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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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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的熱鬧,一直持續到深夜,很久沒什麽事值得高興高興,借張梁之喜,阮小花喝了很多酒。

臨河的老街上,布棚下,悠揚二胡聲起,不知是誰拉了一曲《天仙配》,曲聲浮在河面上,靜靜地飄遠。

不經意間擡眸,小石橋上,是何時站了名紅衣青年?

阮小花微瞇了眼,覺得眼熟,困惑地偏了偏頭。

蓬英順著她視線看去,“那是誰?”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好像還有些修為,是路過的修士嗎?

“誰啊?”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探過來,蓬手擡手揉了揉,阮芽跟著看過去,也“唉”了一聲,“這是,那誰!”

銜玉和柳催雪擡了煮好的面條走過來,大骨熬的湯底,面上撒了小蔥,還臥了個蛋。

那一抹紅實在是太顯眼,很難不被人註意到,銜玉放下盛面的托盤,眉頭皺起,沒有說出那人的名字,阮小花已起身向小石橋走去。

蓬英心裏沒由來一陣緊張,見銜玉神情似乎知道些什麽,求助似看向他。

阮芽已經想起來了,“哦!這個人,前幾天,在雪家我見過他。”

石橋上,二人相對而立,紅的燦艷,素的沈靜,阮小花扶著橋頭石墩,醉意朦朧,紅衣人雙目含笑,沖她伸出手。

“阿窈。”

“是月華。”銜玉說。

蓬英後退半步,扶著桌面才堪堪站穩,他神情慌亂,第一時間去看阮芽,她頗有些不解,“月華,是我親爹爹嗎?”

不是!他一天都沒有帶過你,怎麽能算是你爹!你是我帶大的,一棵小苗苗帶大的,每天三中晚澆三次水,偶爾還偷餵一點果汁……

可他並非她生父,又有什麽資格這樣講。

蓬英雙手握拳,指甲掐進肉裏,他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就怕月華不死,歸來時,他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得拱手送人。

女兒不是他的,跟小花更是無名無分,她很久以前確實說過,給不了他什麽。那時蓬英以為,他也不需要她承諾什麽,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厭了倦了,分開也沒什麽大不了。

現在什麽都還沒發生,他已經開始亂了,看著埋頭吃面的丫丫,想跟她說點什麽,又不知該以何種身份。

這個老丈人不太行啊。銜玉心想著,得說點什麽安慰他,拍拍他的肩,“別擔心,我們都支持你,大不了,就兩男共侍一妻唄,讓他當二房。”

蓬英:“……”我謝謝你了。

對那個有可能是自己親爹爹的紅衣青年,阮芽卻沒有表現出多少熱情,她端著碗嗦面條,含糊道:“還不吃,一會兒面坨了。”

話音剛落,卻見石橋上,黑鐮橫掃,魔氣激蕩,紅衣青年飛速後退,輕飄飄躍上屋脊。

“柳陌,跟我玩這招。”阮小花提鐮追上,“你以為弄個假的就能騙過我?”

蓬英騰地站起,飛身上前。

那紅衣青年轉身即走,片刻不留,阮小花窮追不舍,她心中確實有幾分震撼,如果柳陌用月華神魂煉制傀儡,她不知道現在這個人,是否還是從前的月華。

二人在黑夜中追逐,那青年忽而回頭,揚唇一笑,紅衣墨發,身形輕靈飄逸,似不在人間。

他隨手一揚,粉白花瓣如雪撲面,阮小花揮袖拂開,花瓣登時化為一陣煙霧。

以為有毒,她連忙屏息閉氣,慌亂間,感覺那花霧似乎化為了實質的繩索,縛上她四肢,一股大力在拖拽她往前。

“小花!”蓬英趕來,黑緞脫手而出,纏住她的腰,兩個人卻同時被這股怪力吸住,一同絞進漩渦中。

銜玉三人遠遠看著,欲出手相救,卻無能為力。

那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瞬息,就帶走了兩個人。

三人中修為最高的就是阮芽了,可她只會種地除草,從來沒有跟人對敵的經驗,事出突然,也完全反應不及。

更不要說,她手裏還端著一碗沒吃完的面條。

月光淩淩,河水潺潺,阮芽端著半碗面條站在石橋上。

銜玉和柳催雪都看著她,她嘴裏還含了一口湯,默默咽下,有些心虛,“幹嘛這樣看著我。”

她明明是站在河邊吃面,都不知道怎麽被這兩個人家夥給架到小石橋上,大骨熬的面湯好懸才沒撒了。

柳催雪說:“你爹爹和娘親被柳陌抓走了。”

她“啊”一聲,四處張望,“柳陌在哪裏?那個不是我死去的爹爹嗎?”

柳催雪大為震驚,剛才那麽刺激那麽緊張,她全都沒有感覺到嗎?

他還不信,“兩個大活人,在你面前消失了。”

阮芽豎起三根手指,“還有那個紅衣服的。”

對啊!三個!她明明看見了。

阮芽說:“怎麽了呢?”

