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為南北兩個教派，青衣教和紅衣教……老教主身體每況愈下，根本無力統率。他愈發信任起靳洬流來，直到有一天，靳洬流端了一杯酒給他，老教主喝了之後，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他臉色烏青地顫抖著問靳洬流：“我這樣信任你……連你居然也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你。”靳洬流說，“我說過，弱的就該被殺，你如今這樣衰弱，死亡是必然。”

“阿那茲大神……阿那茲會懲罰你的！”老教主顫抖著詛咒。

“這世上根本沒有神明，所謂的神明只是個騙局罷了。”靳洬流看著老教主的眼睛冷笑，可旋即那雙碧色的眼睛裏突然浮現出難過：“不然呢？我父親被虐殺，母親被強暴，姐姐們被霸占時，阿那茲神都沒來救我。那他有什麽資格懲罰我？”

老教主七竅流血，在質問聲中轟然倒地。

靳洬流便成了教主。

可他大概是最不稱職的一個教主，因為教主本身就是無神論者，教眾們卻兢兢業業地信奉著大神。後來靳夙流坐上那個位子之後就明白了，神明這套理論都是說給教眾聽的，不然他們怎麽可能乖乖聽話呢？

教中青紅兩派依然爭鬥不休，重蓮教岌岌可危。為了解決這個頭等大事，剛剛上位的靳夙流就把他們和重蓮教的元老骨幹們都請到鬼戾山重蓮大殿裏。靳洬流說，阿那茲神愛穿什麽衣服這是個學術性問題，我也對學術很感興趣，希望兩派祭祀今天可以在這裏辯論一番，我很想聽聽你們的論證論據是什麽。

青蓮祭司和紅蓮祭司眼裏都浮現出不屑來，因為新教主只是個牧民的兒子，根本對這些一無所知。他們覺得靳洬流將他們請來，純屬附庸風雅。

然而很快他們便知道錯了。

兩派祭司甩開了長袍，從清晨一直辯論到日暮。從阿那茲神愛吃的到神明愛穿的到阿那茲神的小老婆們，全方位多角度高層次地辯論了一天。

靳洬流在座位上小睡了一覺，醒來後才發現兩邊的祭司們還沒吵吵完。靳洬流說你們分出勝負了麽？

兩邊祭司都說我贏了……

靳洬流說嗯……那也該餓了，吃點東西再說吧。

祭司們覺得很有道理，擼開袖子等著開飯，靳洬流說你們誤會了，不是給你們吃，是給‘它們。’

手下打開一個地牢，下面是一方水塘，一百來只短吻鱷魚疊在一起，眼巴巴地看著上頭的祭司們。

“扔下去。”靳洬流冷聲命令道：“既然哪邊都沒有贏，那麽就都去死罷。”

紅蓮祭司和青蓮祭司的慘嚎回蕩在鬼戾山中，靳洬流微笑著問臺下顫抖的教眾們，說你們還有什麽對於教義的看法嗎？我很感興趣。

所有人都聞著血腥味哆嗦，誰都不敢出聲。

靳洬流又微笑著問了一遍，他說教義的解讀靠大家呀，大家積極一點，反正兩個人也不夠吃，鱷魚一百來條呢……、

所有教眾顫抖著跪在地上，匍匐到靳洬流腳下，他們高喊著“教主仁慈，神憐世人！”從此教內祭司們和教眾們對於教義再沒了其他看法，因為大家也不敢有其他看法……重蓮教南北兩派重新團聚一堂，親如手足，共同致力於生產生活發展。因為吃飽了撐的熱衷於解讀學術的人少了，所以重蓮教蒸蒸日上，成為西域諸國中最強盛的教派，地位直逼中原大齊！

靳洬流在不到二十的時候，就將到手的江山重新打理了一番，並且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教主的位置上。那時的他，眼睛裏只有煞氣，空無一物。

靳洬流愛豢養猛獸，他的坐騎是一只吊睛白虎，信使是一只金翅雪雕。他還喜歡鱷魚和毒蛇，誠然這些動物的糧食都是活人，在靳洬流堪稱殘暴的統治下，這些動物被養的個個肥頭大耳，長勢喜人。

他還喜歡收集各地美人，相傳教主每夜都睡在美人的裙裾之下，過著奢靡而香艷的生活。

享受一下又怎麽樣呢？靳洬流想，這些東西都是強者才配擁有的。他是強者，所以他就該擁有這些。

他不懂珍惜，他不懂愛人，他不明白除了殺人之外，他為什麽還要活著。

他那時，還憎恨著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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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龍兒

