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龍此地亮起，路上行人亦愈發多起來，道路兩旁是無數攤販，賣花的商販占了一半，碰見個姑娘就要極熱情地湊上去問姑娘買花麽？我見這街上的姑娘每個人頭上幾乎都插著兩三朵鮮花。雖然我的內心並不是個姑娘而是個糙漢子，可如今的殼子卻是個二八少女。我本不喜歡在身上裝飾這些紅粉之物，卻見著圍上來那一圈商販殷切期待的眼神，只得無奈搖搖頭，選擇入鄉隨俗。

挑花的時候我就在想，若是葉家那四位公子都是姑娘那該配什麽花呢？葉潯那般寧折不彎，為愛誓死不屈的勁頭，該配金英菊。葉湛那般默默守護，潤物無聲該配木芙蓉。葉澈這纖塵不染，俗相不沾的絕世劍客該配春劍蘭……那麽輪到葉浚了，照著葉浚邪魅狂狷灑脫不羈且接地氣的架勢，除了野火燒不盡的狗尾巴草，怕是沒什麽花能和他搭上……

一想到葉浚插著滿頭的狗尾巴草，我就非常的開心。

“姑娘，姑娘？”賣花的老婆婆顫抖著看著我滿臉扭曲的笑容，斟酌著問道：“姑娘選好了麽？”

“嗯嗯，選好了選好了。”我抽出一大把花，皆是剛剛腦補的那些花草，誠然除卻了狗尾巴草……在老婆婆震驚的眼神中，我丟了她一錠金子道：“回去給家裏孫女買些好東西罷，這些都要了。”

“姑娘萬福！喜樂安康！”老婆婆趕緊笑著作揖說好話。她道：“姑娘買了這麽些花，選出兩朵來我給姑娘簪上？”

“那選兩朵白海棠罷了。”我微笑。

老婆婆瞬間凜了神色道：“姑娘生的如此標志，怎麽只戴這麽素氣的花？年輕就該有個年輕的樣子！”老人家拿起小銀剪隨手裁下三朵鬥大的牡丹，一朵是正茜色，一朵是秋香色，還有一朵是胭脂色……然後老人家不顧我抽搐的嘴角靈敏地將花插進我發髻裏，豎起銅鏡向我道：“今兒晚上這麽去逛！保管能艷壓群芳！順便勾搭一堆小夥子！”

我湊近些，看了看銅鏡，嗯。很像醉夢瑤臺裏那些個接客的姑娘……

我突然發覺我最近遇上的老人家都很強勢，比方說葉擎，再比方說今晚的婆婆……

我繼續瞎逛街，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路兩旁卻愈發熱鬧起來，攤販裏除了賣花便是各種小吃，什麽炸面筋炸麻花熬小魚糖果子蒸糖糕串魚丸炸臭豆腐……看了都想來一份。

我沒帶花籃，於是我幹脆左手捧著一堆花，右手拎著一堆炸串兒，嘴裏咬著酸甜鹹辣各種好吃的，在街上東瞧西逛。

百花娘娘是要戌時才出來的，於是我準備逛到戌時再回家。卻是猛地發現前方拐彎處聚集了一堆姑娘，姑娘們嘰嘰喳喳不知在做什麽，於是我好奇地圍了過去。

那些少女竟圍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竟是位身著雪青色長袍的公子。此時有風拂來，將姑娘們頭上的花瓣吹拂他一身。可他卻是片葉不沾。公子身前是一方案幾，上頭鋪滿了熟宣，他正在攢動的少女中央俯身作畫，他面前正是一個羞赧的姑娘，手裏拎著花籃，擺好姿勢。面色緋紅任那公子描摹。

我看了一眼覺得無趣，大約是哪家長的俊些的公子哥跑了出來，給小姑娘們畫像以此勾搭她們。因著前世的原因，我平生對男人並不感興趣，尤其是長的俊的男人……遂打算抽身離開。

便是這時，那位公子畫好了畫，直起身來。少女們立時圍上去看畫，我用餘光一瞟，忽然呆住了！這個雪青色長袍的公子的五官竟與葉澈生的那般相像！

葉澈，葉澈……

我的心猛地失了半拍。

大抵是我眼神楞的有些發傻，那公子哥直起身來，對著我勾了下唇角。

嗯，不是葉澈。葉澈絕不會對姑娘這樣游刃有餘，也不會對陌生的女人笑。

大約是有點厭惡這種輕浮之感，或者是因著他眉目太像葉澈導致我覺得不舒服，我並不是十分喜歡眼前這個男人，於是忽略了他的笑，開始往人圈外擠。

但湧上來的少女一時間太多，我根本退不出去。只聽得身邊是一片嬌軟的讚嘆：“季公子的畫可真好啊……”

