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後，莫娘便日日來教付靈刺繡，日日必來，絕對準點準時，從不遲到，更不缺席。

然而莫娘沒想到傳聞中赫赫有名、文武雙全的驚世奇才，竟然真的怎麽也過不了這小小的、女孩子家家一定熟悉的繡花針這一關——教都已經教了小半個月了，付靈也仍然只會繡最基礎最簡單的祥雲，可即使是這初拾針線的總角丫頭都能輕松學會的祥雲，付靈都尚且還繡得歪歪扭扭的，著實談不上什麽繡工。

莫娘覺得，付靈要用五個月做出這套衣服，恐怕比想象中的難得不是千倍百倍，起碼是千倍萬倍的千倍萬倍！

不過萬幸，付靈倒也不氣餒，像是和那根小小的繡花針懟上了似得，手指紮成了篩子也咬著牙不肯放棄。

看的莫娘都心疼，疼的不是付靈的手——那雙文可磨禿千桿筆、武可拍爛萬仞山的手早不似普通女孩子家家那麽嬌弱，莫娘心疼的是現在代替千桿筆、萬仞山的脆弱纖細的繡花針。天知道付靈已經拗斷多少繡花針了。每每想到這，莫娘都不禁頭大，可再轉念一想，即使損壞了這麽多繡花針，付靈都還沒有放棄，什麽話又都說不出口了。

“公主不必這麽拼，實在不行，讓莫娘代考吧。莫娘定不辱使命，公主這份心意，想必羲和公主也能感受到。”

付靈搖了搖頭。坦白的說，最開始她確實不過是心血來潮，可是這幾天不知是怎麽了，心中總有一種感覺催著她，讓她不能懈怠的想要快點完成這套小衣服，像是在趕著什麽一般。

令莫娘萬萬沒想到的是，後來付靈居然就真的在兩個月裏趕制出了小衣服，雖然繡工依舊是扭捏的不甚好看，粗糙的更加有點過分……

可是那卻是付靈平生以來第一次好好的學刺繡。

衣服和鞋子的料子是付靈選了優選的蘇州錦緞，做好了後又親自繡了花。

袖口是祥雲，領口爬著麒麟。衣服上還有梅蘭竹菊的標志，所有的圖案都是滿滿地承載著付靈對孩子最好的祝願，它們都象征著這孩子必定會成為棟梁。

然而就當付靈看夠了以後滿心歡喜的將小衣服裝進了禮盒的後一秒，丞相府便來人通告付靈，請她速去丞相府。

“公主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通報的人嘆了口氣，付靈沒閑心搭理，抱著禮盒便跑了出去，在馬廄中隨手牽了一匹棗紅色的千裏馬，便策馬揚鞭，一路風塵的進了丞相府。

“雅兒怎麽樣了？”家丁認識付靈，都沒阻攔，進門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蘇文浩。

“公主！”蘇丞相見付靈到了立馬也跪了下來：“請公主務必抱住雅兒的性命！”

付靈眉頭緊鎖，來不及應聲，徑自拂袖而去，直直闖入了付雅的房間。

丞相府的人沒有請別的郎中，一來男人不方便，二來這皇都也沒有比付靈的醫術更好的大夫了。所以付雅是直接被搬到床上的，除此之外他們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躺在床榻上的付雅面色蒼白，見付靈這般進來，卻甚至沒有力氣轉頭瞧她一瞧。最令付靈揪心的是，付雅身下的薄被，那薄被已經被染的鮮紅，按照出血的量，孩子怕是已經慘遭不測，沒了。

付靈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付雅，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呆立半晌，走到付雅跟前，掀開了被子。付雅的身下靜靜地躺著孩子的屍體，七個月大的孩子，已經成型了，是個男孩，粉雕玉琢的，肉肉的小臉，大大的眼睛，眉宇同他的父親一樣俊朗，又透著母親溫柔氣質，一雙小手緊緊握成拳頭，收在胸前，身體也蜷縮成一團，好像只是安靜地睡著了。付靈的眼睛頓時紅了。

她用錦帕給孩子裹了裹身體，放在了一旁的小籃子中，轉頭給付雅把脈。

讓付靈愕然的是，付雅的脈搏弱到了幾乎沒有！再看付雅慘白的臉，曾經充滿神氣的眼睛裏全然沒有了一絲光芒。

“快去拿上好的參片來給雅兒含在口中！然後去熬參湯！”付雅如今只剩一口氣，倘若沒有人參吊著，怕下一刻就要去地府和孩子母子團聚了。

丫鬟急急忙忙的去找人參。回來時付靈已經用銀針將付雅的那口氣拖住了。

參片含在了付雅的口中。付靈這才松了一口氣。

“雅兒到底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會小產？況且，就算只是小產，也不該那麽虛弱！”好不容易待付雅沒了生命危險，付靈才出門到院子裏，看著蘇文浩和蘇丞相，厲聲質問道。

蘇文浩目光迷離，似乎整個人都還是懵的。蘇丞相則低頭緘默不言，亦或者是說不出口。

付靈亮出了短劍，劍刃架到了一旁那侍從的脖子上，語氣已經充滿了不耐煩：“到底怎麽回事？！”

侍從哆哆嗦嗦的看著蘇丞相，對方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然而付靈這邊的刀刃帶來的一絲刺痛已經讓他不敢再沈默了。

“說。”付靈的聲音陰沈的可怕，侍從已經慌了神。

“奴才說！”

付靈聞言松了松手中的劍，那侍從這才松了一口氣，戰戰栗栗道：“昨日公子去喝了酒，回來時醉的不省人事，公主前去給少爺更衣，少爺許是醉的過分了，不知來人。竟……竟誤傷了公主。”

付靈皺眉，“誤傷？傷在了哪兒？”

“一腳……踢中了腹部。”侍從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而付靈忽然像是沒了力氣一般，失魂落魄的站著。

付雅的身子本就弱，孩子就算用安胎藥養著也難保不出問題，沒想到蘇文浩竟然還……

不管有意也好，無意也罷，蘇文浩這一腳分量都很足，練武之人，就算是醉了，力道也是很可怕的。

付靈狠狠的看了一眼蘇文浩，拂袖而去，回到房間坐在床邊守著付雅。

付雅整張臉都白的不像話，像是隨時會碎掉的瓷娃娃，付靈只覺得心臟像是被誰揪著一般疼。

“對不起，雅兒，我……還是沒能保住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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