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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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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憧憬什麽,再愛慕誰,也無法傳達,不過一廂情願,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言葉之庭》

從辦公室裏灰溜溜地出來,兩個人一路上都沒說話。

後天就是期末,班主任說不想影響了程銳的情緒,但是這孩子最近情況太過嚴重,到了不得不叫家長的地步,末了還三言兩語暗示要註意感情生活。

程銳推著車,不時用眼角餘光打量姜徹的神情,大氣不敢出。

出了學校就是沿河的林蔭小道,姜徹晃晃悠悠地走,故意不作聲吊著他,知道臭小子正忐忑不安,心裏倒樂得很。

走了好大一會兒,姜徹留意到程銳步子放慢了,望向不遠處的拐角。循著他目光瞅過去,姜徹看到一個小姑娘,整整齊齊穿著校服,站在自行車邊也望向這裏,樣貌倒是標致,表情卻像是要哭出來了。

程銳只是一瞥,立馬低下了頭。

姜徹了然道:“女朋友?”

“不是。”

“分手了?”

“嗯。”

答得倒利索。姜徹伸手捏捏他的耳朵,再一看那姑娘已經沒了影子,攬過他的肩膀問:“你把人家甩了?”

程銳抿著嘴,不大情願地嗯了一聲。

“我看挺好的一姑娘,你們不是沒好多久嗎?”

踢開路上的石子,程銳老老實實地說:“沒那麽喜歡——你怎麽覺得挺好,你又不認識她。”

大聲嘆了口氣,姜徹不留情地拍了他一掌,說:“不喜歡怎麽就跟人家好了?小銳啊,做人得厚道一點,知道不?不然小小年紀就玩弄小姑娘感情,長大了是要遭報應的。”

挺疼。他說話時口氣很淡,聽不出來生了氣,倒像是平常不太在意的腔調。程銳摸不清楚他心情怎樣,點點頭也不答話,心想,要是姜徹和別人談戀愛,會是怎樣呢?

姜徹以為他因為挨批情緒低落,說:“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你爸得天天管著你,愛咋樣咋樣。收斂點兒,下次要再過來……丟死人了,哥這輩子都跟學校有仇,看見老師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唉,你們老師咋這麽兇?這要在家裏不給他老公煩死。”

程銳想了想,說:“老師還沒結婚。”

“我操不是吧?她那副樣子得有三十六七了吧?”姜徹咂咂嘴,在辦公室裏點頭哈腰誠懇認錯的表情頃刻成了幸災樂禍,嘻嘻哈哈地亂說一氣。

其實老師沒有那麽老,看起來頂多三十歲。程銳偷笑,心想姜徹還真是小心眼兒,再一想老師那張緊繃起來的臉,心情陡然好起來。

姜徹絮絮叨叨地說這老師哪裏不好,快到家了才想起來,正色道:“雖然你們老師挺煩人,但在學校還是給我好好念書,知道不?早戀就算了,念書得認真一點。哥還想你好好學習考大學呢。”

“你管得真多。”

姜徹又是狠勁兒一拍,說:“班主任都給你見了,還不能管多點?”

程銳捂著頭笑,又想到章凈,仰臉看著他說:“我以後再也不早戀了,對不起。”

“誰跟你說這事兒,好好學習就成。天天向上。”姜徹一邊上樓梯一邊說,掏出鑰匙來呼啦啦地響,“談戀愛的事你懂個屁,愛咋樣咋樣,就是別耽誤學習。”

程銳跟他身後,走到門口了才倚著墻問:“一定要上大學?”

“又怎麽了?”

“我就是問問。”程銳低頭,踢著腳尖。

“不用那麽大壓力,你有條件上學,就好好上。多念點書總沒錯。”

天色有些暗,程銳歪著頭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裏很亮。“我不喜歡念書,到時候來幫你放電影好不好?”

姜徹一腳踹上他屁股,推開門說:“給我有點出息,你這輩子還真想呆在這破地方哪兒都不去了?”

“也不是,”程銳直走到床邊,躺下去看著天花板說,“我想……我覺得這兒挺好。”

“好個屁,小子,聽哥跟你說,”姜徹走過來俯視著他,目光認真,“你是沒去過更好的地方,好好念書,到時候飛遠一點,外頭好看著呢。跟咱這兒混不出來名堂。”

程銳心不在焉,側過身蜷起來,說:“我知道。”

雖然習慣性地管著他,但姜徹並不是真的喜歡說教,見他不合作也就罷了,簡短總結道:“隨便你,反正也不是我念書。對了,你考完試過幾天毛子的店要開了,請咱們吃飯。”

“VCD那個?”

