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啟動了。

冉夜感到情況不對的時候，也就是剎那間。

溫室的道路設計得很簡單，左右兩條觀景道，繞圈似的一個來回，從平面圖來看，正常步速走完一圈也就半個小時，他們和藍上尉會在溫室的深處匯合。

到處都是茂密的植被和假山，哨兵敏銳的聽覺能聽到潺潺的水聲，溫室中有一處瀑布的設計，將流水作為景觀引入室內。

冉夜和藍瓊各自帶了兩名哨兵往左右兩條路上分別探測過去，腳步踏在石子路上，幾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響。

哨兵的隊伍有兩種常用的分配方式，三人組和五人組。

五人組是以五感作為基礎，而三人組則是以精神體的形態作為分配基準。

攻擊型，防禦型，輔助型。

冉夜感應到不對的同時，猝然從地底生長出來的藤蔓瞬間就纏住了猊羅的四肢，這不是敵人的攻擊，而是來自同隊的輔助型精神體！

身側的刀鋒幾乎同時也要刺進他的頭顱！

冉夜往後一仰，直接一個重拳就砸向那人的面門，哨兵的鼻子被砸出了血，鮮紅地落在石子路上。殺意頓起，血液裏有什麽在叫囂，冉夜突然覺得地上的血色務必鮮艷，他想要多看一點，越多越好。

哨兵天性就擁有優越的五感，而這些五感同時早就了哨兵的戾氣。

黃金獅張開了血盆大口，鋒利的利爪掙脫開藤蔓，嘶啞咧嘴的叫囂著，瞳眸漸紅，它想要的不是戰鬥，而是殺戮！見血的殺戮！

三名哨兵毫無緣由地展開了廝殺，招招都往對方的要害去！

‘冉夜。’

冉夜的動作忽然一頓，他感到握緊的拳頭有些僵硬，腦子裏似乎某一根神經被人輕輕撥弄了一下，蕩著餘音。

但拳頭還是狠狠地砸在了防禦哨兵的鐵壁上，耐沖擊的手套破了洞，但是施力的本人卻沒有痛覺。

殺人的兵器原本就不需要痛覺。

‘冉夜！’

冉夜猛地向後躍開幾步，脫離了戰圈，那個聲音就好像是在指揮他，盡管他只是在喊他的名字。

手開始隱隱作痛，一點點地蔓延開來，明明平常不會對這樣的痛感有任何的在意，但這一次卻痛到了心口。

冉夜清醒了過來。

眼前另兩名哨兵還在打鬥，他們目光混沌，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就近殺戮。

冉夜略略瞇了眼，一旦脫離戰鬥範圍，就不會受到攻擊，但是如果他神智仍然不清醒，也不會脫離戰鬥區域，他會像是一個嗜殺的屠殺者，殺盡一切。

眼眸狠厲，渾身冰冷。

冉夜步子沈沈地走回去，黃金獅和他的戰力遠在另兩人之上，要將兩個實力低於自己的哨兵打敗，在保持理智的情況下並不困難。強硬的拳頭裹在手套裏，冉夜幾乎是在幾秒之間，擊昏了兩名哨兵。

然後，他走近躺在地上的哨兵，對著鏡頭，說。

——“我沒事，時鳴。”

就在冉夜低沈的聲線傳出後不久，緊接著藍瓊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兩名清醒過來的哨兵皆成功制服了發狂的同伴，沒有造成傷亡，這多少讓待在溫室外頭的人松了一口氣。

雷息笑得賊兮兮地，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時鳴，也不說話，就是嘴巴裏發出“嘖嘖嘖”的聲響，一切盡在意會。

不止是剛剛那句當眾含情脈脈的呼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藍瓊能從幻術中清醒，是因為她和江墨起碼擁有精神結合，但是時鳴和冉夜呢？不過是最初級的精神連接，時鳴和江墨都同時連接了其他哨兵，為什麽那些人卻沒有清醒？

這是一個很耐人尋味的話題。

耐人尋味到溫文爾雅的溫逐寧當即就沈了臉。

倒是時鳴氣定神閑，光明磊落地直接詢問冉夜剛剛是什麽情況。

“忽然感到暴躁憤怒，想要發洩。”冉夜回憶著自己剛剛的狀態，塔裏都學習過應對幻術的技巧和毒物的辨別反應，“我覺得更像是精神體的幻術，藥物對我們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

另一個屏幕上的藍瓊也表示讚同，她的精神體不屬於攻擊型，雖然和冉夜差不多時間清醒過來，但在抑制狂暴的哨兵問題上要多花一些時間。

“可精神體在哪？那些蝴蝶？”雷息疑惑，“我們要是連普通蝴蝶和精神體都分不出來，幹脆全部回爐重造得了。”

“也許……是精神體制藥。”

聽完冉夜和藍瓊的陳述，一直沈默的季向秋發話道。

“精神體制藥？！”古晨瞪大了眼睛，“這不只是個研究概念嗎？沒聽說成功過啊。”