柳催雪瞠目結舌。

銜玉已上前檢查過殘餘的靈力波動,“是傳送,是柳陌把他們帶走了。”

丈母娘已識破柳陌奸計,道出他姓名,至於他們被帶到了哪裏去,不用說,柳陌除了清徽院,再無處可去。

顯然是早就習慣了阮芽神奇的腦回路,銜玉接走她手裏的碗,順手放在橋墩上,牽了她的手,“沒什麽,走吧。”說著給柳催雪遞了個眼神,“去清徽院。”

到了清算的時刻,就算是龍潭虎穴,也得闖一闖。

仿佛時光倒流,阮小花看見了小破觀尚未出走的池塘,岸邊一棵月華樹,葉紅似火,樹下站了名青年,沖她笑得溫柔。

“哼,就這?”小花回頭,蓬英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目光忐忑。

“來。”她伸出手,神情是少有的冷肅和堅決。

柳陌想利用月華來擾亂她心神?或是讓她在月華和蓬英之間做出選擇?這點伎倆,真是不夠看。

早料到柳陌會這麽做,他的籌碼太多了,這只是前菜,只是月華對她來說,已經不再重要。

她態度堅決,沖蓬英伸出的手已經說明了一切。

蓬英卻不敢牽。

樹下月華靜靜看著他們,雙目含笑,卻似有幾分悲慟。小花偏臉,視而不見,執著朝蓬英伸出手。

他猶猶豫豫不敢上前,本來以為還得經歷好一番糾葛,沒想到快就被選,人還懵著。

小花翻了個白眼,“擱這兒給我演瓊瑤呢,我不玩虐戀情深那一套,再不過來,信不信我削你!”

蓬英兩股一顫,小跑上前,乖乖給手牽,抿著唇,眼淚花花都憋出來了。

“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再叫你過來不過來,回家等著跪搓衣板。”

蓬英頓時哭得更狠了,一邊擦眼淚,一邊偷偷改十指相扣,牽得死緊。

哄得差不多了,她右手握了握鐮刀,左手往外抽,沒抽出來。

蓬英咬著下唇委屈巴巴看著她,她哭笑不得,“松開,不然我怎麽跟柳陌打架。”

蓬英垂眸,半晌才不情不願松開,還是想要她一句話。

“那你,跟不跟我成親……不怪我老瞎想,是你總也不給我個名分。”

“給你給你。”小花耐著性子哄,“完事就給你。”

她揮鐮在蓬英腳下畫了一個圈,“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把那棵樹砍了,管他真月華假月華,都該做個了斷,別瞎想,乖。”

蓬英點點頭,松開手,看她朝著那人步步走去,越來越遠,行動間白衣黑發如墨繪,漾開一層又一層水紋,知是柳陌法陣作祟,他被隔絕開,變成旁觀者。

至於小花,看見月華,當真心無波瀾嗎?

“師妹,好久不見了。”

柳陌的聲音不知在何處響起,似來自天邊,又如在耳邊呢喃。

小花不答,右手持鐮,朝著樹下月華慢慢走去。

“他確實是我煉制的傀儡,他也確實是月華,跟你的丫丫一樣,是傀儡身。只是,你當真要殺他嗎?你舍得嗎?”

月華站在樹下,一如當年,那雙漂亮的眼睛總是這樣含笑看著她,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生氣。

這是她真心愛過的月華,曾為之痛徹心扉的月華。他們還有一個孩子,那孩子都已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齡,有了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只是孩子成長的這些年,他都沒機會參與。

但早在她決心把月華木換給丫丫做傀儡身時,就已經作出了選擇。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小花嘆息,“師兄啊,你真不夠了解我。”

柳陌輕笑,“你不用擔心,蓬英已經被我送出去了,他什麽都看不見,你完全可以順應心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是月華啊,這可是月華……”

蓬英確實已經被送出去了,他身處無盡虛空,一副畫卷在眼前展開,畫中場景,正是小花身處的另一個幻境,只是柳陌騙人,他看得見也聽得見。

明知這是柳陌的挑撥離間之計,蓬英還是忍不住感到緊張,明明她已經承諾過。

他死死盯著畫中小花的背影,見她靜立在那青年面前,看不見她的臉,也無法想象她的樣子。

見到月華了,她高興嗎?還是難過?這麽多年,他都不在她身邊,害她吃了那麽多苦……那當然也不是他的錯,只是缺席的這些年,還能補上嗎?

那人始終笑著,容姿之絕美,不似真人。

黑鐮毫無預兆往前一劃。

紅衣青年不可置信睜大眼睛,目中滿是驚痛絕望,他脖頸上出現一條血線,那抹紅越裂越大,鮮血隨即噴湧,濺了她一臉。

溫熱,粘腥。

一具合格的傀儡身該是什麽樣子,阮小花最清楚不過。

制得再好的傀儡,沒有元神魂魄,都只是一具制作精美的假人,不會動,不會哭,不會笑。

面前這個月華,其中有幾分元神?幾縷魂魄,都不重要了。

“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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