“嗯,拉拉雜雜的整了小半年才弄好,得好好坑他一頓。”

“不想去。”

姜徹捏著他的兩頰向上擡,硬是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來,才滿意道:“真以為我想讓你個小屁孩兒跟著。他那裏有新的放映機,也不是特別貴,不想看拉倒。”

程銳眨眨眼,這才明白過來,立馬從床上坐起來,連連點頭:“好。你打算買一個嗎?”

“瞎樂什麽,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要買了?”姜徹蹲在電視機前擺弄錄像機,最近頻頻出毛病,讓他一度懷疑是給程銳看壞了。

程銳躺在床上看著他背影,曬黑的後頸和T恤領口有道明顯的弧,隔著棉布能看到他背後的脊骨。程銳抿嘴,瞇起一只眼睛,伸手在空中上下比劃,像是在撫摸一只貓咪。

姜徹弄不好,一扭身,程銳措手不及,表情有些扭曲。姜徹看他,問怎麽了。

程銳將手背在身後,說:“沒,伸個懶腰。”

姜徹翻個白眼,又看向機器說:“修不好,該扔了。”

“那你打算買臺新的?”

“你給錢啊,”姜徹撩起T恤前襟抹把臉,從電視機頂拿下一支圓珠筆和一個小本子,在床上坐下,“這個月剛好把借慶哥的錢還完,還能攢下二百塊。”

程銳湊過去,看他在賬本上寫字,鼻尖碰到他的臉。

姜徹一手按在他臉上將人推開,說:“你這個月得給我一百塊飯錢,不然我買個VCD,你來看就給租金?還有今天假裝家長,被你老師罵,少說得給十塊錢吧。”

他將“李成慶 300”三個字劃掉,那之前還有一排他的名字,都被劃掉了,寫了個“清”。程銳說:“你借了好多錢。”

姜徹說:“最近發不下來工資。年裏姜叔下葬時借的,不得風風光光地辦。”

程銳又說:“你字寫得真醜。”

“我操,笑話你哥。”姜徹隨口說,低頭寫字,筆擡起來半晌,問,“‘攢錢’的‘攢’怎麽寫?”

程銳拿過筆,本子墊著他的左手,把字寫好,又遞給他。

姜徹寫上“攢錢:買VCD”,說:“你看,不念書多丟人,還想跟我放電影。跟毛子賣碟都比這強。”

程銳說:“我覺得你好。”

姜徹收好本子,放回去,說:“我是你哥,能不比他好。”

程銳說:“沒錢也挺好。”

姜徹開電視,舒舒服服躺下來,揉揉他腦袋說:“你還小,不知道沒有錢辦不了的事兒。有錢多好,別說看電影了,就是自己拍也行。”

程銳說不過他,也躺下,兩腿伸直了,還碰不到他的腳。

姜徹笑話他:“小短腿。”說完蜷起腳踢他。

程銳踢回去,心想:有錢也沒什麽了不起,邵家有人挺有錢,但一個都比不上姜徹好。

毛子請的人不多,李成慶一家,還有姜徹兩個。音像店開在步行街當間兒,占了兩間鋪子,很氣派。李成慶給他買了兩只大花籃擺在門口,美其名曰哼哈二將。姜徹說晚上給他擺場電影,毛子樂得傻笑,仍不忘損他以權謀私。

姜徹晃晃腦袋面露哀怨:“這他媽也算權,送給你成不?”

林柏月拉著李望的手瞪他一眼:“孩子在呢,說話註意點。”

姜徹訕訕一笑,抱起李望高高舉起來,鼻子湊上他的臉蹭蹭,笑著說:“來來施個魔法,什麽都沒聽到,沒聽到。乖”

李望奶聲奶氣地說:“沒聽到。”

“真乖,叔叔賞個撂高高。”姜徹以前不怎麽喜歡孩子,有了這小侄子以後倒是很疼他,每次見到了都“愛不釋手”。他親親李望圓鼓鼓的臉,抱在懷裏往上一拋,又接住,問,“喜歡不?”

“喜歡喜歡,還要!”小家夥張開手臂哈哈大笑。

程銳站在一旁靜靜地看。

姜徹又親親李望,逗他說:“喜歡了就再撂一個,不過望望得聽話,叫叔叔。”

“叔叔!”

