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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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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就是最好的

承天殿。

日頭從東升到頭頂, 又從頭頂晃悠悠往下走,至晚,監考官宣布收卷, 這一整天的殿試就算結束了。

中式舉子們昏頭漲腦地出宮去,考卷則送去東華閣,由讀卷官們連夜評定。

十五日考, 十六日評完送呈禦覽並定一二三甲,十七日即是金殿傳臚。

節奏非常緊湊。

這也好, 省了考生們許多心焦的時間, 之前會試結束後, 考生們還有心情到處訪一訪友會一會文,來一場出成績前的狂歡, 如今都歇了心, 鵪鶉般老老實實地窩在家中或會館客棧裏等結果。

空前靜寂的京中,只有一個地方氣氛最熱烈最膠著。

東華閣。

所有人的目光都矚目到了那裏,但能在裏面的無一不是九卿重臣,不要說尋常人看去如在雲端一般了, 就是以英國公之能, 也插不進一點手去。

因為十四個重臣, 沒有一個出自武勳世家, 文臣之崛起勢大, 武勳之邊緣尷尬, 可見一斑。

“信哥兒, 你需有準備, 平常心處之。”英國公府來人帶了英國公的話。

人走了,才去國子監領回進士巾袍的林信倒頭側臥到了炕上。

他極少有這樣頹喪之態,許融本沒把來人的話放在心上——考都考出來了, 還能怎樣?

她調整得快,倒真的是平常心了,在一旁把那進士巾袍展開來看,這是林信明日傳臚要穿的,她還沒看過,怪新鮮的,只見袍子是深藍羅袍,那巾則跟烏紗帽差不多,一套搭配著十分莊重。

看完了,她一轉頭,見林信還是一個姿勢沒動過,她走過去推他:“當真只要第一?”

林信才點頭。

他居然很堅定。

許融都有點不解,固然她覺得他完全有資格得這個第一,也盼著他簪花跨馬游街,那場景定然賞心悅目,但從前都沒有見過他這麽強烈的勝負心,這模樣何止較勁,簡直都像魔怔了過不去這道坎似的。

“可惜國公爺也打聽不到什麽。”她道,“要是知道進了前十,就有些數了。”

能不能列到前十,堪稱是一道分水嶺,雖說天子還可能從十卷之外再擇卷觀看,但這個幾率太小了,一來即使是聖君也懶得費這個事,二來,越是聖君反而越不會這麽幹,因為這同時意味著天子對讀卷官們眼光及學識的質疑,讀卷官是只有內閣學士及九卿重臣才能擔任的,這一下把滿朝大臣全得罪了,就是天子也吃不消。

所以,考前可以以此語給考生增加信心,考後還自我安慰去賭這個幾率,就沒必要了。

“小寶,人力有窮時,天道有定。”

她想了想,又勸他:“不管皇榜給你定什麽名次,在我心裏你都是第一,行了吧?”

林信眼神亮了亮,他似有心動,但猶豫一下後,還是搖頭:“不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想騙你。”

怎麽又扯上她了?

許融聽不懂,可看他那模樣,總覺得有點好笑——不是她不能共情,實在他頹頹地趴在那裏,一下子像是小了三四歲一樣,她又不好說出來,又不好真的笑出來,只能忍著道:“那好罷,總之你想開些。”

又掐指算了下,“這個時辰了,卷子應該都送到聖上跟前了吧。”

**

許融算得沒錯,這個時候,讀卷官們正齊聚在禦前。

“……是故刑得其當,雖歲罪一人,而天下有鹹服之心……”

“……臣聞若天下者,有致治之大法,有出治之大本……”

一篇篇文章自讀卷官們口中流暢而出,大約足足一個時辰之後,終於十篇文章都讀完了,這些名列前茅的卷子由內侍呈到了天子案頭。

卷面上寫畫得很熱鬧,除了文字之外,還有讀卷官們評定時所用的圈、尖等標記及印章,同時,讀卷官們還初評出了一甲頭三名的位次,不過,這個就只是為天子參考所用罷了。

讀卷官定前十,天子再從前十裏定一甲,這是國朝發展至今君臣之間的權力分野,任何一方越過了這條線,都可能引發不可測的後果。

初評出的一甲卷子本來是分開呈上的,天子沒有管,將它們與其餘七份混到了一起,而後親自一份份將糊名處拆開。

讀卷官們眼睜睜看著,沒阻止,這時候阻止的意義也不大,攏共這麽些卷子,難道糊了名,他們就猜不出是誰了嗎?

每一科有哪些種子選手,這些選手哪些是寒門,哪些出自世家大族,文風乃至字跡如何,到了殿試這一關,重臣們心中其實都是有數的。

一旁內侍低聲道:“聖上,讓奴婢來吧。”

聖上並不理他,只是仍舊拆下去。

直拆到最後一份,龍目定睛片刻,忽然一笑。

而後才粗粗一看文章,其實看不看,也不要緊了,考到了這一步,又能在最後的三百俊傑裏再脫穎而出,這文章怎麽可能寫得差?

底下的讀卷官們面面相覷,都看出來了,聖上這哪裏是在看文章?根本是在找人!

聖心早有屬意。

內閣謝學士忍不住道:“聖上,這一篇文章,臣等原評的是二甲第七——”

在這十篇裏是墊底,但放到三百人名單裏去,又算看得過去了。

不是他不想再往下壓,問題這麽多讀卷官就算大的利益方向上相同,也很難真的一條心,有另一些讀卷官就認為,此子一路案首、解元、會元,從沒失過手,到最終殿試,一下掉到了二三甲去,何以服眾?

