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秀昭走的時候，趙宜風正在早朝。刻意避開這樣的離別，也是為了心裏不難受。

早朝後他在書生窗子邊一直盯著南方，那裏是通往桂城的方向。昭兒和淩煊應該早就出城了吧……

五年來，昭兒帶給了他不一樣的經歷，這將是他人生中寶貴的點點滴滴。也許這輩子還能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足以讓他品味一生。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該給淩煊的放心承諾，是時候了。

次日，傳旨的衛隊就策馬出了都城。他祝福昭兒和淩煊這一生能平安的相守到白頭。至於自己，母後總是催著選妃，二十好幾的人，皇室的子孫延續也是重責。

傍晚時，一匹棗紅色的馬進了都城，馬背上的人穿著藍色勁裝，束著發，不畫娥眉不點朱唇，收拾得幹凈利落的女子。

在馬背上還有一個鼓鼓的布包，也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

在她一進城時，就被人發現了，那人立即將她的消息帶進了皇宮。

“小蘇，別來無羔！”

晚上在客棧裏，蘇沐將門打開時，就看到了站自己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這一眼相忘，她眉中的寒意總算少了些。

從北方回來的這一路上，她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會想起他們曾經並肩作戰的日子。他受了重傷，她傾力挑起他給的擔子，不為別的，只為他的信任。

“你來了！”

蘇沐淡淡的回應了一句，側過身讓男人進去。沈默了片刻，才恍然驚醒一般，拱手半跪對他行禮。

“西北營蘇沐，參加皇上。”

趙宜風猛的轉過頭，先前的喜悅就少了一大半。之前是昭兒知道他的身份後不理睬他，現在是蘇沐，這一個禮硬生生的將他們的距離拉得更遠了。

他想伸手去扶，告訴她永遠都不需要對她行這樣的大禮。但伸出去一半的手最終頓住了，現次找失東川的收回來。

蘇沐，不喜歡他這樣。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她對任何人都保持著深深的戒備。她好像曾經失去過什麽，或是受過很大的傷害。她也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敞開過心扉。外人所能看到的，全是她的表面。

趙宜風收起了失落，臉上帶起淺淺的笑意，招呼外頭的人把酒菜端上來，然後讓那些人全部到客棧外面等著。沒有他的招呼，不要進來。

但看著一桌子的酒菜，蘇沐不知要如何應對。這幾年她一直在軍中，面對的都是軍中的兄弟姐妹。說起來，她也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如此安靜的單獨相處。

“我不覺得你怕過我。”趙宜風倒了兩杯灑，招呼她坐過，“聽說你酒量不錯，正好慶祝一下咱們終於又能在這個好日子裏見面。”

蘇沐輕輕點頭，雖然她很少笑，此刻臉上也看不出有笑容，但她的變態度說明，她不拒絕這杯酒。

兩人幹了一杯，趙宜風又倒滿酒，這一杯不為別的，就為了喝下這杯酒。

於是一杯接一杯，從宮裏帶來的兩壺酒都喝光了，又讓客棧小二送了兩大壇進來。蘇沐喝了些酒，心才逐放開，與趙宜風彼此勸酒。

已經不知是第幾杯下腹，蘇沐揉了揉額頭，說道：“認識你這麽久，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趙宜風給她挾了筷子菜，神色總是喜悅的。

蘇沐想了想，十分猶豫，還有沈沈的嘆息聲，眼裏多了一絲悲傷。

“是關於你的過去嗎？”趙宜風有意試探，因為蘇沐從未提過自己的過去，不管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他都很想知道。

搖了搖頭，蘇沐才說道：“你是皇上，也許只有你能給我最正確的答案。你說，是不是這個世上罪該萬死的人惡人，任何人遇到了都可以殺掉他？”

趙宜風先是沈默了片刻，然後笑著指著她，“你真是奇怪，才會問這麽奇怪的問題。如果人人都可以隨便殺人，那還要我來幹什麽？還要律法做什麽？”

是這樣嗎？

真的……是這樣嗎？

蘇沐無力的垂下眼，心裏那塊壓了四年石頭，因為趙宜風的一句話終於落了地。她第一次感覺到心裏輕了，整個人也輕了。

她抑制不住的哭了，趴在桌子嚶嚶的哭，要把這些年悔和恨，痛和苦都哭出來。

趙宜風有些懵了，晃了晃腦袋。奈合灑喝得有點多，頭有些沈有些暈。他爬過兩張椅子坐到蘇沐身邊，拍著他的肩膀笑道：“餵，你哭起來那麽醜，別哭了好嗎？”

誰想蘇沐哭得更厲害了，這哭一發不可收拾。趙宜風扶著額頭，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會哄女人。完蛋，應該在淩煊走之前跟他請教請教。

“餵，小蘇，你別哭了好不好？我頭暈，你別哭了給我揉揉吧、”

“小蘇，你哭起來真的好醜，我怕晚上會做惡夢。”

“小蘇啊，只要你別哭，我把後位給你好不好？”

蘇沐這才擡頭，“什麽是後位，能吃嗎？”

趙宜風拍拍她的頭，“後位不能吃，能坐。坐上去你就擁有整個天下。誰都不敢欺負你。怎麽樣，威風吧？”

蘇沐吧答吧答的掉眼淚，沖趙宜風點點頭。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來，喝了這杯酒，誰反悔誰是小狗。”

“我不喝了。再喝就醉了。”

“不行，這一杯一定要喝。”

趙宜風握著她的手拿上酒杯，兩杯酒輕輕碰了一下，他一昂頭一口喝盡。然後又推著她的手，把一杯酒罐了下去。

哈哈哈……

不能反悔。不能後悔……

蘇沐只覺得客棧的酒比趙宜風從宮裏帶來的還要好喝，主動倒酒，“這一杯，感謝……能認識你。”

讓識他，解開了她藏在心裏多年打不開的結。讓她終於知道，原來放下沈重的心傷，她還能笑得這麽自然。

趙宜風楞楞的看她，因為這是第一次，他看到蘇沐的笑容。他們認識已經有三年多之久。那會兒她才十四歲，卻總是一幅心事重重，弄得自己像個大姐的模樣。

現在這樣多好，這樣的她才像一個真正女人。

“發什麽呆。來，喝酒。”

“好，喝酒。”

兩人一直喝到半夜。趙宜風先倒下了。本來他的酒量沒有這麽差，但是出宮前他自己喝了幾杯悶酒。

相對來說，蘇沐要比他好。四年前她從未喝過酒，但從第一次喝酒開始她就從來沒有像別人那樣大醉伶酊過。

趙宜風就在她身趴在桌子上，拒絕她再幹杯的邀請，然後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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