“很好,叫望望,來,多叫幾聲。”

小孩子張嘴就來:“望望!望望!望望!”

幾個男人哈哈大笑,林柏月看不過去,接過孩子說:“你就知道欺負孩子。”

姜徹笑笑,退開兩步。

毛子見不鬧騰了,就要領大家去吃飯。程銳慢悠悠地跟在後頭,毛子跟過來壓低聲音說:“吃完飯到我家搬東西去,好東西多著呢。”

程銳心情不大好,只是悶頭嗯了一聲。

毛子見狀,笑著說:“我說矮瓜,你都多大了,還吃小屁孩的醋。”

程銳皺眉:“我沒。”

“嚇,這還能瞞過你毛哥的眼睛,聽哥跟你說,”毛子伸手把他扒拉過來,語重心長地說,“望望再好那是慶哥的娃娃,十天半月見不著幾次,你可是姜塊兒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這是自家孩子,誰輕誰重還不曉得。”

程銳問他:“真的?”

毛子楞住,繼而猛地笑出聲,大聲叫道:“餵餵姜塊兒!你家這孩子吃醋了,快過來哄哄!”

姜徹頭也不回地接口道:“別哭,回頭哥給你買糖吃。”

“不夠意思啊姜塊兒,矮瓜這是要撂高高呢!”

一行人都笑起來,程銳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咬牙切齒地躲開毛子三丈遠。

毛子嘻嘻哈哈找上姜徹,問他怎麽把孩子收得服服帖帖的。

看著一個人賭氣走在最前頭的程銳,姜徹嘆氣,小聲說:“你別瞎逗他,小銳最近有事兒。”

“小屁孩哪有什麽心事,期末沒考好?”

姜徹說:“誰知道,他又不說。”

毛子一臉深沈地搖頭,說:“拖家帶口的就是累贅,唉……”他話還沒說完,鄒靈就打後頭陰森森來了一句:“你嫌棄了?”

毛子轉而應付未來老婆,姜徹自在地舒口氣,李成慶又過來遞了支煙。他這些年在做木材生意,錢賺得不少,話倒是越來越少了。兄弟倆抽著煙往飯店走,大老遠就看見程銳已經站在門口,回頭望著他們。李成慶突然說:“矮瓜挺喜歡你。”

“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姜徹的語氣有些悵然,時間過得真快,“慶哥你也覺得小銳太粘人了?”

李成慶一支煙抽完了,才說:“挺好。人老了就喜歡想孩子的事,望望跟在身邊就覺得這輩子完滿了。”

姜徹笑笑,掃了眼抱著孩子的林柏月,等人都咋咋呼呼地進去了才說:“挺好的。”

李成慶拍拍他的肩膀,大步走進店裏。

程銳等他跟上隊伍了,才一臉不樂意地跟過來,沒說拉著他手,卻緊緊跟著他,一副誰也碰不得的樣子。姜徹失笑,摸他頭發,小聲說:“李望沒你小時候好看。”程銳不理他,他又說:“好了,你是不是傻,咱倆認識多久,你吃我的住我的,李望能享受這待遇?”

程銳瞟他一眼,半晌才說:“我沒生氣。”

姜徹捏他耳朵:“屁,你小子下邊幾根毛我都清清楚楚,這點小心思,想看電影了吃完飯就去他店裏。”

程銳又是吃癟,咬著嘴唇不說了。

姜徹知道哄好了,呵呵笑笑,心裏倒有點惆悵:兄弟仨不是哄兒子,就是哄老婆,剩自己一個光棍,整天圍著鄰居家小孩兒轉,真是淒涼。

姜徹進了雅間坐下,一邊挨著毛子和李成慶,一邊隔著程銳坐了林柏月。毛子點菜的時候,她問姜徹這兩天有沒有時間。

“最近天熱,也不忙。”

林柏月說:“那就行,我有個朋友,想見見你。”

姜徹還沒說話,毛子插嘴道:“幹什麽的啊?”

