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再沒見過葉澈。我知道他就住在梨花林的碧落泉邊，可我再沒用去過那裏一次，他亦沒有踏出過梨花林半步。

就好比我從沒有見過他，大家兩兩相忘，各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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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葉湛

倒是葉浚從此之後便轉了型，他再不腹黑毒舌，而是變成了塊粘人的麻桿糖。一聲“容容”能叫的九曲十八彎，每日盡最大努力貼靠在我身上，騷氣的瘆人。

是日，我端著盤瓜子，在湖心亭喝著茶水餵鯉魚，葉浚見狀，迅速巴巴地粘上來。

“給我個胳膊我躺會……”此人半瞇著眼睛慵懶道。

“我要餵魚，沒空著的胳膊給你。”我冷聲道。

“沒有胳膊大腿也行。”葉浚哼唧道。

“大腿怕麻。”我冷然。

“那我不管，你得勻出來一個給我！”葉浚晃著我的胳膊道。

“葉浚。”我凜了神色，莊重地問道：“咱能不這麽賤兮兮麽？”

“這怎麽就賤了？”葉浚翻個白眼道：“你不就是喜歡我傻白甜麽？”

“白和甜沒看見，傻看見了。”我覆又冷然。

“若是葉澈這般對你，你是不是要喜歡的發瘋呀？”葉浚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冷颼颼地說道。

葉澈這樣？

我略略腦補了一下葉澈撒嬌的畫面：葉四少爺一臉傲嬌對著手指面色緋紅羞赧道：“容容，大腿給我躺會。不給？不給我把你壓成片湯信不信？”

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

葉浚這幾日對我嚴防死守，甚至派了眼線盯梢，全然是監視老婆紅杏出墻的架勢。搞得我十分郁結，只想著出門逛逛散心。

於是我跟葉二少爺打報告，請求出閣轉轉。

葉浚的確有太多雜事處理，每日能勻出點時間陪我扯淡打屁已是極限。他根本沒有什麽多餘的時間陪我散心解悶。終於二少爺權衡良久，遂面露不爽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要讓老三跟著你！”

誰？葉湛？

我一個沒站穩幾乎摔在他身上，葉浚扶起我一臉無語道：“瞧你那點出息，我們老三又不會吃了你……”

“怎麽不會！？”我哆嗦著道“自從隱劍大會那事過去之後，你們老三大約把我當成了情敵……”

葉浚楞了楞道：“他怎麽把你當情敵了？”

“別的我不予置評……”我道：“我只能說你們老三對你的四弟弟絕對抱有特殊的感情……”

前段時間我駐紮在葉澈洗心亭那會兒，好幾次見過他們老三葉湛蹦蹦噠噠地跑過來，卻在看見我之後立時黑了臉，再磕磕絆絆地走回去。我想招呼他一起坐一會，卻是發現前方人影瞬間消失的不見半個……起初我沒反應過來，直到那一日我貓在梨花林後頭摘梨花，卻聽見了葉湛悲憤的聲音，我瞧瞧望去，只見葉湛拉著葉澈的衣袖，痛心疾首道：“四兒，你為什麽讓她進來陪你？難道三哥與你這麽多年的感情，還不及你和她好麽？”

葉澈不說話，低頭擺弄古琴。

“為什麽！你和她賞花，賞月，彈琴！你竟還給她吃了幹煸牛肉！”葉湛呈心痛欲死狀。

葉澈不愛說話，只是皺著眉頭聽他各種數落，最終葉澈沈聲道：“三哥，你終日胡思亂想些什麽？”

“葉澈！”悲憤的葉湛哭訴道：“你是真真的無情！我原以為三哥在你這裏是不同的！這二十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將你記掛在心尖上！誰能想你從未在意過我！葉澈你好樣的！我便再不叨擾你！”

葉湛也是個性烈的，不由分說轉身便走，只留下葉澈一個寂寥疏離的背影。

我驚的趕緊扔了花，心中滔滔不絕的八卦之情溢於言表。葉湛說的是誰？葉澈思凡了？思的哪家閨女啊？哪家的小婊砸勾引了葉澈辜負了葉湛的一往情深？我得去會會呀！

後來我回味了整整半個月才回過神來，葉湛所說的那個“小婊砸”可能是我……

葉浚聽罷撫掌大笑道：“好好好！那就更應該讓老三陪你去了！有他跟著我放心！保管你不會往洗心亭那邊瞎逛！這事便托給他了！”

