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蠱蟲被逼了出來，葉澈得救了。

我只感覺冷。

只覺得很冷。

手腕上的動脈再流不出血來，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擡起眼睛，試圖給葉澈一個“我錯了”的眼神。

可我連那樣的力氣都沒有。

我只是無比清晰地察覺到，我就要死掉了。

接下來，我這具鮮血幾乎流幹的身體便落進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裏。

有水珠滴到我臉上，落我一臉溫熱。

葉澈做了最後的補救措施，他封了我的奇經八脈，可我想搖搖頭，告訴他放棄我罷……我現在這副樣子就算出去也只是一個死人了。

我現在離死亡唯一的距離，不過是一點可憐的時間。

我未曾見過葉澈真正的哭過，可這少年如今卻是淚如雨下，顆顆眼淚順著光潔的臉滑落下來，那是一場無聲的悲劇，這樣一個俊美的青年落淚，看的實在叫我心疼。我想說點爛話安慰他，可我連講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就連他哭的模樣，我此時都看的模糊不清。

“容容……”

淚水順著他優美的脖頸滑下來。

“息容……”

“你就是個混蛋。”

是啊，我從未否認過，我是個混蛋。

葉澈抱起了我。

“魔教聖姑，伽藍。”葉澈低聲咆哮，他聲音喑啞，宛如蘇醒的野獸一般。

“我今日定叫你碎屍萬段！”

這般的葉澈叫我覺得害怕。我本能地想離他遠一些，可那雙手便如銬鎖一般，死死地箍著我，叫人動彈不得。

我在一片混沌裏，聽見漫無邊際的廝殺與咆哮聲。從始至終殺伐不斷，可我卻覺得異常安穩，我只覺得七竅中的靈魂仿佛飄在空中，俯身看著我這具僵硬的軀殼。

胃裏仿佛有一把火一般，暈的厲害也難受的厲害。我只覺得一陣浮浮沈沈之後，眼前出現了些許模糊的景象。

伽藍躺在地上，身首各異，渾身被砍成了幾段。她血淋淋的眼球外翻著，渾然是死不瞑目。

我不曉得葉澈是怎樣把她殺死的，我只記得冥冥之中好像看到了葉澈的眼神。那是泛著兇光的眼神，全是森然的殺意，冷厲而可怕，宛如一把刀子。從瞳孔裏彌漫著血腥味，再找不到那靜如古潭般的神情。

胸口突然有什麽東西很熱發出淡淡的熒光，我顫抖著低下頭，發現那發光的東西，竟是我娘的玉佛。

“守蒼玉？”葉澈顫聲道：“息容，快含住這塊玉佛！”

那時我並不知道守蒼玉是什麽東西，只是覺得喊住它時，總算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仿佛是我娘親的手一般溫熱，胃裏的不適也減少了許多。

娘……

是我娘。

仿佛有個慈眉善目的婦人，隔著一層水霧，在看著我笑。

她在護佑我的，無論在哪裏，她都在護佑我的。

我知道。

一百一十四，自盡

一百一十四

神志稍微恢覆了一些，可即便這樣我連動一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葉澈抱著我，我一路昏昏沈沈，再努力睜開眼皮，竟是已經來到了鬼戾山外。

巨大的嘈雜聲湧過來，我知道，靳洬流帶著追兵趕到了。

葉澈此時和我躲在一個坍塌下來的山石構成的巖洞之中，巖洞外便是大批大批可以聽見的追兵。此處拴著一匹白馬，大概是葉澈跟來時便栓在了這裏。

“葉澈！息容！本尊今日絕不會放你倆活著出去！”靳洬流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仿佛惡鬼在地獄咆哮。

越來越多的人湧上山頭，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刀戈馬蹄聲不止，我曉得，這大概是重蓮教教眾們集體出動了。

如此這般，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葉澈縱有通天的能耐，可以以一敵百，也不能以一敵萬。

“我去牽馬。”葉澈沈聲道“你在這裏等我。”