“季公子不愧是天家畫聖！這美人圖真是畫的比真人都美三分啊！”

“季公子這樣俊，畫的畫也這樣好，還這樣年輕有為……”

“季公子，下一個畫我呀！”

“誒呀輪到我啦！”

“畫我畫我……”

突然一個穿金戴銀的姑娘擠上前去，她穿著一身翠色的錦緞，看那不菲的衣料和首飾，大約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她猛地拉住那公子的衣袖撒嬌道：“別畫她們！她們都不好看，我爹是員外郎！畫我畫我！”

周圍的姑娘們仿佛知道她娘家權勢，一時間都不敢圍上來，只能面帶不屑竊竊私語。

這位季公子雲淡風輕抽開了袖袍，依舊面帶微笑，他俯下身，不到半柱香便畫好了畫，然而當那幅畫展開時，人群似乎中寂靜了一瞬，下一秒便“嘩”地一下子笑開了……

他畫了只碧綠碧綠的青蛙在紙上，青蛙頭上戴一朵小紅花，落款上書五個大字：員外郎之女。

這些姑娘們樂得捂著肚子，恨不得在地上打幾個滾。那員外郎家的小姐許是沒受過這樣的打擊，哇！地一聲哭開，然後轉頭逃走了……

我見了於心不忍，但只能嘆息一聲，上輩子我當少爺時，從未對姑娘下過這樣狠的手。縱使她嬌縱傲氣了些，卻也是個姑娘啊。

那位“季公子”一打折扇，瞇縫著眼睛笑道：“季某今生給姑娘作畫皆是出於一點閑心，只是季某不給兩種人作畫，一是以權貴相逼催者，二是俗脂庸粉實在不忍下飯者。”

“剛才那位綠油油的姑娘是前者，這位滿頭大花吃的滿嘴是油的姑娘屬後者……”

我正在努力尋找走出人圈的路徑，突然聽見人群再次爆發一陣哄笑，我好奇地一看，發覺所有姑娘都在看著我笑……我再一回頭，那位該死的季公子的折扇所指的正是……不才本人！

我滿頭大牡丹花吃的滿嘴是油庸脂俗粉沒有品味不忍下飯！？

人群中的笑聲更歡了。

小爺我無論在哪，幹的什麽都是別人說不得的！我是招你惹你了你這般損我！我娘說過瞇瞇眼的都不是好人，果然如此！

然而小爺也不是善茬啊！再算上剛剛那個被欺負哭的姑娘，我本就對這個人有怨氣，那今兒是更不能放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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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中書

“謝這位公子褒獎。”我微笑著轉過頭，他大約沒有想到我還能笑出來，顯得有些詫異，微笑的眼睛也有點睜開。

“我確也是個庸俗的人，十分沒有品味。我要是有品味了我還能來看你畫畫麽？”我冷笑。

“哦，姑娘不要介懷，在下只是就事論事罷了。”那季公子皮笑肉不笑道。

這位季公子總能在無形之中給人一種壓迫，我若沒猜錯，他該是個極厲害的人物。然而他今日犯到了我這裏，前世燕玉承和今生的息容都不是吃素的人物，今日我不叫他丟點臉回去，那我這兩輩子算是都白混了。

“那便就事論事，咱們說說你這幅畫。”我道：“這姑娘畫的的確是好，下筆流暢工整，只是這雙眼睛，沒有神采，空洞的很，少了靈氣。”

“那你倒是說說，怎麽畫叫有靈氣？”他笑著問我道。

我接著繞：“最後一筆點睛之筆要有巧勁。墨色暈開黑白分明，那才算是靈動。要我說，你這一膀子上的肉盡是死肉，配合不佳，倒不如去幹個木匠！”

人群中迅速炸開，不滿的聲音一節高過一節，這位季公子臉上也有些不好看了。沒關系，我管你畫的好不好看呢反正我也不懂欣賞，反正我要做的就是把這位季公子撩撥怒了。

“哦？那姑娘你倒是說說，巧勁是什麽？”他迅速褪下不佳的神色，滿臉好奇的神色，端的是恭請的態度。

這人脾氣轉化的太快，我罵他木匠他居然不生氣，還一臉請教的模樣，此時我心中對他的惡感倒少了幾分。然而一想起剛剛那個綠衣少女哭的淚流滿面的可憐巴巴的模樣，我心裏又是一股怒氣。

“你既然問了 那我便告訴你。”我呵呵笑了一聲：“打個比方，我手裏的這些花不到二十幾束，我一支一支的丟出去，不論是誰，不論站在哪裏，都能正好投在她的花籃裏，這就叫巧勁！”

對面的姑娘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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