我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葉湛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是蠻可愛，整日嘻嘻哈哈極好八卦沒個正形，我從未想過他會有如此高冷的一面。我倆走在街上，他始終不用正眼瞧我一眼。但只要我一轉身，他便會立時盯住我，恨不能將我盯出個窟窿，這眼神若能噴火那我估計早成了一抔炭灰。我再一回頭，他立刻將目光放遠，一臉的事不關己超脫淡然。

我只覺得這一幕好比正房和小妾同時逛街，正房滿臉不屑一顧，只待小妾轉身，正房便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小騷狐貍我倒要看看你哪裏比我強？”

咳……扯遠了。

這一路粗略走來，真真的度日如年。

不知不覺便到了晌午時分，我腹中早已饑餓至極。遂幹咳了聲，訕訕笑道：“我瞧著要到飯點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歇歇腳？”

葉湛冷冷哼了一聲，我嘆了口氣，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只見他左拐右繞，直繞到一家胡同，我擡頭一看，竟是家裝潢華麗至極的酒樓，金子牌匾上“醉夢瑤臺”四個大字熠熠生輝，不肖細看，陣陣胭脂香風已然飄散過來，內裏鶯歌燕舞嬌軟嬉笑之聲不絕於耳。這是個什麽性質的酒樓我頓時了然於胸，小爺上輩子最熟悉的便是這種不正經的場所，如今站在這裏便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葉湛也不理我這個拖油瓶，直直推開門，立刻便有兩個身披輕紗的妖麗姑娘過來招呼。葉湛看我站在門口發楞，便轉過頭，眼睛裏流露出些許得意的神色來，他冷哼道：“怎麽，不敢進來了麽？世人皆傳息家長女做事如何不拘理法，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他這樣說我心裏便不舒坦了，這種地方於小爺而言不過爾爾，真正的窯子什麽樣怕是葉小三爺都不曾見識過。說我不敢進去便好比說廚子不敢拿菜刀一般，我旋即跨進門中冷聲道：“理法與吃飯有何關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自己吃我自己的，銀子不用你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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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風波

這家店內布置極為大氣講究，卻並未開在那幾條車水馬龍的繁華主道上，其開銷顯然不是平頭百姓可以負擔的起的。這酒樓進門便是數張用餐的雕花梨木大圓桌，二樓又設了賭臺和馬吊桌子，身著錦緞的商賈和閑的沒事幹的貴胄們正吆喝著猜骰子點，聽著十分熱鬧。三樓往上又有雅間包廂。身披輕紗笑靨盈盈的美貌少女們在賓客們與絲竹聲中穿梭，輕盈如同紫竹林裏的乳燕。

於是葉湛與我跨進門去，找了一樓位列南北的兩個離著最遠的兩個桌子坐下，雙雙陰著臉，流浪狗都不敢靠近一步。

葉湛一拍桌子豪放道：“二斤十年沈頭曲！”

我道：“一壺紅安老君眉。”

葉湛道：“花炊雛鵪。“

我道：“鹿肚江瑤。”

葉湛咬牙道：“玉絲牛筋。”

我道：“姜醋江豚！”

……

不是小爺自誇，此生若是比起吃喝玩樂，怕是整個大齊也找不出第二個可以勝過小爺的英雄。葉湛沒有壓住我，吃了癟，甩了個大白眼喝悶酒，我亦哼哼一聲，晃悠著茶盞品著老君眉，不肯理他。

這正堂中原本喧鬧雜亂熙熙攘攘的賓客們都不再言語，轉而將註意力集中在鬥氣的我與葉湛二人身上。

我邊吃菜邊打量著這樓中陪酒的姑娘，到頭卻是是嘆了口氣，這些女子妝容太過艷麗，身上的穿著也沒甚品味。與林美人那般天生麗質的姿容和翠翠清麗脫俗的眉眼比起來簡直差之千裏，說好聽點是明艷，難聽些就是俗脂傭粉。卻是這會功夫，葉湛已經喝了兩斤大曲，又吵著要喝女兒紅。負責待客的老板娘見著這位是江湖人士，並不好伺候，趕緊叫跑堂的又提來兩壺。葉湛身邊聚集的姑娘們越來越多，個個都喊著“公子好酒量！”“公子再來一杯！”誰都不關心葉湛這樣喝下去身子會不會出事，只關心能從這賣出去的酒水中抽多少分成。

我嘆息一口氣，搖搖頭。老板娘估計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回這樣能喝的，喝了兩斤大曲又喝了半壺女兒紅。老板娘憂心忡忡跑過來低聲道：“姑娘和那位公子是一道來的？倒是去勸勸啊。”

“勸不得。”我嘆息著飲了口茶道：“自己的心結，誰又能疏的通。”

其實我只是怕如果我現在沖上去攔葉湛，他會不會酒勁上來耍酒瘋將我暴打一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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