“沒成功過，不代表不會成功。”

季向秋自己擁有的就是毒素精神體，成日又和潘謐待在一起，對這方面的東西知曉得比較多。普通人類的處方藥物或毒物，對哨兵向導來說大多是沒有用的，所以哨向才會擁有自己的醫療體系和制藥技術。

毒系精神體的毒素在戰鬥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毒到極致，完全可以讓敵人一擊斃命。

所以如果要問這個世界上到底什麽最毒？

正確答案就是毒系精神體的毒，那是劇毒。

可惜的是，根據研究結果來看，光是從毒系精神體的身上提煉毒素就非常困難，而更絕望的是，即使好不容易提煉出來，不管如何保存，最多只要半個小時，毒素就會失效。

沒錯，在潘謐成功之前是這樣的。

半年前，潘謐成功將自己精神體和季向秋精神體身上的毒素進行提煉，並成功制藥，甚至可以長期保存使用。但是其他毒系精神體的實驗，潘謐都沒能在提煉的步驟上再更進一步，所以整個研制實驗算不上完全成功。

這項實驗的成果自然是絕密級別的事，整個軍部知道這個結果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季向秋沒有再說下去，那個代號S的女人也是毒系精神體，如果他們在制藥上有特殊的研究，會不會……同樣研制成功？

謹慎的季向秋覺得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於是才決定開口提醒，他又對著屏幕裏的哨兵說，“檢查一下四周的植被和蝴蝶。”

冉夜和藍瓊應了下來，感官如同光波一般擴散出去。

溫室外，溫逐寧切換著共享的通訊畫面，幾個人一起盯著屏幕尋找畫面中的共同點。很快，心思細膩的溫逐寧凝著目光說，“璘粉，小心粉末。”

粉末宛若塵埃，就算是眼尖的哨兵也不一定能夠發覺。

冉夜和藍瓊幾乎同時將護目鏡中的放大裝置對準了飛舞的蝴蝶，溫室中的這些都是普通的非毒蝶。蝴蝶的身上原本就有細小的鱗片，所以很難分辨它們身上的這些璘粉是否有毒。

“蝴蝶吸引了我們大部分的註意力，我們更會在意蝴蝶的本身，反而忽略了故意被殘留在它們身上的毒素。”

季向秋說，“麻煩兩位取個樣，潘謐對這個會很有興趣。”

屏幕中的冉夜和藍瓊點了點頭，隨即掏出隨身的裝備進行捕捉。很快，樣品和受傷的傷員就被二人帶了出來。

“這個毒璘粉起碼有致幻的效果，現在怎麽辦？”雷息問，雖然冉夜和藍瓊很大程度上能夠不受影響，但是到底能在裏面堅持多久，沒有人能夠保證。

“我一個人進去。”

雪花落在腰板挺直的冉夜身上，就和他的話音一樣。

“我也去。”藍瓊聲音偏低，但很堅定，“我是防禦型，輔助攻擊型最為合適。”

時鳴表示讚成，就算裏面沒有有用的價值，這座大型溫室總要有人進行“清理”工作。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這項工作最終會落到哨兵的頭上。

兩位哨兵二話不說地又轉頭踏進了溫室，時鳴轉頭去看江墨，這位氣質沈澱的向導毫無表示。

是尊重？還是漠不關心？

黑夜中，月光透過玻璃，將所有的光輝映射在一個年輕人的身上，那人平靜地躺在草坪上，蝴蝶圍繞在他的周遭，好像是在森林的深處，發現了一個精靈。

“還有往我們這送人的招數？”雷息腹誹道。

溫室內，冉夜對一起進入的其他哨兵們做了個手勢，表示他們退後，由他上前查看情況。

還算平穩的影像裏，隨著冉夜的靠近，能夠看見那人交握在身前的手裏握著一張名片大小的卡紙。

冉夜瞇了眼，說道：“身體有起伏。”

什麽？

待在外面的向導全都眉頭一蹙，溫室中明明沒有任何的生命體征，這個人卻是鮮活的？！

所有人也逐漸看清那具年輕的身體的確有些起伏，但是精神力上仍舊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氣。緊湊在溫逐寧邊上觀察的古晨，腦袋裏突然晃過一次事件。

小倉鼠突然全身炸毛，古晨沖著光屏，大聲一喝。

“快走！趕快走！那是人體炸彈！”

“退！”冉夜大喊。

語落後的三秒，砰地一聲，整座溫室的玻璃倏地炸裂開來。

碎片漫天，一片火海。

屏幕截斷的一瞬間，就看見冉夜一手拿過卡片，猛地回撤，藍瓊卻逆行而上，一頭白鯨仿佛從海底深處猝然躍出，升起一道白光！

回眸間，女哨兵好像故意看著鏡頭，動了動嘴唇。

然後身型消弭在一片火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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