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風不算大，空氣中也少了些冰寒。但船頭的風吹久了也會讓人覺得寒徹骨。

羅將將解下自己的厚大衣，上前直接披到淩煊的身上。淩煊這才發現羅將軍來了。隨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身上的大衣。

這時的羅將軍卻是別過頭去了。說實在的他的心情有些覆雜。這種覆雜不是來自於自己等一會兒要說的事。而是因為對淩煊和他那小跟班後感情的事。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膚白貌美的小跟班居然有勇氣闖敵營。拋開私生活不說，他敬他是條漢子。過去是他小肚雞腸了。如果還有機會，他決定一定要跟他結個兄弟。

“今天是大年三十，敵人很可能會選在這個時候進攻。”淩煊也不矯情，把大衣拉緊才感覺凍僵的脖子暖和了不少。

羅將軍沒接他的話頭，面是請淩煊到船艙裏去，該面的還得面對。不過若非有過約定，他也不想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裏說出口。

請淩煊進了船艙，羅將軍指著桌上的一個大食盒，說道：“我來時恰好在碼頭看到你爹娘，便順帶將這頓年夜飯給你帶了過來。你快坐下吃一些吧。”

面對這份濃濃的親情，淩煊心裏無疑是最安心的。但同時也因為這場戰爭而憂傷，只有將敵人全部趕出天祈國，這裏的百姓才會真正的安心。

“羅兄坐下一起吃吧。說不定吃了這頓，咱們就得上陣殺敵去了。”

也或許，吃了這一頓就沒有下一頓了。

羅將軍有一絲猶豫，但還是坐下了，也沒說什麽話，第一杯兩人一口悶了。戰事在即，兩人也只能飲這一杯。

菜呢不光是淩煊愛吃的，他還發現有兩道菜是馮秀昭愛吃的，一盤是酸甜排骨，另一盤是紅燒魚。

忽然看到這兩盤菜，他心裏就更加想念愛妻了。他從臘月二十五就來了這裏，就連年三十都沒有機會回去看一眼。家裏的人都還好嗎？

可是……好像哪裏不對？

他伸著筷子的手突然頓住了。昭兒愛吃的菜，為什麽會送到船上來？而且他平日裏不怎麽吃酸。這一點家裏人都知道。

“淩兄弟，怎麽了？”

淩煊淡淡的吐出一口氣，假裝隨意問道：“剛才在碼頭你可看到過我夫人？”

羅將軍也是個耿直的人，沒發現他的異常，“那倒沒有。就看到了你爹娘。不過，我也沒見過你夫人。她就是在我也不認識。”

淩煊點點頭中，那倒也是。

吃得食不知味，一個陰影在淩煊心中越擴越大。雖然他不知道昭兒喜歡吃的菜為什麽會送到他這裏來，但他大膽猜測，那小妮子一定有事情瞞著他。

可到底是什麽事？

相對的，羅將軍對這些可口的飯菜也是素然無味。想了又想，依他耿直的性格長痛不如短痛，早點說了也好讓淩煊有準備。當然，他現在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再對他和趙老弟的斷袖之戀有偏見。

他從懷裏摸出了一封信，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麽話，幹脆就什麽也沒說，直接把信放到淩煊面前。

看到熟悉的字跡，淩煊心驚手抖。不用問什麽，他就知道了。難怪爹娘會把昭兒喜歡的菜送到這裏。難怪羅將軍會以敵人要進攻為由把他請到這水路船上坐鎮。

是了，都是為了給昭兒打掩護。

昭兒，肯定是幹什麽事情去了。

筷子掉到桌子上，他只覺得心臟收縮得緊，抽抽的疼。

他捏著信，沒急著打開，忍著心裏的疼痛問道：“為什麽，選在今天，把信給我。”

短短的一句話，他停頓了兩次。他不知道自己能維持這樣的表情多久。他太了解馮秀昭。若非是不得了的事，或者生死攸關的事，她不會通過第三個人來轉達。

他只想知道，她幹什麽去了？

羅將軍橫下心，說道：“是這樣的，年二十五那日，趙老弟找到我……”

他把那日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淩煊。也一並的跟他說了約定的事。

——如果年三十我仍然回不了城，你就將這封信交給淩煊。見了信他自然就明白了。

淩煊咬著牙忍住心裏那股憤怒和痛苦把信打開，昭兒並不工整的字跡讓他確信，這封信出自昭兒的手沒有錯。

開頭以煊親昵相稱，下文寫道：“寒月風霜，就此別離，只盼蒼天有情，還我幸福年年。若歲月無情，我便已是歸去來時地。望我煊贍老育幼，再遇溫情。”

沒有落款，沒有時間，只是一紙催人淚下的深情告白。這就是她離別的證明。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狠心的人？就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

他有些迷茫，這真的是離別信嗎？明明，這只是她對他的深情表白。

然而，他又不得不信，昭兒的確是走了。

他強忍住心裏巨大的痛疼，努力張著嘴試了幾次才發得出聲音，“她，一個人，去的？”

“不是。我派了兩個最精幹的手下給她。不過，目前一個人也沒有回來。”

感覺說這些好像不鴝，羅將軍又接著說道：“淩兄弟，你放心。趙老弟是個聰明又有能力的人，她一定會平安無事。”

闖入有二十萬大軍的敵營，還不算北淵國的兵力。這已經是讓淩煊震驚的消息。況且，馮秀昭還拿到了敵人進攻的消息。

一直以來，淩煊都知道馮秀昭的能力。這個看著瘦小卻有無窮力量暴發現來的小身板女孩。他以她為榮，以她為傲。同樣，也最擔心這樣的她。

此刻，面對羅將軍。他不知道說什麽。憤怒？痛苦？還是表現得焦慮一些？

他一直咬著牙，怕自己一松口就維持不住，就會崩潰的去找她。那樣不行，整個桂城還需要他。家國大義在此刻承受住了考驗。

他舍不下妻，又怎麽能舍下全城的百姓。他可以毫無眷戀的隨妻而去，卻不能放棄全城百姓的性命。

這就是現實。殘忍，而痛苦。

這一桌飯菜，他再也吃不下一口。

離得到敵人進攻信息的已有兩日，昭兒仍未歸來。她是否遇到了不測？

他不敢問，更不敢提。只得將所有不好的可能性全部排除。他只要昭兒平平安安的回來。

羅將軍看到他一直處於悲傷中，不免驚嘆淩煊對趙老弟的感覺之深。現在的他，也不會再去想他那成親半年的妻子要如何如何。人這一生中，每一段感情都應該得到尊重。

離開主帥大船後，羅將軍即刻坐船返回。他才走不到半個時辰，前方探子就傳來消息，水路來了無數艘大船，敵人開始了正式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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