他將我平放在一塊較為光滑的石壁上，將隨身的外袍撕下來一塊，綁在我手腕的傷口上，之後他稍稍側身出去牽馬。

我此時的神志已經恢覆了些許，可依舊是想動彈一下都要費勁。

我側頭看了眼，旁邊便是懸崖，懸崖下頭便是便是滾滾的巖漿。巖漿灼熱，顏色赤紅，偶有小石子掉進去，只一瞬便變成一股青煙，渺無蹤影。

我咬咬牙，看著葉澈漸遠的身形，心裏萌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

我自認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自知之明。

葉澈此行是為了救我，可如今這樣的局面，他若硬要帶一個我出去，我倆怕是都要死在這裏的。

如今的我，就是個難堪的拖累。但假如是他一個人，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不能累的葉澈和我死在一起，那樣即便是九泉之下，我都無法瞑目。

我鼓起全部的勇氣，死亡也許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可當你有了比你性命還重要的東西時，死亡就變得輕如鴻毛。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面容清冷的少年，已經占據了我幾近全部的心臟。

是因為翠翠，或是因為什麽別的東西，我並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所想，只是覺得淺淺的疼。

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努力爬向懸崖邊。就算拿劍逼著葉澈，他也不會殺掉我的。我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自盡於此，不給葉澈當拖累。

我覺得我可以混吃等死，一輩子做個閑散的傻子小姐。可我不可以拖累別人去死。

這是我的尊嚴。

這是我的底線

我此時每動一下子都眼冒金星，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我從沒想過，連自盡都是這樣費力的一件事。我像一條蠕蟲一般，死命往懸崖邊上靠，越來越滾燙的熱浪襲來，我想著我就要回到歸宿了……就在我已經爬到懸崖邊時，突然一聲冷厲的爆喝響起。

“息容！你要做什麽！？”

我終究還是差了一步沒有死成。

葉澈一把拖起我來，我努力翕動嘴唇道：“葉澈……聽我的話……將我留在這裏罷……”

然後葉澈他居然扇了我一耳光。

他目光兇戾冰冷，指關節甚至發白。可這耳光溫柔的叫我一楞，旁人若是看見，估計會以為他是在溫柔地愛撫我，或者給我擦了擦臉。

他氣的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咬著牙瞪我，恨不能將我看出個窟窿。

然而那一瞬間，我還是難過了。心臟如同被什麽毒蟲咬了一般，一股疼痛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自認不是什麽玻璃心，可天知道為什麽這一巴掌打下來後，我會這樣難過。

我的眼淚瞬間便滑了下來。

葉澈的兇戾就僵在了眼睛裏，仿佛迅速凍結的冰面。他和我同時默了良久，半晌沒有言語。我倆就這樣對坐了良久，仿佛是兩尊大佛一般。

“息容……”他有些慌亂，眼睛裏閃過一絲隱忍的掙紮。

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輕聲道：“葉澈，你知道的，就算我活著出去，我也不可能活太久。你不值得為了我一個廢人搭上一條命……”

葉澈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冷冷地拖著我，如同拖一袋子白面一般往前走。

“你放了我罷！我求你了你放了我罷！左右都是死，你就不能叫我死的好看一些麽葉澈！！”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扯開了嗓子，用盡了全力大聲道。

我估摸著我能喊出來，完全是回光返照。

他吊著眼角，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步速沒有慢下來半分，繼續往前走。

“葉澈！你就不能不犟麽？把我放下來大家都好過！你非要去拼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才算罷休！？”

這幾句把我喊的直耳鳴，我只覺得眼前金星繚繞，再讓我喊一便我是萬萬喊不出來的。便是這時，葉澈身形一頓，竟將我放在了地上。我大喜，以為此人榆木腦袋終於開了竅，然而我卻是沒想到他迅速換了一只手，改用左手拎我……

我終於崩潰了。

“就算你救我出去又能怎樣？”我突然失了心神一般顫聲道：“我終究是你家二哥的女人，我自始自終都是和你沒關系的人啊……我根本不可能愛上你啊！”

葉澈的身形猛地一顫。

時光與風似乎在那一剎那靜止了一瞬，遠處兵馬刀戈聲絡繹不絕，我從這個角度正好看見他的眼神，仿佛是猛地僵了一秒。

一瞬老矣，遍身霜華。

我在那一瞬間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什麽東西狠狠紮了一下子，我想說什麽，可我的喉嚨很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是你的事情……”葉澈輕聲突然輕聲道：“你喜不喜歡我，要嫁給誰，這都無關緊要。”

他說的時候，眼睛靜靜地看著前方，風把他的額發吹了起來，像尊雕像一般，靜靜地立在那裏。

“我只是要救你，救你活著出去，這是我的事情。”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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