銳還在等他。

姜徹吆喝兩聲,樓道裏的燈應聲而亮,他才看到程銳低著頭,嘴唇緊抿,眼淚順臉頰滑至下巴。

“怎麽了?”

程銳騰不出手擦,只好擡起上臂歪著頭蹭了蹭臉頰,說:“沒事。”

說話間聲控燈又滅了。

姜徹一跺腳,催他道:“開燈都得我來,快下去。”見程銳開始動了,又絮絮道:“你都這麽大了,不要總是哭。還是男生。多大事兒?眼淚說來就來,在家能哭,以後出去了還哭,誰會整天讓你。”

程銳抽抽鼻子,這才說:“哥,你以後,不會再不要我吧?”

“問這幹嘛。”

程銳低頭慢慢下樓,半晌才遲疑道:“你其實很想結婚吧。”

姜徹不作答,沈默地跟著他。

從昨天到這時短短的一天裏,發生的變故太多,要維持表面的平靜,暗湧的情緒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觸碰,因此一旦察覺要觸及到更為深層的東西,所有的談話便淺嘗輒止。

無法安慰,不安和焦慮亦無法傳達。

他們一前一後走下樓梯,交流也止步於這距離。

姜徹帶程銳到煤棚,推出車子,將被褥放好,要他搭把手搬放映機,還未放下,便聽到身後冷淡的聲音:“真他媽不要臉啊,還敢過來。”

姜徹還未說話,背上便挨了狠狠一棍子,當即一個踉蹌,放映機掉落在地。

程銳也脫了手,被帶倒了。他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三個人影拎著棍子,一圍上姜徹,便連打帶踹,口中咒罵不歇——

“我操,太他媽不是貨了!”

“別打頭啊操!都說打個半死就行。”

“他媽的,這種人渣!不打死能忍?”

程銳聽到他們的聲音,呆坐在原地,身體發軟,竟站不起身。

“餵餵,還有這玩意,”最初說話的男人走過來,踢了踢地上的放映機,“給他砸了。”

另兩人一哄而上,一臉興奮地又摔又砸,哈哈大笑。

不要。

他看見姜徹抱頭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任他們拳腳招呼。他還看見放映機的碎片濺了一地。

不要。

“敢欺負我妹子,真當哥不敢揍你是吧,昨天讓你跑了,兄弟幾個守了一天,你還真敢過來,有種。”男人抓起姜徹的頭發向地上撞,咒罵道,“娘的有本事你還手啊!操,去死吧!”

被眼淚模糊的視線裏,程銳看到姜徹頭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糊了一臉。

姜徹始終都沒有反抗,只有喉間不時發出痛苦的悶哼。

被鋪天蓋地的痛苦和悔恨籠罩了。程銳站起身來。

都是因為我。

都是因為我。

我太任性了……如果可以……

如果沒有那樣做的話……

“放開他。”

“我擦,你誰啊?小屁孩死一邊去。”

“放開他啊!”程銳隨手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沖過去揮開他們,拼命地攔在姜徹身上,抱起他,哭著喊他名字,不停說對不起,眼淚鼻涕混著姜徹的血,視野裏的所有東西都模糊不清。

“哥,哥……”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

如果可以回到昨天,回到他站在他面前,問他想要怎樣的時候。

程銳抱著姜徹,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姜徹的房租,大概是十一二年前小縣城的物價水平。我媽說那時四十平的房子一月一百,嚇了我一跳。不過考慮程銳的撫養費也是如此,應該可以理解。因為個人能力不足,這文不合現實的地方太多了……求原諒求指正。

最後的場面寫不出來……修修改改寫了很久都只能到這個程度,對程銳來說,應該是精神崩潰的時候吧,但寫不出來,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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