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逆著風，大聲的喊。

“駕！”季衍輕叱。

他就在身後緊緊抱著我，我們在風裏大笑，仿佛時間永遠靜止在這個節點。我們騎著白馬，去看曾經的點點滴滴，去看未來的歲歲年年。而世間再無苦厄劫難，死生離散。

我不知道和季衍走了多遠，終於，季衍累了，停了馬。眼前是一條小溪，小溪邊是一棵盤根錯節的榕樹，溪水邊盛開著大片大片的野百合，在月光的映襯下發著明麗而溫柔的光澤。

“就在這兒，我們歇歇。”季衍輕聲說。

他額頭的汗水大顆大顆地滑下，一滴滴的淌在我手上，我趕緊扶他坐下來，靠在我懷中。季衍似乎累極了，他閉著眼睛，右手死死抓住我的手，我便順勢叫他躺在我膝上，任由他抓著我，靜靜地看著水畔。

“息容，你聽過連理樹和三生湖麽？”季衍突然低聲道。

“聽過。”我笑著捋順他的額發道：“我還去過。”

“是麽……”季衍閉目微笑道：“美麽？和我說說。”

我楞了一下，旋即想起曾經和葉澈同去過的那個幻境。這裏的風似乎和那裏的一般輕柔，於是我輕聲給他講了起來。講連理樹上的紅色布條，講三生湖邊少女的傳說，講落月一望無際的月季花。

季衍聽罷，默了良久。

我以為他睡了，可他突然低聲道：“息容，我很想去看看。”

我立刻點頭道：“可以啊！等你身上的毒解了之後，我陪你去。”

閉著眼睛的季衍突然嗤笑一聲，他放開了我的手。

季衍睜開眼睛，目光裏仿佛蘊著層層的水霧，他輕聲道：“息容，我不要你了。”

我僵在了原地。

“你說什麽……”我有些窘迫的看向季衍。

“我說，我不要你了，也不愛你了。”

季衍就這麽直視著我的眼睛，淡淡道。

我楞楞地看著他。

“我找皇帝，就是為了退掉你的這門婚事。”季衍突然笑起來。

他顫聲道：“息容，我不要你了。”

“你……為什麽……”我看著躺在我膝蓋上的季衍，只覺得這個笑是那樣難過，難過的我無法言喻。

“你……配不上我啊。”他笑道：“我是大齊國都第一名臣……你這麽傻，怎麽配的上我……”

突然之間，季衍每說一個字都變得那樣吃力起來。蒼白的臉色突然泛起詭異的紅暈……他的身體不停的顫，冷汗簌簌地滑下。可即便這樣，他還是一字一句的說著傷人的話。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簡直是個笑話……庸俗二字，可不說的就是你麽……落月海三生湖……你樂的與誰看便與誰看……本公子不奉陪……”

他突然直起身子，嘔出大口大口的黑血！我自楞怔中緩過神，焦急地喚他：“季衍！季衍你究竟如何了！季衍！！！”

“自一開始……我大約只是覺得……你好玩罷了……”季衍的眼神似一點點渙散開來，他的體溫在突然之間驟升！心臟便如擂鼓一般！似乎是寂靜前最後的沖刺。

他突然顫抖著自懷中摸出一把匕首，將刀刃指向我的眉心。

“我……不愛你了……”季衍笑著顫聲道。

“但我……要在你身上留個東西……愛你的人……那麽多……你心那麽大……保不準一轉頭就將我忘了……”

我淚如雨下地看著他，季衍那麽美，即便渾身血汙，依舊妖麗的驚人，嘴唇殷紅的仿佛待人親吻。

“見此傷……如見我。”他道。

在季衍最後的時光裏，他拿起那把匕首，將尖利的刃狠狠刺進我的眉心！我淚流滿面地看著他，眉心的血液一滴滴淌下，滴在他臉上，像出嫁少女茜色的花鈿，又像季衍流下的淚。

“季衍……”我翕動嘴唇，顫聲叫著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便是這時，季衍再忍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自他眼角滑下。“哐當！”一聲，銀制的匕首掉落，季衍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終究頹然的落了下去。

“季衍！！！”我抱著他，再忍不住那撕心裂肺誅心蝕骨般的痛楚，哭嚎出來。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卻說季衍入殮之時，正值孟夏。滿城鮮花盡數雕零，大齊國花魏紫三年不開，霜降剛過，國都便下了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世人皆說此為天地披麻，花神守喪。