林柏月說:“是個護士,比小半歲,人挺溫柔的。”

姜徹一楞,苦笑道:“這是給我說朋友呢。”

“我跟你哥都覺得挺好,去見見。”

李成慶說是,毛子也附和說好,姜徹笑笑,說:“見就見唄。”

程銳沒說話,手放在膝蓋上,將鋪桌子的塑料布扣了個洞。

一群人鬧到很晚,姜徹酒量不好,老早就不行了,昏沈間倒還記得叮囑人別給程銳喝酒。程銳坐在他身邊,埋頭吃菜,聽大人們說話。他不喜歡酒,自然是滴酒不沾。不過有姜徹迷迷糊糊地攔著他,還是很高興。

幾個男人都醉了,林柏月抱著孩子指揮鄒靈和程銳把人送回去。電影自然沒有放,程銳騎著姜徹的破三輪車,給他蓋了條毛巾被,慢慢悠悠地回去。有路燈,視野裏還是有些暗。

程銳扶姜徹上樓,他捂著腦袋神志不清,腳步蹣跚,倒是很安靜。姜徹比他高,攙起來倒像是被他背著,或是給抱在懷裏。耳後是姜徹醉醺醺的呼吸,程銳雙腿發軟,嘟囔道:“沈。”

姜徹傻笑,一手撐著欄桿想自己走,說:“你慢點,慢點,摔。”

他一動,程銳就趕忙拉,生怕把人跌樓下去。不容易將人放在床上,又找了毛巾擦幹凈臉,程銳覺得自己骨頭快散了架。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照顧醉鬼,那種人就應該在大馬路上自生自滅。

但喝醉的是姜徹。

程銳蹲在床邊,端詳他發紅的臉。姜徹還沒有睡著,眼睛半闔,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程銳想起好久沒做的事。像是一個帶有魔咒的游戲。

姜徹沒有睡過去的事實令他腦袋一陣空白,又漸漸升上來欣喜。這個游戲隱含的刺激和快樂催促著他。又聽到了那種聲音。在身體內撕裂的,迅猛生長的,獨屬於少年的沖動。

他試探道:“哥?”

姜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只是嗓子裏渾濁的嗚咽。

皮膚因這聲音立時發麻,什麽東西破土而出。有個怪獸在身體裏張牙舞爪,急切地想要撕破身體。程銳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唇,又退開,認真地凝視他。

姜徹沒有抗拒,又是下意識嗚咽一聲。

程銳伸手放在他胸口,輕輕揉捏撫摸著。嘴唇又湊上他的,停留了一會兒才離開,執著地又說:“哥。”

姜徹蜷起身體,不舒服地退後一點,舔了舔嘴唇。

程銳微微笑起來,也躺上床,睜大眼睛看著他,小聲說:“我不喜歡李望。你也不要喜歡他。哥,你喜歡我吧。”

哪根弦繃斷了。

程銳惶然睜大眼睛,呆呆看著他。心裏有愈發明朗清晰的聲音在說:喜歡喜歡喜歡,真的好喜歡,不管是哪裏,是怎樣,都好喜歡,想要親吻,想要擁抱,想要這個人只看著自己,想要他也抱著自己,喜歡得要哭了。

真的好變態。

程銳松手,揉揉眼睛,翻身下來。

他感到身體發生了異樣的變化。那是之前幾天,只要一做夢,一想到姜徹,就會發生的令人惡心的變化。他站在床邊,看著姜徹喝醉後的睡臉,猶豫許久,顫顫巍巍地將手伸進褲子。

好變態啊……姜徹睡著了,睡臉朝向他,喉中聲音模糊。

別看我……扭過去。

程銳在床邊跪下,額頭抵著床單,呼吸慢慢加重。手下的動作因為衣料束縛而感到局促。

姜徹的呼吸近在耳畔。這還是第一次。

神經興奮地跳躍著,程銳閉緊雙眼,汗水從額上流下來,咬緊牙齒抑制喉中不由自主的聲音。

突然,姜徹的眼睛動了動,嘴裏念到:“別。”

程銳一驚,登時洩了出來,身體發軟,坐倒在地上。

姜徹微蜷起身體,嘟囔道:“姐,別這樣。”

他沒有醒,只是在說醉話。

程銳呆坐了一會兒,才想明白他的話。程銳站起來,給他把毛巾被蓋好,推開門出去。

夏天的夜晚很涼。程銳坐在姜徹門口的樓梯上,聽到後山夏蟲的低吟,隨風而來。皮膚的溫度立即降了下來,轉而變成一層冰冷的月色。他想到姜徹那聲模糊的“姐”,試圖揣測他說這話時的心情。

程銳喜歡叫姜徹“哥”,總帶有撒嬌的意味。大概姜徹也一樣。

他坐了很久,打了個噴嚏,才覺得冷。明明是夏天了。

腿有些麻,程銳站起來,慢慢下樓梯,朝家走。

月光澄澈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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