重蓮教越發壯大，只對西域招收信徒是不夠的，他們將目光放在了更強大的中原。

大齊。

靳洬流剛到東土中原時，根本不會說漢話，他殺人很有天賦，但是在學習上就很沒天賦。幾句漢語說的九曲十八彎，能熟練說出口的就三個短語：吃飯，出恭，日你娘……

雖然第三句不甚友好，但這基本上就囊括了大齊所有交流的主要內容。

那時靳洬流初來大齊，對於漢人的東西禮數一概不知。為了避免惹出事端來他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殺人……然而此刻他離重蓮教太遠，所謂鞭長莫及，於是也就出了岔子。

靳洬流冷血嗜殺，教內眾人礙於他的威嚴不敢違逆，可此時他出了重蓮教的山門，便再沒了親信和那麽多的手下。靳洬流畢竟還是太年輕了，教內的護法使對他不滿已久，早就計劃好了刺殺行徑。靳洬流並不知道，即便他小心再三，他帶出來的隊伍裏，依舊有護法使安插進來的臥底。

臥底在酒中下了毒。

靳洬流隨身帶著個專門為他試毒的教眾，靳洬流用餐之前，這個人都要親自為他試過之後靳洬流才能享用。然而這個人，被那護法使收買了，他是個死間。

靳洬流發現自己中毒時，那個試毒的人早已自盡。靳洬流瞬間明白過來這是誰幹的。此時護法使埋伏在一旁的刺客已經開始了攻擊……這真是漫長的一仗。靳洬流因為中毒，渾身便如灌鉛一般無力，可他依舊拿著刀奮力砍殺，自己的血液和敵人的血液混摻在一起落在臉上身上，那一瞬間他有點恍惚，他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雪白的氈帳邊，父親在拉著馬頭琴唱歌，母親對他溫柔地微笑，姐姐們在補衣裳。大漠遠處駝鈴聲陣陣，一切溫暖而靜謐。

那一瞬間，他覺得，死亡也許才是真正的溫暖。

可那一切轉瞬之間便破滅了，父親沾滿血的頭顱掛在頹圮的城墻邊，母親眼神空洞赤身裸體躺在黃沙之上，還有綁的如同牲口一般的姐姐們……

這就是神明憐愛的世界麽？！

該死的明明是他們啊！

他睜開眼睛，碧色的瞳孔瞇成一條縫，衣袍外盡是血痕，這個人瘋了一般誅殺著敵人！可敵人實在太多了，殺掉一波又再湧上來一波！於是他只能想辦法逃離，趁著下一波殺手湧上來時，他奪了一匹快馬，漫無邊際地催著它快速行進，他不知道往哪裏跑才是生路，於是便隨意找了個方向。

這個方向，帶給他無盡的幸福，也帶給他無盡的災難。

靳洬流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

直到最後馬口吐白沫他才停下。他身上的傷太重了，小腹是一道七八寸長深可露骨的傷口，若不是他一路用衣服將傷口死死纏住，此刻怕是失血過多而亡……

不遠處有個小樹林，他為了將自己藏匿起來便爬了進去。靳洬流就這麽靠在一顆樹下，他徹底沒力氣了，於是昏昏沈沈睡了過去。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覺得有種帶著奇怪味道的水流進嘴裏，他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在拿著一只破舊的搪瓷碗給他一點點餵這種水。

後來他知道了，這種樹葉泡出來的水，叫茶。

那是個姑娘，靳洬流努力睜開眼睛，發現那是個黑頭發黑眼睛的漢人小姑娘……眼睛圓圓的鼻子圓圓的臉也圓圓的……總之看上去很圓。

圓也分很多種，有好看的叫珠圓玉潤，滿是富貴。靳洬流看著眼前這個姑娘實在不知道怎麽形容，因為這個女孩子圓的讓人覺得餓……她的臉能讓人想起包子，大餅之類的東西……

若說靳洬流收集來的美人個個都是嬌花，妖嬈艷麗，那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顆韭菜！忠厚樸實，割完一茬長一茬的感覺……

小姑娘背著個竹簍，裏面裝的是新打的柴。小姑娘餵他喝完了茶水，滿意地點點頭。靳洬流很期待她接下來有什麽表示，結果她轉身就走了……

“等等……”靳洬流用九曲十八彎的漢話阻攔她。

小姑娘回過頭，黑色的眼睛靜靜看著他。

“吃飯……”他輕聲說。

小姑娘繼續看著他。

“餓……”靳洬流虛弱地說。

小姑娘貌似大徹大悟，靳洬流十分欣慰！就在他充滿期待時，這個姑娘再度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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