大齊年輕的百花公子，同那些或純真或悲涼的愛情，一並斂進黃土，化作萬丈紅塵中一點溫柔的嫣然。

#####季小花正式下線。

葉四少爺準備……

嘛，葉澈都要粗來了你們不定閱一個看看嘿嘿嘿(﹃)

七十四，世無相思

那之後，我大病了一場，連著燒了半月有餘。大夫都說我能活過來，算是自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那時我連著兩日水米不進，所有吃下去的東西都會嘔出來。我娘後來說我當時的眼神空無一物，卻透著一種孤註一擲的神情。

我娘請了一群大夫來看，大夫們都表示如果這樣繼續下去，那麽我將不是病死，而是餓死。

我的腦子裏，依舊回蕩著那天晚上，眾人帶著季衍的屍首和半死不活的我回來之後，昭帝告訴我的話。

“季衍退婚了。”他坐在季衍常坐的那把梨花木椅上默默地道。

案上的香爐還焚著香，季衍生前那樣喜歡沈水檀香，他自己就稀罕調弄這些東西，且總是喜歡在香丸之中添一錢藏紅花。

他偷偷告訴過我的，我尤記得他當時的神情，眉梢裏滿是孩子氣的得意。

“朕其實並不想答應他。”昭帝沈聲道：“但你當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你。”

隔著香爐緲緲的煙霧，我含著淚水看向了昭帝。

“季衍身中的毒，朕早就知道。朕的皇爺爺便是死於此毒之下，此毒……無解。”昭帝緩緩其實，背對著我，看著窗外淒涼的月色。

“季衍贏了這次談判，按理此刻便該下聖旨賜婚了，朕素來說一不二……即便季衍會死，你依舊是他的人，依舊會嫁入季府，貫上夫姓，為季卿披麻一生。”

“可他不想那麽做，他想叫你和自己喜歡的人，喜樂平安，度過餘生。”

皇帝輕聲道。

“季卿中毒之後，本已經行將就木，可他逼著朕的太醫為他封了七經八脈，阻止毒逆行至心室。為的是最後，再好好地見你一面。”昭帝道。

封堵七經八脈的針，我是見過的。

那是足有八寸寸長，小手指般粗細的銀針。季衍在最後的時光裏，祈求禦醫將這些兇器般的銀針生生紮進血脈裏。我突然想起最後的時候，他擡起馬鞭的那一剎那，手抖得那樣厲害。他笑著說‘我不要你了’的時候，額頭上冷汗涔涔。

即便這樣，他依舊撐著身體，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退了這場婚事。

所以他笑著對我說：“息容，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

那後來我便病了，太醫說病因是周身的傷口發炎，又著了夜裏的濕氣。府裏掉著樣的坐膳食，可我吃下去便吐出來，一日三餐只能用老參吊著。就在我爹娘幾乎走頭無路時，我突然想起了談判前一夜，季衍留給我的夜宵。

我顫聲問我娘道：“娘……季衍那日留下的夜宵……還在麽？”

“在。”我娘趕緊道：“你那日走後，娘就命下人將它放進冰窖了。你若要吃，娘為你拿來熱熱……”

我點點頭，不多時，那烏雞便被呈了上來。

我娘要餵我，我卻搖搖頭，顫巍巍拿起筷子扒了扒，那盤子最底下，果然藏著唯一的一顆烏雞心。

我將它夾起來，顫巍巍放進口中，末了卻是狠狠地一硌。

我震驚地將那東西吐了出來，手掌上現出的，是一顆紅豆。

相思藏心。

我默默端詳著這顆紅豆，想象著那個少年是如何笑著將它藏進去的，他該是滿面溫柔，眉目如春。

只是可惜，他就永遠被定格在時光的盡頭，再也無法出現。

自君一別經年去，世間再無此相思。

我別過頭，淚如雨下。

可縱使心裏再痛，日子也要活下去。

我便這般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說來也怪，自那天吃過那顆烏雞心後，我的燒倒是退了，身上的傷口也逐漸好的七七八八，只是眉心那道口子始終未愈。

我娘給我用了最好的傷藥，找了最好的禦醫，可這道傷口始終不見愈合。很小的一點，卻是那樣的深。我猜此生此世，這道傷口怕是不會痊愈了。

這段日子，葉浚幾乎日日都來。陪我打打嘴架，亦或是只在旁邊坐著。因著他，我方才覺得，自己像是真正的活在這世上。

“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你便嫁給我，嫁到白鹿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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