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息容逃跑的那一日，葉肅理閣主放出話來，泰阿劍竟也隨之消失了……如今江湖上所有門派皆都心照不宣，都曉得這把劍在誰手上，這樣賣力的追殺那妖女，其實都是為了她手中那把泰阿劍！”

我只覺得渾身寒冷，一股涼意從腳心一直蔓延全身。

葉肅理，當真是狠毒至極。

他居然栽贓我！

他這樣做，一是轉移了註意力，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不便於懷疑他。二來還可以借他人之力抓到我，自己全不費工夫。他之所以說他誅殺了葉澈，是他根本不知道我血的秘密，料定葉澈此時該是必死無疑，所以只要抓住我一個只身在外的小孤女便好，他可坐享其成。

我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秘密的人，只要殺了我，葉肅理便可為所欲為。

真是無比毒辣的心腸！

就在我心頭思緒翻湧時，這楚姑娘吃了口二壯做的鹹菜，她突然道：“咦，這小蘿蔔怎麽變味了，該不是假的吧？”

“鹹菜哪有假？”我白她一眼道：“昨日吃完了沒蓋蓋子，可不是有味了嘛……”

有假……

假的。

等等！

我腦子裏突然響起一個驚雷！

葉擎老祖死的時候，我正巧是目睹了那一幕的！他倒在血泊裏，雙目怒瞪道：“假的……你竟是假的……”

那是他最後所說的遺言。

他說假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子裏炸開，我忽然捂住嘴巴顫抖起來……指甲幾乎嵌到肉裏，緊咬的下唇傳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假的。

葉擎老祖所說的“假”，必不是泰阿。

那麽這個“假”字，說的便是另外一個。

葉肅理。

那一瞬間，一句話猛地浮現在我腦海裏：葉肅理，是假的。

突然，一道身影如風一般輕拂過來，一雙極有力的手拉開了我捂住嘴巴的手。葉澈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他皺著眉頭輕聲道：“別咬！出什麽事了？”

我突然站了起來。

那一瞬間，所有的事件在我腦海裏串聯起來，突然發瘋的葉肅理，死去的葉擎，隱劍閣的碧落泉，地牢裏的死屍，被罵的慘不忍睹的武林盟主耿展雄……這些東西如同一堆散落在地的玉珠，此時正一點點串連起來，雖然不可思議至極，卻是那樣清晰且有理有據。

對面楚姑娘看著葉澈一臉震驚，我輕聲道：“姑娘，你別看四四了，看看我罷。”

“我就是你要找的妖女，息容。”我道。

楚姑娘的蘿蔔“啪嗒”掉進了碗裏。

“你……”她一臉震驚地看著我，葉澈亦震驚了。

“這位。”我指了指葉澈道：“葉四少爺，傳說裏被我蠱惑最後被葉肅理殺掉的男人。”

楚姑娘的下巴險險要掉下來……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我必須要告訴你真相。姑娘，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目光凜然，義正言辭。

“等等！在那之前……”楚姑娘伸出一只手打斷了我。

“葉四少俠你真的是雪寂葉澈麽？你居然還活著！我的祖宗啊我居然看見真人了！你能給我簽個名麽？拜托了我仰慕您已久了啊……”楚蕾姑娘一把撲過去，拉住葉澈的袖子開始搖晃，眼含春意，滿臉桃色。

嗯，我發現我並不適合嚴肅。每當我嚴肅起來，總有人要打斷我。

葉澈默了默，耐著性子給她簽了個名，姑娘將這寫著葉澈名姓的宣紙如珍寶一般塞進懷裏。之後這姑娘冷然地看向我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說我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從實招來！”

依著這姑娘說話的語氣，我總覺得她八成是幹捕快的。

我長嘆一口氣，將事情原原本本地給這姑娘講了一遍，講完之後，楚姑娘眼神明滅，仿佛不敢相信這沖擊性的事實……

我安撫地輕聲道：“我曉得這一切有點難以接受，可是這所有的幕後主謀，都是那隱劍閣閣主！”

楚姑娘‘啪！’地將碗筷摔在桌子上，滿臉怒意。

“姑娘這樣憤怒，實在是個有正義感的人。”我同情道。

“屁！”楚蕾姑娘大怒道：“你居然把葉澈強吻了？你臭不要臉！”

“……”

