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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在匆忙折返回森林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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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在匆忙折返回森林的路上,……

原本只有一片漆黑。

平靜安寧的夢境就像幽深的水底, 意識沈在其中,緩慢地恢覆白日的疲憊。

突然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股奇異的吸引力, 朦朧的意識不受控制地往那邊靠近。

然後在通過某個無形界限的瞬間, 真的如同從水底被拉上海岸,模糊的場景驟然鮮明起來,原本昏昏沈沈的思維也變得清晰,像極了剛經過一夜美夢, 在陽光下醒來的感覺。

但這依然是夢。

露菲踩上地面的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腳下明明能看到堅實的土地, 可她的每一步卻都像是踩在輕飄飄的雲上,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 仿佛一陣風都能把她吹出好遠。

她正站在昨天剛走過的森林裏, 仰頭望著面前的高塔。只是和昨夜不同,現在這棟建築看上去生機勃勃, 攀在墻外的蔓藤上點綴著小巧的白花,在溫暖的風裏輕輕搖擺。

好幾扇窗子都開著,從裏面傳來藥劑煮開的咕嘟聲,筆尖劃過羊皮紙的刷刷聲,還有些聽不太真切的閑聊和爭論的聲音。

現實的季節已近夏末,眼前的場景卻像是初春。明亮的陽光照在塔尖,這裏就連空氣都顯得溫暖熱鬧。

露菲靠近了塔底, 這次並沒有像昨天那樣有階梯降下。但隨著她的註意力轉向塔頂的房間, 眼前的景色居然直接發生了改變, 景物溶解後又重組,露菲腳下的土地已經變成了整齊的木質地板。

頂層只有一個房間。一個巨大書架占據了一整面墻,書籍和筆記乃至各色卷軸不光塞滿了書架,還向外溢出, 霸道地占據了近乎一半的空間。而另一半則放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玻璃和金屬器皿,有的裝著草藥和生物材料,有的在冒出煙霧,有的則叮當作響。

只有窗邊的工作臺算得上整潔。

一個少年正坐在工作臺邊,握著羽毛筆在紙上寫寫算算。

露菲從後面靠近了他。

少年穿著一件鑲著金邊的黑色長袍,柔順的靛青色長發沒做任何裝飾,只隨意地垂落在背後。他的姿勢很放松隨意,神色卻十分專註認真。他一邊小聲念叨著什麽,一邊用墨水在紙上劃去了幾個數字,添上新的。

再用新的數字驗算,最後結果漂亮地歸零。

“成了!”

年紀尚輕的少年還不是那張時刻微笑的撲克臉,雖然依舊比同齡人冷靜不少,但那雙還沒有深到讓人看不透的眼眸裏,還是流露出了明顯的愉快情緒。

露菲看不懂他畫的術式,但也被他此刻的興奮感染,一起露出了笑容。

緊接著,她又看到好幾個穿著同樣黑袍的人跑了上來,從美艷的女性到一頭白發的老人,都難掩激動地圍著那張紙喋喋不休。從他們的話裏可以聽出,少年剛剛解決的是一個已經困擾了他們數年問題。

“真厲害啊,艾迪。”

雖然對方聽不到也看不見自己,但露菲依舊覺得與有榮焉。

夢境中的時間難以估量,露菲覺得仿佛並沒有過去多久,但她好像已經看到了許多。

十幾歲的艾迪的生活極其單純,甚至可以說單調。每天就都是在這間工坊裏讀書,計算,畫畫形狀奇怪的符文和法陣,偶爾用那些器皿做些實驗。一日三餐都在一層的公共食堂解決,而就算是用餐期間,所有桌邊的談話也都是關於魔法的討論。

他只有夜裏睡覺的時候會離開高塔,但也經常做起實驗就忘了時間,直接躺在書堆上打個盹,第二天一睜開眼睛就繼續昨天的工作。

這就是一個德盧卡該有的樣子。

露菲跟在他身邊看著,自己也有些新奇。

這個艾迪雖然一樣不太說自己的想法,但實驗成功時眼睛裏閃爍的光芒,遇到問題時的一臉不甘,還有和問題賭氣般地任誰勸都不肯離開工作室的執拗模樣,都非常鮮明又真實。

是沒什麽波瀾起伏,但自在又快樂的日常生活。

夜色降臨,艾迪又一次為了等實驗結果趴在工作臺上睡著了。露菲飄到他身側,也擺了個同樣的姿勢趴到桌上,歪頭看著他的睡臉。

現實中的艾迪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睡著的時候,眉毛總是死死地皺著,身體也像是時刻戒備著什麽一樣緊繃。但在這裏,他睡得很安穩,陷入熟睡的時候,就連風吹倒了墨水瓶都沒能讓他驚醒。

露菲擡手,輕輕地撫過他的頭發,笑容變得有些沈重。

這時,艾迪好像感覺到了什麽,眼睫顫動著竟然想要醒來。露菲匆忙收回手,接著眼前的景色再次溶解。

展現給她的畫面流速更快了,她看到第二天艾迪的符文實驗出了意外,身影從工房消失,場景一轉竟然變成了一頭小牛,和當時同樣年幼的露菲莉婭四目相對。

這是她所知道故事,時間便愈發飛快地流轉。

在村子裏度過的春夏秋冬,讓人心痛的饑荒與瘟疫,她從以為自己只要下達命令官員們就會去執行的傻瓜,成長為能和那個科因較勁的對手。艾迪從滿腦子只知道符文和星象的神秘學者,變成了時刻守在她身後,幫她收拾爛攤子,並在枯燥的會議中間悄悄塞給她一顆糖的溫柔騎士。

