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吃了，酒也嘗了，馮秀昭自然要問起他這大半年的發生的事，還有關於馮曉荷的安危。

他看得出來淩煊經歷了這八個月，整個人不再像那樣什麽事兒也不藏，都表現在臉上。現在的他，眼底已經學會藏情緒了。這說明他經歷了很多他從未想像過，也是今生第一次的經歷。

“我一個轉運糧草的，哪兒會有那麽多事兒說。就每天跑這裏跑那裏，收了糧草就往指定的地方送過去。就是路上比較辛苦而已。你不用擔心。”

他越是輕描淡寫就越能說明有事兒。而且馮秀昭這雙眼睛可都把他眼底刻意掩飾的情緒看在眼中。想騙她哪兒那麽容易。

“你還真當我是一般小姑娘呢？”馮秀昭給他添了些楊梅酒，嘆了口氣認真的說道：“淩煊，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淩煊否定。故作輕松說道：“昭兒，你別想多了。我真的就是一個運送糧草的，而且我身邊有宋楷他們貼身保護著。我真的沒事兒？”

“說真話！”她瞪著眼，擺明了不信任他。

雖然淩煊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肯定，不過也知道自己似乎做得有些刻意了。唉，回來的路上想好了數十種謊話，沒想到還沒用就穿幫了。

他伸手按了按右肩中，馮秀昭立刻伸手將他的衣領子拉開，看到了一個圓形傷口。

“這是箭傷。”

馮秀昭皺了皺眉頭，吸了一口冷氣，“不過從傷口看應該傷得不深，不到半寸，也沒有傷到骨頭和神經。”

淩煊伸手按住肩膀下的衣服，對馮秀昭的結論感覺到吃驚，她的描述跟作品完全符合，而且跟治傷的大夫說的話一模一樣。

“看吧，我就說沒事，這就是個小傷，你不用大驚小怪。”

他一直按住衣服不松手，肩膀向後偏了偏，企圖讓馮秀昭松手。正要把衣服拉回去時，被馮秀昭按住了他的手。

從他刻意按住衣服時，馮秀昭就有了感覺。對她這種老兵來說，任何人的異樣神情和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更何況淩煊離她這麽近，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透露了他有意隱瞞事情的信息。

“昭兒，我真的沒事。這個傷早就好了。”

馮秀昭有些猶豫了，她知道淩煊在撒謊。他按住的衣服下不知道會是什麽……

淩煊見她不動，只是定定的看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麽。笑了笑又說道：“你還不放手，要是讓人看到你脫我衣服，我怎麽跟你爹娘……昭兒？”

淩煊前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馮秀昭大力將他的手拿開。他慌忙要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胸口以及胸口以下的傷痕都完全暴露在馮秀昭的眼中。但他還是伸手企圖遮擋，仍是幫作輕松，略有尷尬的笑了。

“其實……這這這……都已經好了，是我不小心摔的。你也知道，運糧路上……”

“這是鞭傷。”馮秀昭的聲音已經帶著哽咽，目光盯著他的手蓋不住的數條交錯的傷痕，提緊了心小心的呼吸。

淩煊依舊笑著否認，“這哪是鞭傷，這是我……”

“你被敵人抓了。”

他多次試圖把事實掩蓋過去，可是馮秀昭太聰明，一次又一次都說到了事實上。這也是他總是小心的不敢讓大家看出他有不對勁的地方。他或許可以瞞過父親，瞞過朋友，但瞞不過昭兒。

他索性松了手，她要看，就讓她看吧。他介意的不是傷口暴露在她面前，而是擔心她替自己難過。那些痛苦的經歷已經成為過去，讓她再替他難過，這不是他所願。

面對滿目傷痕，馮秀昭終於松了手。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後握。落入敵人的手中，淩煊還能有命活著回來，那得有多大的堅定信念，又是多麽的幸運。

她控制不住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小心的給他把衣服拉好。她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怕自己難過得喘不上下一口氣，怕他看到自己難過而難過。

“我想知道，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淩煊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然後將她的貼到胸口位置，迎視她的目光。

“在你面前，我所有的秘密都鈄藏不住。沒錯，在我回來之前，我已經想了無數種理由，找了很多借口。我以為我做好了準備。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可以騙天下，就是騙不了你。那些理由和借口在你面前，都沒有用。”

“那你就告訴我真實的事。你知不知道，我等在家裏同樣是提心吊膽。不想去猜去想，可等不到你的信時，又忍不住胡思亂想。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了，沒想到你卻經歷了那麽多。”

“昭兒，我知道。我就是依靠著對你的愛和思念才撐了下來。”

淩煊含淚將馮秀昭拉入懷中，跟她說出了自己的經歷。他知道，馮秀昭不懼怕任何事，她要的也不止是跟他分享快樂，更願意與他承擔痛苦。

“我輾轉多地，在第二次運輸糧草時，也就是在我給你寫完第三封後，我記得那是臘月初，下了很大的雨。我們車隊經過一個密林時遭遇了敵人的圍攻。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截了我們的糧草，好斷了前線部隊的生路。”

淩煊嘆了一口氣，手緊了緊把馮秀昭的小手握在掌心裏。

“我們運輸隊的兵並不是很多，根本無法抵抗敵人的偷襲。所以，我只能帶著少量的糧草，帶著大部分的人做了誘餌，讓少數人趁機折轉，從別的路線把絕大部分的糧草運走。其實我當時特別怕死，我怕我在死前見不到你。我多想在死前能再見你一面，那樣的話至少死了我還能留下那最後一眼的念想。”

但他現在更覺得當時的幸運，敵人沒有立即將他殺掉，而是將他抓走，對他施以嚴刑想要從他嘴裏套出軍方的信息。

昏暗的大牢，殘酷的暴刑一次又一次施到他的身上，他的身心都遭受著巨大的考驗。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裏，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心愛的女孩兒。

他害怕極了，腦子裏已經沒有家國大義，僅靠著對馮秀昭的承諾支撐了下來。那個年，他就是在那間惡臭的牢裏度過。數著日子盼著他們原訂的婚禮日期，一直等到正月底，在敵人對他失去耐心的前一刻，他終於等到了來營救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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