這頓晚飯吃罷，楚蕾姑娘洗碗筷的時候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袖。

“既然你是息容……有一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她道。

“什麽事？”我問。

“關於……你的家人。”楚蕾姑娘突然皺起了眉頭，有些為難道。

“他們如何了？”我趕緊問。

“令尊息大學士……入獄了……連同令堂一起……”楚姑娘低聲道。

“你說什麽！？”我手中的碗猛地砸在地上，摔個粉碎。

“葉肅理誣陷二老窩藏妖女……狀告聖上，要將他們打入大牢審出你的藏身之地……可一直沒有審出來……本月初十……就要問斬了……”

我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

九十一，面對

我就一直縮在房頂的隔間裏，默默掉眼淚。

今兒已經初七了。也就是說，還有三天，我的父母就要被問斬了。

可我這些天在幹什麽呢？我的無憂無慮，竟是別人歷盡劫難萬劫不覆換來的。

我才想起來那天離別的時候，我娘那樣懇切地求葉澈將我照顧的好些，原來是那時候她便已經知道了，她很有可能再見不到我了。

我的父母，就要被我這個惹禍精生生的連累致死了。

四周一片漆黑，今夜的星光有些慘淡的涼意，便是在這時，一雙大手握住了我的肩膀。

葉澈。

他靜靜地立在我身邊，吐息有著熹微的涼意。我才想起來，他也受著重傷，我的血於他而言只是短暫的壓制，並不能真正解毒。

猛然間我才發現，我總是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卻從來沒有拯救過身邊的誰，而是親手叫他們陷入困苦之中。

“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葉澈輕聲問。

“我要去和葉肅理對峙。”我道。

“你知道有多危險，是麽？”葉澈輕聲道。

“葉澈，我問你一件事，你如實作答。”我轉過頭，在黑暗中看向葉澈：“如果現在隱劍閣中坐著的那個葉肅理，是被人假扮的。而真正的葉肅理，也就是你的父親，早已經死亡或者失蹤了，你該怎麽辦？”

葉澈在黑暗中皺起眉頭，他沒有言語，半晌之後他突然沈下聲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麽你說，這個假扮我父親的人，究竟是誰？”他沈下聲音問我。

“你也早就猜到了，不是嗎？”我反問道。

葉澈默了半晌，輕聲道：“本該已經死去的武林盟主，耿展雄，對麽？”

在那一刻，烏雲遮蔽的月光猛地傾灑下來，照在葉澈那半張清俊的臉上，他沈寂已久的眸子似乎重新綻出了光彩。

“這一切看似不可能，實際上都能完美地串聯在一起。你難道沒有懷疑過？我們在碧落泉底下那地牢裏發現那些大俠屍體時最大的疑點？那就是為什麽這些大俠會死在隱劍閣的地牢裏？”

我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渾身僵硬冰冷，此時此刻我們是那樣接近事實真相，然而真正的事實卻叫我們不寒而栗。

“是為了……泰阿劍，對吧。我猜大概是二百年前決戰之時，耿展雄就生出了獨霸泰阿劍的念頭，可是有葉擎老祖在，他不敢妄為，只有偷偷等待時機。耿展雄要獨霸泰阿劍，就要將這些絆腳石的大俠們除掉，於是二百年前，他趁著這些大俠與魔教兩敗俱傷時下手，用什麽方法，將他們騙進了隱劍閣的地牢裏……”

葉澈抓我肩膀的力度更緊了些。

“而他做完這一切時才知道葉擎老祖早已經將泰阿劍帶九嶷山中，閉關守劍。於是耿展雄就一直蟄伏在山中，等到泰阿再度問世……直到你父親，繼任隱劍閣閣主。”

“之後，他大約是殺了真正的葉肅理，然後假扮成他的樣子，一直在隱劍閣閣主的位子上，呆了二十年……”

我顫抖著將這些話說完，之後看向葉澈。

他沒有動，抓著我肩膀的手卻微微顫抖，他咬緊牙關，殷紅的唇上是一抹極其明顯的血痕。

“如果這是真相，那麽我必會面對。”葉澈說。

“葉肅理已經占據了泰阿，下一步，他該鏟除異己了。”我顫抖道：“不妨設想一下，葉肅理若有弒君之心，必然是要等皇室要員一齊現身的時候……而碰巧如今就有這樣一個時機……”

“你父母的斬刑！”葉澈突然沈聲道。

我眼圈通紅地看向他，沈默地點了點頭。

“朝廷要員問斬，那麽聖上以及百官都會到場。葉肅理必然也會來，若我是他，我必要挑在這個時候。”我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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