“這麽一看,艾迪真是太虧了。”

露菲苦笑著,眼前的場景回放已經到了她和艾迪在王宮外告別。

而在此之前,是艾迪收到了一封來自德盧卡家的信。內容很簡略,但其中寫的內容讓露菲都有些心驚。

[我們觀測到了疑似休眠中的‘神’。]

對於理論派的學者來說,這是堪比人類第一次破解基因般的課題。只是信中一語帶過的其他內容讓人不安。似乎是解放那個疑似神明的個體過程需要及其大量的魔力,而這種規模的魔力量難以穩定控制,危險性極高。所以家族內部也分裂成了兩派,一派認為應該先研究確保魔力控制的方法,另一派激進地表示無論如何都要立刻行動。

在這封信寄出的時候,激進派已經隱隱壓倒了穩健派。

考慮到德盧卡全族都是學術狂人,這一結果倒也並不意外。

露菲這才知道,艾迪當時為什麽要回來。

場景轉換的速度再次慢了下來,她再次站在森林裏,看著將長發束起,將長袍換成風衣的艾迪迎面走來,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錯亂的恍惚。

艾迪回到了德盧卡家。

可激進派的決心已定,即便是艾迪以家主的身份下了禁令,他們依舊不肯放過這一曠古爍今的可能。他們在暗中做好了準備,集齊了眾人的魔力,趁著艾迪臨時外出,啟動了儀式。

露菲掩住了嘴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

如果她沒弄錯的話,這一天是豐收節。

是王宮舉行慶典的那一天。

也是……她赴死的那一天。

當她註意到了這一點,腦海中許多細小的違和感就都有了答案。比如那天的上午,她在自己的房間裏發現了一朵紫色的鳶尾花。

即便是在後來她也好幾次想過,如果當時艾迪回來,說不定她會選擇另外的方式,說不定他們當時就可以有不一樣的未來。但是過去已成定局,她在房間裏等到慶典開始,直到第一朵煙花升上天空,他也沒有出現。

而這個不知來源的夢境,現在為她揭露了當年只有懷疑的真實。

那朵花的確是艾迪的禮物,只是他沒能等到她回房間,在德盧卡設置的警報就讓他意識到激進派還是選擇了行動,不得不再次折返。

那個儀式成功的概率實在太低,而失敗造成的損失又太大,甚至有可能直接對整個世界造成不可逆的負面影響。

德盧卡都是神秘學瘋子,其實,原本的艾迪也是。

如果是十幾歲時那個眼裏只有魔法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加入激進派,用所能付出的一切去賭一次那充滿神秘的未知。但是現在的艾迪,有了要守護的東西。

他依然並不在乎世界會變得怎樣,但在匆忙折返回森林的路上,他想的是,公主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太多了。

風變冷了。

腳邊逐漸增多的枯黃落葉隨著沙塵一起被卷入半空,靜謐的森林染上了一片幹澀的灰黃,陽光被層疊的陰雲吞沒,暗沈的陰影籠罩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耳邊傳來尖銳的呼嘯。漂浮在林中的精靈也受到了無形刺激,最純粹的力量被奪走,變成了一團不詳的黑點。不再散發出熒光,反而像是要將周圍的光亮都吸入其中似的。

森林的最中央,儀式開始了。

黑袍的魔法師們甚至沒有彼此交流,直接按照早已在胸中爛熟的步驟啟動了藏匿於地底的魔法陣,大量的魔力瞬間從安置在周圍的寶石和他們體內湧入地下,經過陣法的轉換,鏈接了與那位疑似神明的存在之間的通道。

他們口中念著覆雜的咒文,準備進行下一個步驟。

但通道另一邊的“神明”先動了。

空氣被猛地撕開了一條巨大的裂口!比起黑暗更像混沌的某種粘稠的物質從其中傾瀉而出,那就仿佛是驟然降臨於四周的恐怖感的實質化。就連隔著時空旁觀這一切的露菲,都在這瞬間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痛楚。

混沌張牙舞爪地攀上一切可稱作物質的東西,灌木,荊棘,花朵,樹木,甚至來不及逃脫的動物,都在被卷入的瞬間化作和混沌相同的液質。

所以理所當然的,也包括那些剛被抽幹了魔力,動彈不得的人。

“記錄——”

這是他們反應過來後留下的唯一一個聲音。

不到兩秒,在場的所有人都已被吞噬殆盡。而註意到不對趕來的其他人,在依次嘗試了所有緊急處理辦法,將露菲都從未聽過的魔法全用過一遍,又犧牲了大半幸存者後,依舊沒能關閉那條通道。

露菲揪緊胸口的衣襟,幾乎難以呼吸。

當艾迪趕回來的時候,那裏已經只剩下了一片了無生氣的同族。

已經擴張到和高塔一樣大的縫隙裏,一雙金色的眼睛正看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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