最次,也要在二甲前列,才不至引起紛紛物議。

本是極穩妥的主張了,哪知道,竟還會出了岔子。

聖上一邊舉筆,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嗯,卿等就此文多有爭論吧?”

謝學士楞了一下,應道:“回聖上,確有此事,臣等經過幾番商討之後,以為此文銳氣過盛,但華彩也不可掩,所以綜合下來,稟從公心,定出了這個名次。”

聖上笑了笑,道:“是嗎?”

不是不想壓,是壓不住吧。

朱筆毫無猶豫,落下。

**

不管林信想不想得開,新的一天,如期而來。

一大早,他穿好了進士巾袍,踏出門來,猶如玉樹,叫許融也看呆了一瞬。

就是臉色板著,看上去還在為自己莫測的名次不高興。

許融:“……”

都想勸他上進心不要這麽強。

但這話說出來等於打擊,她還是忍了,終於等到他走了,許融也不再在府裏呆著,她也要出門了。

金殿傳臚時就會出名次,出完名次,緊隨著就是禦街誇官。

許融出門就是為了這個,傳臚她看不到,但誇官是全城的盛事,滿京百姓都會擁去觀看,許融也早叫人定好了適合觀看的茶樓位置,她日常雖喜靜,這樣的熱鬧還是想去湊一湊的。

想到到時候林信可能是三百新科進士裏最俊美臉也最臭的那一個,她又有點想笑。

真搞不懂他怎麽回事。

從前也不見他這麽沈不住氣。

茶樓就在宮城外不遠,許融和林定韋氏一起出門。

他們到的算早,但更有早行人,整間茶樓已經滿了大半,都是來等著看新科進士的。

這一等時辰不小,宮裏面那套流程也要費功夫,這世道凡跟禮儀扯上了關系的,就輕省不了。

好在茶樓裏吃喝現成,悶了還有說書先生,時間流淌得也不算無聊。

“來了嗎?”

“是不是來了——?”

日頭升高時,外面長街動靜漸漸喧鬧。

“來了,快看——!”

“真的嗎?快讓開,我來看看!”

啪!林定也激動起來,一掌推開窗戶,大半個身體都探了出去。

他們這處視野好,但得進士隊伍們再走近些才好看視,眼下只看到長街那頭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緩緩行來,暫時卻還看不清臉面。

但各色流言已經亂七八糟地先一步灌了滿耳。

“狀元在哪裏?我要看狀元!”

“中間那個穿紅袍的就是,好年輕的狀元!”

“你沒認錯嗎?我看那個是探花才對!探花才長那麽俊!”

“怎麽會錯,探花不穿紅袍,只有狀元才能穿呢!”

“哇,我看見了,真的好俊啊——!”

林定越聽越酸:“年輕什麽?俊什麽?這些人真沒見識,不過一個狀元,有什麽稀罕的。”

他還沒看清,但不妨礙他替兒子出頭先把這個不知哪來的狀元批一頓。

反正依照英國公的線報,林信肯定是要被往後壓的,還不知道撈著個什麽名次。

旁邊窗子裏也有人探出頭來,聽了不依反駁:“這位老爺,狀元還不稀罕?你這就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了。”

林定嘴硬:“就不稀罕,說不定只是運氣好罷了,我看旁邊沒得著狀元的人裏面,許多才華不比狀元差——”

他二人隔窗拌著嘴,底下游街的進士隊伍們也近了。

三百人裏,只有三鼎甲能騎馬,三鼎甲裏,又只有狀元在最先,另換一身紅羅袍,帽上的花也有區別,一般進士簪的是翠葉絨花,狀元簪點翠銀花。

許融看清花葉區別的時候,也終於看清了狀元的臉——不看清不行,那狀元的臉正高高地朝她揚了過來,幾乎在她定睛的同時,他也發現了她。

旁邊還有些雜聲在問:“這個最俊的是狀元,那探花呢?探花在哪裏?”

探花在哪裏,許融不知道,她只是震驚到失聲。

“這位老爺,你家裏莫不是釀醋的吧?”

“你才犯醋呢!老子說的是實話,你——”

林定還在投入地跟人吵架,頭也沒往下看,終於擠在旁邊的韋氏忍不住拉了拉他:“別說了。”

林定還是肯聽她的話,悻悻伸手點了點隔壁:“今天放過你,但是我告訴你,狀元就是沒什麽稀罕的!”

“但是,”韋氏往下望著,也回不過神,只能老實而平鋪直敘地道,“狀元是小寶啊。”

林定:“……?”

林定眼睛圓瞪!

高頭駿馬上的紅衣狀元郎終於行到了這扇窗戶底下,只見他伸手拔下頭上簪的一枝銀花,在眾人下意識的驚呼中,用力往上一擲。

……

游街是不能停止的,進士隊伍過去了,許融捧著手裏的銀花,終於找著了些真實感。

她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接住的,但確實是接住了。

“我我看看。”林定迫不及待地道,許融給了他,他捧到手裏,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小心翼翼地又還給了許融。

“你收著吧,我手粗,別弄壞了。”

許融也小心拿帕子包好。

“這、這位老爺,”隔壁那人用力地把身子夠過來,“狀元跟你們什麽關系啊?為什麽要把花擲給你們?”

林定嘴巴就要咧開來,卻又在那人殷羨的目光中,生出了一股矜持,咳嗽了一聲道:“是我兒子。”

“……”那人瞪大了眼睛,敬畏地道:“老爺才說狀元不算什麽,又說進士裏比狀元學問好的多的是,老爺真是大公無私、教子嚴厲,怪不得能教出狀元來啊!”

林定:“……”

林定惱羞成怒,“沒有的事!狀元就是第一,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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